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入宫,穿过二宫门,她就松开了他的手,独个朝着御花园去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兰殊很识相地不去打扰他俩。
与其去看他俩眉来眼去, 真不如到花园里晒太阳。
御花园内,满园子春意盎然,繁花叠影。
兰殊坐在池边, 头顶暖光,面前一脉碧水。她静静望着光影斑斓的湖泊,享受着阵阵清风。
日头渐渐往上, 金光洒向了河堤两岸。
兰殊眯缝着眼, 用手在眉间搭了个檐, 眺了眼蔚蓝的天边。
少女一身素色,唯双靥晒得微微浮红,彷佛是周边的桃杏见之貌美,不由亲吻了她的脸庞,在她脸上留下了动人的春.色。
兰殊享受着眼前的静谧与祥和,忽而,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凌厉的鹤唳。
兰殊蓦然回过首,循着声音, 站起了身。
她一路分花拂柳,竟在湖畔另一边的垂柳下, 发现了一只仙鹤。
那仙鹤看见她, 轻张了一下翅膀, 向后连退了两步, 似是有些畏惧,但却没能及时飞逃。
它被人拴在了树下,脚上锁了一条牢牢的铁链。
兰殊并不喜欢有喙的生物。可一回想到少年念的画本子, 最后那一幕, 公主变回了仙鹤飞向天际,化作了一片云彩, 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兰殊心里一酸,又有点想对它们改观。
树荫遮蔽,兰殊静静伫立在了树后观望,望向它一双清灵的眼眸。眼前的仙鹤,与那画本子上最后的公主真身,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兰殊企图去发现它们除了喙丑之外的美,缓缓往前迈出一步,微微躬下身。
恰在这时,旁边来了一位小黄门,端着一盆茉莉花从她身旁经过,好心提醒道:“小娘子请不要靠太近,那鹤儿最近脾性不太好,会啄人。”
那小黄门并不识她,看她穿着,似是一位官眷,见她循来的目光暗含疑惑,他温言解释道:“这是太妃娘娘眷养的仙鹤,本是特意养来跳舞观赏的,此前一直跳得好好的,最近不知怎么,这鹤儿却发了脾性,怎么也不愿意跳了。太妃生了气,就让人把它拴在这儿饿着。”
话音一圃,那小黄门抱着花盆的手有些乏累,往上掂了掂,心想着差事没完,便同兰殊欠身告退。
临走前,他不忘回头再度温言告诫:“小娘子莫要靠太近,当心它伤到你。”
兰殊敛衽致谢。
小黄门走后,她又悄悄往前走了几步。
那仙鹤见她走进,伸展了臂膀扑腾,铁链发出铖铖的声响。
兰殊才发现它的脚已经被那铁链磨出了一圈红痕,鲜血淋漓,刺目的很。
见它怕得不行,兰殊也不想引它惊慌,便退回到了树后,在它看不见的视角中,偷偷观望着它。
仙鹤没有发现兰殊的存在,回颈梳理起周身的羽毛。
它的羽毛洁白无暇,不由令少女觉得,只要不看嘴,它还是挺漂亮的。
她不该一棍子打死所有有喙的。
兰殊在心里劝服了自己,转眼,只见河岸另一侧,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宫女,提着一个小桶,左顾右盼,偷偷走了过来。
那小宫女没发现她的存在,一靠近,先用细白的手掌悬在半空,慢慢蹲了下来,安抚着仙鹤,尽量不让它觉得她高大可怖。
仙鹤收了羽翼,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站在原地亲切地将她望着。
兰殊见她桶里放着的都是仙鹤爱吃的小虾米,应不是第一天来投喂它。
小宫女偷偷喂饱了仙鹤,便抱膝蹲在草丛里,与它平视了会。
她伸手轻轻探向了那仙鹤的额头,仙鹤原是偏头躲了下,望着她怜悯的目光,又微微朝她垂下首。
只见小宫女摸了摸它的头,盯着它脚上的铁链,眼底闪过了延绵的心疼。
她似是熬过了好几天的犹豫,沉吟了良久,“不想跳,那我们就不跳了,好吗?”
话音甫落,兰殊微微睁大了双眸,只见小宫女怜悯的目光一变,警惕地抬起首,四顾张望了番,而后,从怀里偷偷摸出了一把钥匙,细白的双手,伸向了仙鹤脚下的链锁。
嗒的一声轻响,那扣环从仙鹤的脚上解了下来。
仙鹤先是难以置信地跳了两下,发现再无枷锁束缚,它猛地扑腾了下翅羽,仰天长啸了声,冲天而起,在小宫女头顶恋恋不舍地盘桓了片刻后,飞向了高墙之外。
小宫女抬头瞭望它自由翱翔的身影,唇角不由浮出了一抹笑意。
身后却来了一阵气势汹涌的脚步声。
兰殊转过眸,只见一位紫袍老公公迈着小碎步,领着一群宦官朝着这厢赶了过来。
他愁容满面地望向逃往天际的仙鹤,跳脚嚷道:“还不快想法子把它追回来啊!”
