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孩子会在你留下的府邸和财产里,健康快乐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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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从牢狱里拿出的和离书,奉上了东宫的前厅。
秦陌将崔郑两家的耆老特意请来了东宫,在满庭尊长的见证下,兰姈摁下了手印。
兰殊站在一旁,默然看着这一切,眼眶一时有些发烫。
这就是她一直在等的结果。
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兰殊悬在心口多日的大石终于砰然落地,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以前,早闻崔氏第一美人,一笑倾城。
今时今日,秦陌才明白这句话,绝非空穴来风。
他从未见过她这么激动热切的神色,双眸盈盈着温柔的笑意,眼睛里几乎泛出泪花来。
前厅的人群一散,兰殊庄重地同秦陌道谢。
秦陌看了她一眼,“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兰殊愣了愣,神色僵硬了片刻,复而露了点笑意,笑纹的深处,夹杂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楚。
要的,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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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兰姈从郑家收拾东西离开。
柳茵茵前来相送,兰姈提裙走上马车,忍不住回头道:“你自己孤儿寡母的,以后万事要小心。”
柳茵茵道:“我知道的。”
兰姈点了点头,走进了车厢内,刚掀开车窗帘,准备同她摇手告别,柳茵茵靠近车窗,轻声与她道:“大人他从来没有想过娶我,他这么多年都只是一个人。”
“大人把我送进府来,是为了让姐姐你过上一些太平的日子。”
姐姐沉默了会,“你的孩子......”
柳茵茵知道她想问什么,温柔地笑了笑,“我的孩子会成为这个世上最正直的人。像他的父亲一样。”
郑祎从来都不是一个正直的人。
在兰姈离去的最后一刻,柳茵茵询问了兰姈以后的打算。
兰姈道:“我想开一间店铺。”
如今大周的女子可以开店经商,兰姈也想试一试。
今年开春,东市的胡杨街巷尾,多了一间衣帽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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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近日好一阵子都扎在了军营里,今日好不容易打马回城,几位一同回城的将士,邀他前往东市的茶楼吃席。
几匹高头骏马出现在东市时,街上有一处新开的店面,竟被围得水泄不通。
秦陌骑着马匹路过,发现门前好多男儿围在门口往屋里瞧,忍不住朝里看了一眼。
柜台前亭亭立着两个姑娘,一个如春花,一个如秋月。
两段颜色,都是一样的绝美。
秦陌发现崔兰殊跑到了她姐姐店里充当衣架子,生意不知有没有起色,倒是引来了无数纯纯观赏的客人。
秦陌心里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滋味,见她和兰姈说的正开心,也不愿上前去打扰。
他发现她其实穿明丽的颜色,尤其好看。
就像今日在店里那一身绣着富丽牡丹的襦裙,远比她平日穿的白海棠纹路的裙子,要更加适合她。
秦陌原以为回家后还能再见到她穿那条裙子,黄昏时分,归至清珩院,却只见少女换了衣服,只剩下浅浅淡淡的青色。
明明是枝上最娇艳的花,却非要当绿叶。
秦陌略有不解,委婉问道:“今年没有做新的春衣吗?”
兰殊一五一十道:“有的,我又长高了一点呢。”
少女轻轻微笑,看了一眼他的个头,“不过还是你长得快。”
秦陌的衣服现在已经是半年一做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最长个头的时候。
只见他的五官趋渐舒展开冷硬的轮廓,比起最初青涩的样子,多了不少分明的棱角,眉宇更加深邃迷人。
兰殊凝着他熟悉的眉眼,发了一下呆。
沉默了一阵,心口徒留下一片苍凉的笑意。
真是个好看的男人,怪不得她上辈子栽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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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赵桓晋又来到了衣帽肆里。
店里的小厮询问他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赵桓晋长身玉立于铜镜前,不出声,也不愿意走,一直等到了小厮将老板娘从楼上请下来,亲自来招待他。
兰姈一见他,便同小厮道:“你先下去忙。”
而后兰姈同他一一介绍,见他都不喜欢,便引他上楼去看更加昂贵的面料。
赵桓晋一上楼,将她抵在了楼梯口的墙边上。
“什么时候嫁给我?”
兰姈道:“自打我这店铺开门迎客以来,赵大人每天都来问一遍。”
赵桓晋唇角的笑意未减,“不可以吗?我有的是时间。”
兰姈知道他并非指自己闲,只是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只要她在他眼前,他不介意这样的游戏玩一辈子。
兰姈仍是沉默不语。
赵桓晋咬了下牙,将她抵在了墙边,弯腰,再度吻了下去。
这会,她除了推拒,倒是没有再咬他......
秦陌今天休沐,拉着兰殊去醉仙居吃了一顿全羊宴。
兰殊觉得那羊舌签子风味独特,即刻便打包了一份,一心想给兰姈送去。
她踩着轻盈的步伐上阁楼去找姐姐,不料在楼梯口,见到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秦陌及时遮住了她的眼睛,少女长长的睫羽在他掌心扫过。
兰殊屏气凝神,悄然拉着秦陌逃跑。
两人溜到了后门外,兰殊微微喘了会气,干咳了声,警告他说不许告诉别人。
秦陌望着兰殊面红耳赤的样子,“我告诉谁去?”
少男少女都想着彼此没有经过人事,却又不谋而合地想起他们之间那些不能外说的亲密,可比这还要不堪入目的多。
兰姈好似听到了楼梯口的动静,挣扎着扭头看去,不见有人。
赵桓晋一把将她转了回来,不乐意她的分神,钳住了她,重新又吻了一遍。
“以后,这世上再无人敢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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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衣帽肆的生意越发红火,兰殊说不出的开心。
兰殊坐在二楼阁间的窗台上,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人潮,唇角浮出一抹浅淡的笑纹。
只需再过一年。
她也可以像姐姐一样,获得新生。
一切都在朝着她理想的方向发展。
兰殊每每思及此,心脏便砰砰跳动,仿若紧紧抽着她全身的血液。
上一世那致命的一箭,一瞬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兰殊愣了愣,不由捂上了当年被击中的胸口,再度回想起年幼时那些高僧对于她的预言。
她到底还是会怕,自己避不过那一场浩劫。
但眼下兰姈的命运已然转变,便代表她只要继续努力,一样可以扭转自己凄惨的结局。
兰殊晃了晃脑海里杂乱无章的神思,将一切不该有的杂念,重新拢回了原处,在心里重新给自己打了打气。
她正起身准备从窗台离开,忽而一颗小石子,从下往上抛来,正正打在了窗沿上。
兰殊下意识回头,只见窗户下面,少年骑着一匹骏马,手握着缰绳,抬眸正望向了她,“下来。”
兰殊疑窦地下了楼。
她今儿个出门还记得他窝在书房里看兵书来着,怎么突然出来了。
兰殊以为他有什么要事寻她。
秦陌一把将她拉上了马,转而带着她来到了城郊外福灵山上的一处道观底下。
兰殊望着山门前写着的“弗尘观”,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下涌回了脑海。
这事还得说到年关前,兰姈刚和离那会儿。
兰殊心里高兴,便拉着她游船散心。
那夜秦陌与赵桓晋也在,他们在船上又是下棋,又是玩飞花令。
外头忽而放起了火树银花,兰殊见赵桓晋有话想同兰姈说,便以看烟花为由,拉着秦陌走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刚好在甲板上,遇到了个算命道士。
那道士说自己是福灵山上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