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面具哪来的?”
“柜子里捡的。”
“那个人在哪里?”
温萦连忙拉萧椯进角落里,郑祈换了一身蓝色锦衣,正和人聊着天从侧门出院子。“他说的负责是什么意思?”
“就睡了一觉,他醒来...”
角落极其狭窄,两人身子是紧贴在一起,温萦话还没说完,感觉萧椯整个人僵住,仿佛被雷劈中般,瞳孔失神,随即她无可奈何,垫着脚尖亲吻上去,他的嘴唇发木,过了一会儿才有回应,交织、缠绵、欣喜、狂热,知道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只是,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夕阳西下,宾客们陆续前往宴会现场,等会儿魏家的人也会到。
“萦儿,我定会为叔父洗清冤屈。”萧椯深情说完,两人手指间暗藏的针,同时扎入对方的身体里。
彼此的表情都变得扭曲、气愤,却又不敢大声吼,身体开始发软无力...附近林子里传来“阿园、阿园”的喊声,红衣郑祈四处寻找她的下落。
两人一惊!温萦连忙扯下面具,拼命往外爬,身后的人紧紧拽住她的衣摆。
第38章 :复仇曲五
阳光出来,梅枝上的积雪泛着银光,路上很湿很滑。
周围冷冷清清,一个行人也没有。
温萦头上梳了两个漂亮的团子,还裹了两圈番邦进贡的珍珠,身上穿的是新裁好的红锦缎裙,像年画上的娃娃。
她原本心情很好,娘亲告诉她今天有惊喜。
结果是萧家那个哥哥来了。娘展示她画的两人小时候坐在木澡盆里的画,姨姨们都在笑,还起哄说干脆现在就把她送过去得了,还省几年饭食。
萧家的伯母来抱她,身上好大一股药味。她赶紧挣脱,找个由头跑出来,心里好不舒服。
她不大喜欢萧家哥哥,其他哥哥总是笑脸吟吟,会让着她,但萧椯不,沉着一张脸,总想教她什么。有一次,当众说她不该再用勺子吃饭,递了双筷子过去。其他孩子都笑话她不学规矩,这么大了连筷子还不会用。她不是不会,只是觉得勺子更方便罢了,当时被羞得涨红了脸,恨不得钻到桌案下。
温萦走到一座偏僻的院子外,小黑猫叼着一只死鸟躲在角落里。
“快放下!”她急道,今天专程给它拿了食物来。上次路过,看它冻得瑟缩可怜,侍女不让她靠近,说有人喂的,但她还是担心。
猫受惊,叼着死鸟飞快蹿进墙洞里。
笨猫!
她趴在地上朝墙洞里看,有人也趴对面看她。他们有相似的眼睛,一起眨了眨。
啪啪,有人拍打着她的脸。温萦从梦中醒来,头剧痛无比,像是有无数条线在脑里牵扯,眼前乍黑乍灰,过了好一阵,视线才变得清晰。
高缡手持匕首对着她的颈下。“你肯定是...”
“是什么?”温萦冷漠问,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除了高缡外,再没有旁人。‘椯在何处?’她有些担心。
“姓温的女儿,霍绡说见过你。”
温萦只是漠然看着高缡,这个人连她父亲的名字都不肯说出。
“快说,我父亲在哪里?”
“兴许是死了罢...”
高缡失声尖叫,手上劲道加大,匕首抵入她皮肤里,“快说!”山洞外有女子走进来探看,见状也发出尖叫。“缡姐姐你疯了?”是霍绡。
温萦趁此机会夺过匕首,两人在地上扭打,肘击牙咬,互扯头发,高缡个头不比她矮,力气也大,一度把脱力的她压制在地,随着外面女子又传来一声尖叫,她膝盖一顶一蹬,反把高缡压在地上,就在她到处摸匕首时,突然后衣领腾空,被人提拉起来。
“郑副使,她是罪臣余孽。”高缡急忙爬起来说。
郑祈的手腕被温萦反咬一口,她重新落回地上,扑到高缡身上将其打昏,随即一道冷光回眸身后人。
“你有没有事?”他却问。
整个晚上,郑祈都在漆黑的花林里找她,直至听到尖叫寻来。“高缡说的人是...”他还从未见过她这样清冷的脸色。温萦在颤抖、在生气,充斥着敌意。
他早知道她身份存在隐情,不然不会受制于萧椯。如若她父亲是被冤枉的,他一定尽全力帮忙洗清冤屈。如若当真有罪,她就是她自己,他会护眼前人周全。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郑祈又问。
温萦心里原本相当恼火,偏偏又被他撞见自己凶恶打人的一面,还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女,但月光下郑祈神色关切,回想之前发生种种,他下午在房间里说我会负责,应该不是一时兴起。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真的喜欢自己。
随即又变了脸色,变得楚楚可怜,眼中泛着晶莹泪光。“现在你知道了...”
郑祈没有接话,她心里一凉,但还是接着演下去。“我父亲当真是被冤枉的,我想考进士当官,是想还我家一个清白。”
“如今,唯一能帮我的只有魏大司徒。”
“大司徒?”郑祈不免惊道。虽然大司徒魏达谙以前是御史台首长,但他素来以严酷闻名,为追求办案高效,动不动就是要打犯人板子逼供,还从未听说过他有帮谁伸张正义。
从时间来看,她父亲的案子极可能是经过魏达谙之手。魏达谙盖印批准的事,没有经过他本人默许,御史台断然不会重启调查。
但要让大司徒首肯,谈何容易?即便是当今皇上,也很难撬动他的嘴。
“我已经知道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是谁,如果能在瑶经大会上公布案情,或许大司徒愿意听我陈述旧事。”温萦说。
“你知道了?”郑祈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连带外面的草都跟着窸窸窣窣响动。
她点了点头,边说边往外走。“凶手应该是百戏楼的小缇,昔日绀珠表演掌中舞的搭档,在绀珠出事后,他报官未果,事后遭人暗害,遂借假死隐匿起来。
这三年,他调查出真相,逐一对当年做假证,害过她的人实施血腥报复。
今天他也来这里,还冒充成你的模样。我本来潜伏在暗处,想观察他要做什么,结果被高缡从后偷袭打昏绑来这里。”
郑祈大惊不已,恨不得飞腿赶往现场,被温萦急忙拉扯住袖子。“宴会现场护卫如云,他不敢乱来。我们等到酒过三巡,客人自由活动后,看他会做些什么?”
