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三月,太子登基大典,高句丽的储君赭禾将携重礼亲自来使恭贺,主动提出与大周签订盟约。
求娶昌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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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华灯初上。
每逢冬日,东宫的每个院子都在雪光映照下,烧起了暖暖的银丝碳笼。
唯独秦陌的屋里除外。
他一点儿都不怕冷,一个冬天,整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小火炉。
烧炭反而会将他闷出一身汗。
可在这夜入睡,他却梦见自己的屋内,为了她,日日都烧着碳火。
大雪纷飞。
他待在中书省忙碌了好几个日夜,今日终于得了空,回了趟家。
一入院,就看见朱红斗篷下,女儿家探出一张欺霜赛雪的莹润脸蛋,正在地上,独个玩起了堆雪人。
远远见他从长廊过来,她偷偷攥了个雪球,在他靠近的瞬间,笑盈盈朝他丢了过去。
雪球在他胸前炸开,溅了一地的雪沫子,他蹙了眉,一下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轻拍了她的臀.部一下。
继而一个打横,就将她抱回了屋。
她勾住他的脖子,顺势用她冰凉的双手往他后颈里钻,感觉到他不可避免地打了个激灵,她低低笑了笑,目光透着怀念,“我以前看你和昌宁傅廉打雪仗的时候,心里可羡慕了。”
他抱她进屋避寒,“羡慕怎么不和我们一块玩?”
她指控道:“你那会都怎么不理我。”
他没得反驳,将她抱到了碳笼前的美人榻上,捂着她的双手搓了搓,让她坐在炭火前,暖了暖身子。
她带着些艳羡续道:“你那会还捏过拳头大的雪人送给昌宁玩,我当时也很想要。”
她的眼睛又清又灵,饱含了对于他过往不待见她的苛责。
这世上就没有哪个男人能应付得了女子翻旧账。他短促的沉默了会,战术性撤退,先走出了门,不过多时,捧着一只雪白的雪球小兔子回了来。
她双眸盈盈发亮,十分欢喜,正想接过。
男人却一抬手,拉开她的斗篷领子,就像她刚刚往他后颈里探冰手般,把小白兔往她雪颈上贴了一下。
那雪人贴近温暖的肌肤,一下融化出了一点雪水,顺势滑入了她的衣襟内。她打了个激灵,大叫一声,嗔怒道:“冷——”
他眼底漾起了温柔的笑意,整个人倾了过来,“那我帮你擦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修长的手指已经挑开了她衣襟口的蝴蝶结。
他一把抹去那滑过雪肌的冰水,女儿家却起了另一阵激灵,脸色不由红了两分。
他左右揉捏个不停,眼看着她的眼波变得迷离,眼底的抗拒一点点在他的反复折磨下消失殆尽。
屋子里,炭火烧得正旺。
榻上的温度,却比周围,还要高上几分。
那雪做的小白兔被男人放在了碳笼边,随着热度的不断侵袭,逐渐融化,化成了一滩雪水。
地上,男人女人的衣服乱作了一团,一地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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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声起,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少年蓦然睁开了眼,盯着床顶上的幔帐呆了好一片刻,转过头,仍是他一人独居的屋子,仍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
并没有烧得正旺的碳笼,也没有雪做的小白兔。
更没有藏在他身下,被他欺负得,哭成了小白兔子眼的女儿家。
雪光映照着窗台,窗外下了一夜的大雪,将整个院子堆砌得一片苍茫。
第033章 第 33 章
年关一过, 开春,朝廷首当其中的一件要事,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六部九寺已经忙到鸡飞狗跳, 尤其是礼部,全员上下,个个都是刮风而过的陀螺。
偏偏这会儿高句丽即将来使拜谒, 接待外邦一事, 按理也由礼部统筹安排, 可他们实在是分身乏术,没有三头六臂。
李乾同中枢商议过后,决定由枢密院统筹一应事宜。
枢密院本就具有军事与外交之责,只不过这回顺带将外邦来使的吃喝拉撒一应安排了。
秦陌作为枢密院的供奉郎,名门之后,又擅骑射, 时常被选作伴使之臣。待高句丽使者入京,不论是射弓还是打毬, 少不了要他出场一较高下。
这会,秦陌正陪同枢密院正使, 一同监工梨园球场的修葺施工。
国朝正值繁忙之际, 秦陌脚不沾地, 也有好几日不曾回家了。
兰殊作为世子妃, 便是充个样子,理当前来慰问一二。不然长公主与太子表哥非得旁敲侧击地训她,不懂体恤夫君, 不会疼人。
她与少年对于这种面上的敷衍, 彼此已是心照不宣。
远远看见东宫的马车驶入驰道,崔兰殊挽着食盒提裙下车, 秦陌也暂且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配合地过去,同她说了会话。
“上头是鸳鸯炸肚,乳鸽水晶脍,中间有一盘清蒸鲈鱼,下头是一盅如意汤。菜量还是比较多的,您可以和正使他们一块分享。”
秦陌听到她说有鱼,拉开第二层食盒,双眸忍不住亮了片刻。
兰殊不能吃鱼,他前阵子为了陪她一起吃晚膳,缺了不少口福。
这会见她很是体贴,少年心里不由生出一点欢愉,挑起眉稍,“是你亲手做的吗?”
