“邵家犯下了滔天大祸,罪无可赦。可姐姐,我的孩子,我不能让他还未出生,便没有了父亲。”
“文祁他虽没有阻扰婆婆递错帖,但那只是嫉妒,他从没想过要杀了王爷的。”
“他原先也根本就不知道,婆婆是朱涅国的圣女啊。”
兰殊见她哭得伤心,一时手足无措。
王参军等人听闻崔兰绮特意跑来同兰殊哀求,生怕兰殊经不住妹妹的诉苦,心软同秦陌开口,泼刺刺地冲到了厨房院中,直截了当地代表军方表态,“休想饶人。”
秦陌的命,便是灭了一整个青岩山庄,都不是他们赔得起的。
今日有人敢这般设计谋害朝廷栋梁,若就这么轻易揭过,以后那些刺客杀手,可还了得。
非得杀鸡儆猴不可。
王参军原以为秦陌的心思,必然与他们的想法一致,若换往常,秦陌绝对是一个不留的。
可正当他们同崔兰绮争锋相对,秦陌忽而苏醒,派人传出话来,“打二十棍,便放了邵文祁。”
几位将士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难以置信,战场上大名鼎鼎锱铢必较的洛川王,也有饶过手下败将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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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看在你的份上。”
“邵文祁之前在海外帮衬过姑娘,就当是替你报恩了。”
“可况崔兰绮如今有了身孕,他毕竟是你妹夫。”
这是王参军走进秦陌屋门之后,再出来,给予兰殊的解答。
兰殊的心底一下恍若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之间,不知是何滋味。
当兰绮扶着受完杖刑的邵文祁去给兰殊道谢,兰殊并没有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邵文祁站在院外,听着银裳传达的话,悲凉地笑了一声。
从他决心利用与背叛兰殊的那天,就该料到以她的性子,连朋友都是做不成的。
“便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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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殊出去将盆里的水换了一轮,再回到屋里,秦陌又睡了回去。
她没有扰他,坐在了旁边看书。
临近黄昏时分,秦陌睁开了眼。
眼下秋老虎还在发威,兰殊仍穿着轻薄的襦裙,窗外吹过一阵风,刮过床帐边,女儿家的裙带轻轻飘起,无意间挨在他卷着袖口的臂肘上,似有若无的香。
第122章 第 122 章
不经意的触碰, 化作窜入心的痒意,配上她这张芙蓉面,宛若壁画中走出来的狐仙。
秦陌自觉再盯着她看下去, 自己便会和那话本子的迂腐书生一般下场,被勾去心魂,吸得精血不剩。
可仍是不舍得挪开眼睛。
兰殊的长睫一抬, 视线正好与他在半空中交汇。动弹不得的秦陌, 难得有了一丝任人宰割的好欺负感。
秦陌的声音有些泛哑, “有点饿了。”
兰殊起身出门,再回来,手上多了一碗清淡的粥。
半碗清粥喂他下了腹,兰殊吹了吹手上的汤匙,迟疑片刻,柔声问道:“你何时这么大度了?”
秦陌凝着她的清眸反应了会, 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对于邵家的处置,苍白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痕, 长眉微挑道:“也不是大度,只是想让你多欠我一点人情。”
兰殊将身子一撇, 冷哼了声, “我才没那么爱拦责任。”
秦陌笑了笑, 转斥道:“行。那你看人的眼光, 能不能好一点?”
兰殊睨他一眼,咕哝了句:“你自己不打听清楚就来。”
秦陌挖苦道:“那谁知道会这样,我原想着你这么机灵, 总不至于交友不慎。”
他长叹一息:“结果, 长这么大的眼睛,好像也没什么用。”
话音甫落, 兰殊手上的烫勺二话不说一抬,精准怼上他的薄唇。
男人嘶了一声,兰殊将碗往旁边案台上一磕,昂首冷声:“我眼光要是好,怎么会和离。”
秦陌也不着恼,定定看向她,指控道:“是你先跑的。”
“我当然也有想过和你举案齐眉,奈何你是个断袖。”兰殊肩头一耸,据理力争地辩诉。
秦陌咬了咬牙,“断袖,断袖也是你害得。”
兰殊美眸圆瞪,冷笑了声,“这也能怪我?”
“就怪你。”
秦陌的神色坚定又哀怨。
兰殊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不想一别三年,他信口雌黄的能力渐长,张嘴就敢栽赃到她身上。
兰殊伸手朝他额间挨了下,平心静气道:“你现在烧糊涂了,我不和老弱病残计较。”
“我清醒的很。”秦陌垂眸呢喃了声。
兰殊敷衍地点了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岔开了话题:“好在你未雨绸缪,在山下埋伏了士兵。”
可他为何会带那么多士兵,还让他们潜伏在山下呢?
