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号角,呜呜作响,沉闷而高亢地传入夜空,配着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吓得小满又是一抖。
“将军会输吗?”
第一次亲临战场,看到战争最真实的模样。
小满眼睛里都是畏惧,大满却神思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她掏出干净的帕子,垂眸递给冯蕴。
“女郎擦擦。”
冯蕴唇上的口脂有点糊,是裴獗方才吃出来的。大满看了好久,莹润润的两片,有种被大力摧残后的娇嫩,看得她心里像猫挠似的,脑子情不自禁反复回想方才在门外听到的声音。克制的,喘息的,好像破开喉管出来,令人面红耳赤的男女情事,让她根本思考不了别的,即使是近在眼前的战争,也无法阻止她递上这一方帕子。
不擦干净,她看着难受得要死……
冯蕴看她一眼。
大满的关注点和小满很不同。
冯蕴笑一下,轻轻摁了摁嘴角。
那张唇生得极好,即便是说出冷冽的话,也好看得什么似的。
“你怎么看?”她问大满。
大满看她擦净的嘴唇,心弦一下松开,那种强迫的焦虑不复存在。
却不料女郎会突然发问,一时愣住。
“什么,什么仆女怎么看?”
冯蕴:“你看将军会输吗?”
那轻描淡写的笑,吓得大满当即绷起身子。
“大满不懂……不论输赢,我和小满都会跟着女郎。女郎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脆生生的声音,真诚而急切。
她近来十分渴望在冯蕴面前表忠。
冯蕴看着这张脸。
这样姿色过人的美娇娘。
成日里做的却是侍候别人的活,难免心生旖念吧?
冯蕴朝她笑了一下。
“走吧。”
冯蕴没有回去歇着,而是去了看押萧榕的屋子。
她进去的时候,温行溯也在。
不知道温行溯说了什么,萧榕正啪啪掉眼泪。
温行溯对萧呈有内疚,对萧呈的妹妹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冯蕴也是看在他的面上,才给萧榕安排了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屋子,而不是丢去柴房或是马圈。
“大兄去歇了吧。”冯蕴看着温行溯脸上的无奈,淡淡地笑道:“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殿下名声有碍。”
温行溯愕然。
屋子里不仅有萧榕,还有她的仆女,以及北雍军守卫,那么多人呢。
哪里是孤男寡女?
“腰腰不可胡说。”
冯蕴当然不是真的顾及萧榕的名声,只是想要支开他罢了,见温行溯流露出尬态,内心暗暗有点好笑……
大兄可太正经太老实了。
不经逗。
“我知道啦。”冯蕴朝温行溯挤个眼,“不早了,大兄赶紧回吧,再坐下去,不知让人传出什么话来,回头萧三该让你做他妹夫了。”
萧榕气得呼吸急促,双眼瞪大。
“我和温大哥清清白白,岂容你胡嚼舌根?”
冯蕴抬了抬眼,似笑非笑。
“我这不是为殿下名声着想吗?”
萧榕双手被麻绳束缚,和两個仆女一起捆在屋中的柱子上,又气又恨,咬牙切齿,可身为阶下囚,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那种顷刻间就从天堂掉到地狱的落差,几乎要把她逼疯。
“冯十二娘,你可恶!”
冯蕴表情没有变化。
被骂,她无感。
只是温和的看着温行溯,“大兄。”
温行溯担忧地了看冯蕴一眼。
他对萧榕心生不忍,原本是想劝说两句的,可冯蕴扯到男女私情,又把话说成了这般,他半声都不好出,半刻钟都不敢再留了。
他甚至有些紧张。
内心隐隐害怕,自己对萧榕的关心,会让冯蕴误会……
“腰腰。”他起身走到一侧,示意冯蕴过来,才小声道:“萧榕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萧三的妹妹,我也当她是妹妹……”
他在解释,很认真地解释。
冯蕴却只是在玩笑,“那我这个妹妹绑了你那个妹妹,大兄要如何做?岂不是很为难?”
温行溯让她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喘不过气。
不一样的。
萧榕怎么能和腰腰比呢?
可要他亲口说都是“妹妹”,有什么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什么来。脑子里嗡嗡的,一张清贵俊朗的脸,满是尴尬……
“我先走了。你别闹太过。晋齐大战,留着萧榕,对大家都有利。”
冯蕴笑盈盈的,“大兄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的好妹妹。”
温行溯皱了下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几乎是狼狈而逃。
冯蕴见他离开了,这才慢条斯理走回去,坐到萧榕的面前。
“齐军攻城了,长公主听见了吗?看来你的兄长,对你的死活,并不是那么的关心呢?”
萧榕眼圈红了。
她的模样,再没了刚被俘时的气势。
颠簸这么久,又累又饿,头发乱了,衣裳脏了,勉强可以坐住,但整个身子都是虚的,声音自然也弱了下去。
“你放了我吧?我带你回齐国,帮你,帮你说服我皇兄,让她接你入宫……”
冯蕴看着她强装出来的冷静。
笑了。
活了两辈子,萧榕这种单纯得白纸一般的姑娘,在她眼里,根本藏不住任何情绪。
她轻轻哦一声,“我入宫做什么?”
萧榕看不透她的脸色,动之以情。
“当然是侍候我皇兄。你虽跟过裴獗,但好歹是许州冯氏的女儿,皇兄,皇兄其实也为你留了尊位,愿意娶你做平妻的,入宫后,你做个贵妃也是可行的……”
冯蕴勾了勾嘴唇,眯起眼来看这个天真无邪的长公主,不知不觉就带出一抹玩味来。
“殿下这么宽容我,那我是不是要感恩戴德才行?”
萧榕蹙着眉心,总觉得她的话听着不那么真实。
她能感觉到气氛古怪,可冯蕴喜欢她的哥哥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能入宫侍候哥哥,做哥哥的贵妃,冯十二娘应该会很高兴吧?
“只要你不跟阿莹抢皇后的名分,我以后便不讨厌你了……”
萧榕慢吞吞的说着,看冯蕴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身上的披氅,一双锦靴从裙裾下露出个尖,一摇一摆的很是惬意的样子,又十分笃定地道:
“我也不会再允许她们说你的坏话。还有阿莹,她一直盼着你归,每次说到你被敌将所辱,都会伤心得掉眼泪……只要你不伤害阿莹,我便不会针对你。”
冯蕴用手撑了撑眼角,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果然,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认知的世界。
以前的她,现在的萧榕,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一叶障目罢了。
“公主良善,替我想得太周到了。”
冯蕴朝暖炉那边挪了挪,倾身看着萧榕的眼睛。
“可惜,我对你皇兄没有兴趣,怎么办?别说让我侍候他,让他跪下来侍候莪……我都嫌弃他脏。”
“你,你……”
萧榕大受打击,一时难以接受。
在台城,在齐国,萧三公子风光霁月湛然若神……
哪个女郎在萧三面前不觉得自惭形秽?更何况他如今贵为帝王?
冯十二娘居然说皇兄脏?
这便是得不到什么,就嫌弃什么吧?
萧榕说服了自己,见冯蕴神色淡淡,一副意图不明的样子,迟疑一下,又问:
“那你想要什么?钱财,珠宝,仆人,或是别的?只要你放了我,我皇兄都会给你的。”
冯蕴微笑着,“齐国的江山,他给吗?”
萧榕吓得脸都白了。
“你,你这毒妇,你疯了吗?”
她再是骄纵任性,都不敢轻易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