小宫女似未料到人来得这么快,花容失色,连忙躬下了身子,借着绿茵的遮挡,蹑手蹑脚,悄悄窜进了灌木丛中。
她自是盼着把自个揉入空气里的,不料踩断了一根小小的枯枝。
老公公循声望了过去,双眸凛凛,一下怀疑是有人蓄意放走了仙鹤,迈着橐橐的脚步声,靠近灌木丛。
小宫女彻底慌了神,捂着嘴不敢出声,蓦然回想起上回有位宫女姐姐不小心打碎了太妃的琉璃盏,转而遭到了杖毙的画面......
老公公已然近身不过咫尺,伸手就要拨开灌木丛。
恰在这时,树荫后忽而窜出了另一道纤细的素白身影,头也不回地逃进了旁边的桃树林中。
老公公原地跺了跺脚,尖声细气,冲着身后的宦官们道:“都愣着干什么,快追呀!”
乌泱泱一群宦使转而被引起了注意力,朝着桃树林追了过去。
兰殊提着裙摆,踩着珍珠面儿鞋,在御花园里狂奔。
她回头探了眼身后密密麻麻的追兵,转首,便走进了一处假山的死胡同。
再转眼,追兵转瞬即至。
兰殊停住了步伐,深吸了口气,正打算回过身子,自投罗网。
忽而来了一道颀长的身影,挡在了她眼前。
那熟悉的玄色圆袍,衣襟上浮着波光流转的青竹暗纹,正是少年出门时穿的样式。
兰殊抬起螓首,还未开口,秦陌伸手捂住了她的樱唇,将她往边上一拽,藏在了一块假山后,抵在自己怀里,圈了几分。
这姿势,实在有点不忍直视,像两人在后山偷情。
追击的脚步声愈趋愈近。
就在那群宦官犹疑地上前,即将看清山后那两道交叠的身影之际,少年捧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埋在了胸前,于假山后,朝外探出了半张冷冰冰的脸。
他冲着那一众黑压压追过来的宦官,凛凛剜了一眼,眼底尽显打搅了他大好兴致的恼意。
章肃长公主垂帘听政,整个皇宫,谁人不识世子爷秦陌?
宦使只恨自个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哪儿敢去看他怀里藏着的是谁,“......冒、冒犯世子爷了,小的们这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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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
河岸柳堤旁,桃枝叠影。
卢尧辰伸手探了探今年的桃花,凝望着满树的芬芳,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转而,卢尧辰想起了去年的红蒂雪梅,同秦陌笑了笑道:“去年宫宴一别,你便出差去了。一直也没机会再续,我都还没问过你,我种的红梅,弟妹可喜欢?”
秦陌怔了怔。
他当时根本就没给崔兰殊,那一束红梅拿回家,他直接就让管家放在了自己的屋里。
秦陌面不改色夸赞道:“四哥花种的这么好,谁会不喜欢?”
“那可不一定。”卢尧辰笑了笑,看向那一片桃花林,“崔二妹妹养花的本领,要比我强。”
秦陌听了他口中这一句亲昵的“二妹妹”,忍不住问道:“四哥认识崔兰殊很久了?”
他以前都没听卢尧辰说过,还是上回崔兰殊说她识得卢四哥哥比他早。
卢尧辰反而觉得他这句话问的纳罕,温言道:“卢崔皆属于五姓七望,世交家族,往来甚密,她自小与我家的小暮妹妹要好,我自然认识的。”
要怪也只能怪秦陌自个从来都不关注长安城的名媛贵女,谁是谁他都认不全,哪有心思去记她们之间的关系,她们又认识谁呢。
秦陌又问道:“那四哥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音一坠儿地,少年自个眼底先闪过了一丝诧异。
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同四哥打听她?
卢尧辰看了他一眼,和颜道:“在外人眼里,二妹妹向来风评极佳的。”
秦陌道:“那在你眼里呢?”
卢尧辰不知想起什么,无奈叹笑了声:“其实,很调皮......但确实招人喜欢的很。光是我们卢家就不知有多少儿郎意欲在她及笄之日上门提亲,长公主寻上门前,崔家还一直有意同薛家结亲来着。”
“薛家?”
卢尧辰仰头望向了树上的桃花,闲聊道:“嗯。薛家大公子长昭与崔二妹妹曾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性格也很投契,我之前一直都以为他俩会是一对呢。”
秦陌默然没有说话。
卢尧辰见他一言不发,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该不会为了这些陈年往事掐醋吧?”
少年矢口否认:“我没有。”
崔兰殊喜欢谁,关他什么事呢。
秦陌的唇角抿直,话语中充斥着无关紧要,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心,已经有了微微的皱起。
崔兰殊对着薛长昭毫无顾忌的笑容,不经意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卢尧辰不动声色端详着少年口是心非的稚气模样,不由笑开了怀,又道:“难得今年的桃花开得这么好,不如再采些桃枝回去送给弟妹吧?”
卢尧辰说着便上前,上下打量了会,挑了几枝开的最好的。他身形不算高,采撷最上头那枝时,迫不得已垫了下脚,一下没站稳,往后趔趄了一下。
秦陌及时扶住了他。
卢尧辰含笑致谢,秦陌帮着他把桃花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