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她恍若靠在了一块温暖的玉石旁,淡淡药香环绕,竟叫人说不出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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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兰姈推开窗,望着院中瓢泼的大雨,眉宇显出忧色。
秦陌这段日子需要静养,兰姈一直没去搅扰分毫,今夜实在是担心天气骤变,兰殊守夜受凉,忍不住给她送来了厚实的衣裳。
屋门轻轻叩响,赵桓晋陪伴兰姈前来,一进屋,正好看到了幔帐内,兰殊与秦陌同床而枕,那暖和的被褥,大半都盖在了兰殊身上,半分着凉的影子也见不着。
秦陌一动不动,任由她依在怀中,一副目光温柔似水,直到兰姈他们靠近,他才恋恋不舍将双手从兰殊耳畔挪开。
“她怕打雷。”秦陌的解释声很轻,生怕惊扰了怀中女孩的安眠。
可人都躺在枕边了,这一句动手动脚的辩驳,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滋味。
兰姈微咳了声,斟酌再三,还是觉得孤男寡女,不合规矩,叫来几个侍女,想将兰殊扶回去。
秦陌的眸眼黯然,也不好贪心把她留下来。
幸而赵桓晋抬手一扬,温声在兰姈耳旁劝阻道:“殊妹妹就是心中歉疚,才留在王爷身边照顾的。”
面上这么说,赵桓晋那一双眼睛,写满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他这一番言行举止,免不了认为兰殊是自愿的。
兰姈沉吟了良久,小声询问秦陌:“殊儿在这里,可会打扰王爷休息?”
秦陌看了兰殊一眼,连忙矢口否认,“请大姐姐放心,我不会搅她安眠的。”
离了这么多年,秦陌还是跟着兰殊称她大姐。
话说的这么好听,单他看兰殊的眼神,就不怎么清白。
兰姈看着他无法动弹的样子,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到底没再吭声。
毕竟谁能想到大周朝战无不胜的洛川王,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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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一关,兰姈站在了廊前,不由叹了口气,“若不是王爷当初及时挡在殊儿面前,只怕......”
那一箭如此凶狠,就连秦陌都是九死一生,要换了兰殊,哪还有命在呢。
兰姈心中免不了生出一份亏欠,“叫他受苦了。”
赵桓晋见她眉头紧皱,勾唇笑道:“也就身体苦,心里,指不定乐开了花。”
兰姈抬头,赵桓晋笑而不语,揽肩拥着她离去。
看看兰殊现在衣不解带在他身边照顾的样子。
他这一箭,挨得可一点都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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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兰殊迷迷瞪瞪睁开眼,只见自己毫不见外靠在了男子的肩窝内,紧紧环住了他的胳膊肘。
兰殊美眸圆瞪,内心翻起了惊涛骇浪,好不容易压住了脑海中的一片凌乱,只欲趁其不备,缓缓挪开身形。
她差一点便能装作若无其事离开了,偏偏有人不肯放过她,临到曙光,愣是给她掐灭掉。
秦陌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兰殊的手臂遭他从身后握紧,一阵痉挛,艰难回过头,面容窘迫,左思右想,小声反问他昨晚是不是打雷下雨了。
秦陌刚颔首,兰殊面露欣慰,盖棺定论:“我昨晚,应该只是一时害怕。”
毕竟她的弱点怕雷,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秦陌也没有否认她这番托辞,只道:“害怕还走?”
兰殊指向了屋外明朗的天空,意寓雨过天晴,她也不该再叨唠过度。
她自认是一番好心,秦陌咬起牙来:“你可真会卸磨杀驴。”
兰殊从他过度苛责的眼神中,仿若看到了一个提起裤子就走人的渣女,同她长得一模一样。
这可真是冤枉。
兰殊急忙摆手:“我什么都没做!”
秦陌道:“那你意思是我做的?我现在这个样,能做什么?”
兰殊凝着他无辜的模样,一时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爬的床。
秦陌一壁说着,一壁拉着她不肯罢休,嘟囔着以前两人做夫妻同床共枕时,她就占尽了他的便宜,还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这会儿又想故技重施。
兰殊彻底呆了。
秦陌张口就来:“那时每逢冬日夜晚,你都会把格挡的抱枕丢到一边,然后挤到我怀里睡,动手动脚,第二天,还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兰殊美眸圆瞪:“我......有吗?”