兰殊怀疑道:“你可是预料到了邵夫人的诡计?”
要说他早已察觉到了邵老夫人的身份,人家一场请君入瓮,他特意来个将计就计,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秦陌摇了摇头。
兰殊惊诧道:“你真是来贺喜的?”
秦陌看她一眼,突然笑了,“你这么聪明,会想不到我来做什么?”
贺喜的人都走得光明正道,他上山后的第一件事,却是翻墙到后院去寻新娘。
还在山下潜伏了一堆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兰殊愣怔了好一片刻,微张的樱唇一时抿紧,双靥犹如一道浓厚的胭脂扫了过去。
他是,来抢亲的。
秦陌见她面容有了些轻微的窘意,干咳一声,转移了话茬。秦陌提及前两日他收到密函,此程他身受重伤,私自离军的消息,到底是瞒不住了,巧在李乾近日刚好收到了昌宁学成归家的喜讯,要求他归京的路上,在蜀道与昌宁汇合。
兰殊的眸光肉眼可见地亮了一瞬,秦陌笑道:“你还记得那小丫头吗?”
犹记得当年,还是她一时脑热,把宁宁放走的。
“怎么会不记得?”一晃十年,兰殊的脑海中,仍是清晰浮现出了小公主天真烂漫的爽朗面容。
思绪一时间被回忆插满,兰殊不经勾起笑意,坐在床榻边,同秦陌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了他们都曾年少的当年。
往事一茬茬如走马灯闪过,他们说了半晌,兰殊灵光一闪,轻轻笑道:“你不知道,当初你赶我出洞房,宁宁和傅廉还合伙宽慰过我呢。”
“宽慰你什么?”
“当时那情况,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说你没有不喜欢我,你只是害羞。还说春猎那日,你觉得我可白了。”
兰殊的语气充满着对于往事的调笑,秦陌顿了顿,眼底闪过了一丝赧然,“他们没说错,我那时,确实觉得你可白了。”
他补充道:“眼睛都快被闪瞎的那种。”
秦陌嘴角翘了翘,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是叹是赞的笑容。
长大最明显的一个体现,便是纵观过去的自己,总会含满感叹地,嘲笑幼稚轻狂。
人生所幸,当他终于放下别扭的自尊,剖白内心所想,她仍还在这里,静静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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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快点好,不让兰殊担心,休养的近一月里,所有会拉扯到伤口的表情,秦陌几乎都不敢做,本就冷淡的眉眼,时常显得格外严肃认真。
然不论他在下属面前多么一本正经,只要兰殊打帘一进门,他的唇角便会忍不住向上提起。
可一笑过头就容易牵扯到伤口,令他不由咳了两声,兰殊总会急忙过来掺他,疾言厉色地警告,“不许笑。”
是怕他伤口疼的关心。听来,倒像是娇嗔。
秦陌耳根子一酥,时光荏苒,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他身边,简直是他不敢妄想的结果,只觉得心里更开心了。
可也不敢表现过甚,生怕牵动伤口,又忍不住笑意,滋味,真是绝了。
这一日,入夜,夜色微凉。
仰仗华圣手的妙手回春,以及兰殊尽心尽力的照顾,秦陌的伤口愈合了大半,已经可以起身活动了。
直到亲兵按时将汤药端了进来,兰殊才反应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坐在廊前的院中,聊了许久。
兰殊将他掺回了屋内。
秦陌的身姿伟岸,却在她手一过来的瞬间,摇曳起来。
那笔挺的身影,羸弱倚着女儿家的肩膀,任由她把自己扶回了屋内,其间,不忘迎风咳嗽几声,博取女孩的怜悯心。
华圣手早已给出了“已无大碍”的诊断,偏偏在兰殊面前,秦陌就跟重伤不治了样。
兰殊把他扶回床头,喂完药,用帨巾帮他轻拭了唇边的残渣,又帮他擦了擦发汗的手心,回头,只见男人微侧着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秦陌的眼神深邃,久居沙场,一股沉沉杀气暗含其中,望向她时,只觉得宁静悠远,恍若一眼过来,可以一直这么看下去,看到地老天荒。
兰殊在一边陪他等待药效发作。
期间,她就着话题随意问了一个问题,等待秦陌回答的过程中,兰殊支着下颚,不一会,趴在他床头睡着了。
秦陌刚想好如何回答,转眸见她闭了目,倏地住了嘴。
昏黄的夜灯中,秦陌看着她,想伸手触碰一下她的脸,悬到半空,又怕惊扰她似的,缩了回去。
这一夜天公并不作美,临近深夜,窗外传来了劈里啪啦的雨声,连着平地乍起的惊雷。
兰殊却睡得尚且沉稳,隐约间,雷声一起,耳畔便遮上了一双温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