兰殊顿了会,薄露笑意道:“您不是说过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吗,我不敢献这个丑,特地嘱咐东宫掌膳一大清早准备的。”
秦陌沉吟片刻,只问道:“需要说是你做的吗?”
兰殊回过味来,轻轻微笑,“世子爷愿意给我这么个贤惠的名声,我也却之不恭?”
秦陌轻嗤了声,鼻尖逸出了一丝笑意。
又过两日,兰殊照例秉着世子妃之贤责,再次给秦陌送了顿饭。
这回秦陌不在外边,兰殊下车后,提着食盒,便往监工临时搭建的休憩处去。
刚一进门,一个娇柔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双手一张,笑吟吟冲她狂奔而来。
“阿殊!”
兰殊看清来人,双眸的惊喜之色方一浮起,卢梓暮已经扑到了她怀中,毛茸茸的脑袋迫不及待在她怀里蹭了蹭。
“好久不见,你又胖了!”卢梓暮环着她的腰身,目光艳羡地落在了她柔软的胸上。
兰殊双靥一下绯红起来,不可避免地将目光掠过她,望向了她身后的两名儿郎。
卢梓暮说话向来爽朗直率,并无恶意。
可望着她身后坐着的两个儿郎闻言目光都朝她瞬了过来,兰殊下意识抬起手臂捂了下胸前,挡了挡那巍峨的弧度。
十六岁的兰殊,比起十五岁,又丰盈了不少。
秦陌看了她一眼,便回转了眼眸。
少年执起眼前的茶杯,漫不经心浮了浮茶沫,掩盖着他刚刚看到崔兰殊抬臂时,喉间猝然冒起来的一阵干涩。
屋内另一名儿郎全然没留意到个中赧然,简简单单同兰殊四目交汇了下,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了卢梓暮上,翩翩上前笑道:“你以为像你一样,怎么都养不胖,浪费粮食的家伙。”
他说完便朝着卢梓暮的额门轻敲了下,卢梓暮冲他瞪圆了眼,张手就想挠他,而他凭着身形差距,按住了她的脑袋,笑如春风拂面,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兰殊一掌拍开了他的手,十分熟稔地苛责道:“朝朝,不许欺负暮暮!”
薛长昭见她一如既往维护卢梓暮,笑着轻啧了声,同卢梓暮道:“得,回京以后你就有靠山了。”
卢梓暮轻哼了声,笑眯眯抱着兰殊不放。
兰殊在她八爪鱼般的缠绕下,艰难地不忘使命,把食盒放到了秦陌面前。
秦陌已从院正使口中得知了他们仨是青梅竹马,现儿一看,关系匪浅,交情不只是甚笃可喻。
薛长昭所属的薛氏家族外交人脉广布天下,历来任职国朝驻外游使,专门游历大周域外诸邦,寻找外贸商机,与秦陌同属枢密院。
两年前,薛长昭与卢梓暮成婚,薛父刚好升任西北游使,奉命出使塞外。薛长昭作为副使,带着卢梓暮随父离京,沿着丝绸之路,一路走出了西域,通往罗马。
如今高句丽来使大周,薛氏一族作为两国昔日使臣,自然也要回京,参与盟约谈判。
薛长昭随父千里迢迢从域外归京,卢梓暮一回门省完亲,便吵着想见发小兰殊。见薛长昭奉命来梨园同枢密院院正使述职,她听闻秦世子正陪同院正使监工梨园修葺,死赖着要跟过来。
非要见见兰殊嫁的人怎么样。
秦陌也不知卢梓暮看了他之后到底觉得怎么样,但在他们四个人中,秦陌俨然成了一个外人。
午时共膳,院正使临时受召入了宫,留下他们几个年轻人。
四人齐聚一堂。
秦陌低头刚夹了块酥炸黄花鱼,只见兰殊仔细将荷叶鸡的鸡胸肉都挑了出来,放到了卢梓暮碗里。
卢梓暮则把鸡翅给了兰殊。
薛长昭拆下了两个鸡腿,一个给了梓暮,一个给了兰殊。
兰殊夹起鸡头,梓暮摘出鸡爪子,一同朝着薛长昭碗里丢了去。
三人相顾,恍若回到了童年,不约而同想起了儿时的不少往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他俩都知道兰殊不能吃鱼,习以为常地陪她一起不吃。
那么大盘黄花鱼,端端正正摆在秦陌面前,倒像专门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秦陌一时失了两分胃口,将那酥炸鱼夹在了碗里迟迟未动,抬眸再瞥了眼那荷叶鸡,却只剩下空空荡荡的骨架子。
他不知他们在吵吵闹闹笑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
少年抗议般地蹭了下耳朵,厌欠他们的喧哗,以及,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看了眼旁边的少女。
崔兰殊的笑容,突然间变得有些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