“当然有。成天到晚把你的冰手冰脚往我怀里塞,时不时冻得我一激灵,还扒拉我衣衫......”秦陌振振有词控诉道。
兰殊是绝不相信扒衣一说的,可回想那些暖和的岁月,仔细一琢磨,确实同上一世蜷在他怀里的舒适感如出一辙。
这么推断,心里难免就发了虚。
兰殊迟疑道:“那你为何不叫醒我,把我推开?”
“我推了,你死活不肯走。”
兰殊:“......”
兰殊才不信,可当初那些温暖的感觉又是真真切切,不容她反驳的。
怪不得她的抱枕后来都不暖和了,原来,她抱的一直都是人。
事已至此,兰殊没得辩解,盯着秦陌得意的目光,索性一口认下,反向指控道:“我虽抱了你,但你要是真不愿意,大可以同我分床,可你也没有。你这么言行不一,难道就不是居心不良?”
她一副他自己“引狼入室”的模样,就是不肯在他面前矮去一头。
秦陌微微睁大双目,忽而嗤地笑出了声。
他直接承认道:“我是居心不良。”
兰殊一下抓住了他的话头,一句“你看”刚出口,秦陌叹笑,“我已经不良十年了。”
他直勾勾看了她一眼,眼中那一抹隐忍的情欲,令兰殊发怔中,不由红了双靥。
她的心口猝然一跳,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对于他一些没脸没皮的撩拨,她逐渐变得,没有那般无动于衷。
第123章 第 123 章
另一厢, 长安。
御史台兢兢业业,一大清早,就在李乾面前参起秦陌不受军令, 唯恐他恃宠而骄,功高震主。
自国朝建立以来,哪个将帅敢在大捷之后, 不领恩旨班师回朝, 反而一打完仗, 带着一拨军队,着急忙慌赶着往别处跑了去的。
简直是拥兵自重,目无王法。
御史大人持笏在朝堂之上,一番铿锵激愤,慷慨陈词。李乾端坐上方,只默然看了他一眼, 目光幽幽深深,望不见底。
御史大人心口滞然, 话音有些没接上,正琢磨着陛下的心思。
当今朝堂, 已经完全掌控在了李乾的手中。
而他显然给足了秦陌信任。
三言两语, 便将秦陌擅离的罪证, 转化成了轻飘飘的并非不听圣令, 而是收到了密诏,转道去蜀川那厢。
李乾道:“昌宁长公主奉旨出海习医,如今已学有所成, 正在回长安复命的路上。秦大帅的擅离, 只是顺道接长公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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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边沿,两岸青山郁郁, 中间一道蜿蜒的小道,绕山向前蔓延,望不见尽头。
将士们从来没见过洛川王有过这样的神情,一路恍若春风拂面,连马蹄声似也温柔起来。
他时不时望向前方不远处的马车,眼里盈满了笑意。
兰殊多年不见昌宁,两人坐在车厢内,拉着手一直说个不停。
似是若有所感,当兰殊掀开车帘,侧首同车旁的银裳说了句话,忽然回头看了眼,正对上了秦陌的视线。
这段日子,某人为了同她亲近,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就连今早出发回京,兰殊不过客套问了他一句伤口是否已经好全,能不能骑马上路。
秦陌看她一眼,直接弯腰将她打横一抱,捧在手上,似有若无地掂了掂,美名其曰,试试体力。
“看来是好全了。”秦陌一本正经道。
兰殊的脸颊泛出了一缕淡淡的红晕,神色变得不自在起来,总感觉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似在挤兑她。
兰殊一遮窗帘,气鼓鼓坐回了原处。
昌宁见状,笑问她这是看到了什么惹人嫌的东西。
兰殊摇了摇头,“不是东西。”
兰姈坐在车帘旁,正好将方才一幕看入眼里,唇角提起一丝玩味,“谁不是东西?”
话音一圃,有人敲响了车窗。
兰殊下意识掀起窗帘,那令她如芒在背的人,已经纵马走到了她们的车旁。
“饿不饿?”四目交汇,秦陌直截了当冲她一人柔声问道。
兰殊噎声没回话,昌宁朝着车窗外努起嘴来,“这车里是没有别的活人了吗,表哥怎么不问问我?”
只见秦陌睨她一眼,谦逊有礼同一旁的兰姈和颜交代,午时将至,他已同赵大相公商议,车队会于前方小溪旁暂作休憩。
兰姈一句有劳,转眼,秦陌扬长而去。
昌宁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冷哼,“还是这么讨人嫌。”
兰殊见他俩十年如一日,不由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