案件她已经想通九成,只差最关键的一点,她还不明白。原本她打算潜入宴会现场,凶手身上有松香味很好辨认,观察他真实意图,再趁机把他逮了,拉到贵族们面前讲出案情经过,以此接近魏达谙,偏偏被萧椯破坏。
幸好,她昏迷时间不久,尚还有挽救机会。凶手啊,凶手,在你报仇之际,顺道也遂了我的心愿罢。
温萦看到外面被打昏的霍绡松了口气,郑祈也不算太傻,等会儿喂霍绡、高缡喝下一杯忆迷散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会帮我,对么?”她试探问,忽然垫着脚尖亲吻他脸颊。郑祈恍惚不定,更加确定了自己心意。“我会!”
宴会还在进行,贵族官员们都来了,因白天春城街市发生行刺事件,侍卫巡逻加严。
温萦路过先前的角落,没有发现萧椯的身影。他是被人救走了,还是自己苏醒?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程家管事在帐篷外忙碌,见着她过来,赶紧迎上前去。“侍御史程苍之,殿中侍御史。,正在等你。”
她跟随前往,蓝衣郑祈不在男宾席里,魏家那边也只坐着一名年轻公子,左右两个位置都是空着的。
魏家公子脸色不大好,既不看表演,也不饮手中紧握的酒,见着女眷那边有人来,顿时抬起眼皮,发现是几名端酒的侍女,又颓然下去。
“郑副使呢?”温萦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笑问,“这里的宾客,我也只同他熟。”
“郑副使方才不慎把酒洒在霍贺身上,两人都去更衣了。”
她点了点头望向小院,门前灯火明亮,内里走廊却是望不穿的幽深。
魏家公子突然起身,随一名侍女离开。魏家的人先一步走往小院。温萦也借口去找郑祈,尾随而去。
真正的郑祈刚从厨房拿了一壶酒,急忙跟在她后面。
魏家公子步伐极快,在侍女引领下推开房门,屋内窗户大开,床榻凌乱,落了一只女子的绣花鞋在地上。
他神色大骇。“人呢?”
“小姐不让我跟我,有话单独同萧县令说。”
寒风呼啸,窗户落花簌簌,传来一声女子尖叫。他们急忙翻窗出去。
温萦走了进来,被门后暗藏的侍卫拿刀架住脖子。魏家的人还没有走完。
与此同时,侍卫也被郑祈用刀架住脖子。
“别误会,我们是来查案的。”温萦看了一眼屋内布置,床上还有一条被被褥压着的冠带,是萧椯的。他今天明明没有系。
地上落的那只鞋底花纹也很眼熟,同白天在岸边青苔上看到的鞋印一模一样。
她冷笑一声。“我想,放孔明灯的凶手找着了。”原来真的是从香雪海这边放的,楚朝严禁平民私习天文,但贵族可以自由学习。以魏家的权势,想要知道夏城巡逻布防再容易不过。
“你家小姐,前天是不是回家甚晚?”
侍卫脸色微微一变。
香雪海里,一名貌美的年轻女子被抵在树干前,苍白的脸色透着恐惧。萧椯正拿着刀对准她,目光甚是狠戾。
“放他下来!”他严正警告。
“清...清岚!”魏家公子追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愣。“七哥,这厮轻薄我,还要杀我灭口。”年轻女子伤心失声说。
“别过来!”萧椯急忙说。女子趁他分心,连忙推了他一把,往魏家公子那边跑,却被萧椯一脚踹在地上。
“萧椯,你好大胆子!”魏家公子说着,和随侍冲跑而来,却被地上的圈套绊住脚,踩中的两条绳索似蛇一般飞快蹿上树,落下两只竹笼把他们分别罩住。
随侍大力一掀,咔哒一声,触发机关,竹笼的篾片都变得扭曲,如一把把利刃刺入他身体,鲜血四溅。
“啊啊啊!”霍贺大声尖叫。
这时,魏家公子以及赶来的温萦三人,才发现霍贺也被绑在笼子里,悬挂在树上。
“小缇,小缇?”温萦朝着漆黑的林间大喊。“小缇,你在么?”
林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出来一个黑影,如同初见一样,眼睛锐利如鹰,五官说不出的怪诞,浮肿而微微垂落,咧嘴露出一口残缺白牙。
他看了看温萦,又看向萧椯。“多谢,兄弟!”小缇轻笑说,拉动手里的绳索,又一次消失于林间。
地面顿时如有十几条蛇在乱窜,霍贺的竹笼猛然坠落,触发机关,被竹篾刺死。
魏家公子的竹笼在缓缓上升。“哥哥!”魏清岚惊惶说。“快,快打开门锁。”
“不要按!”温萦说。这是她以前心情黑暗时画下的机关,门锁是一个陷阱,一旦按动,会立即触发机关。
魏家公子脸色苍白,惊恐地看着温萦。“你信我么?”她问,是这个人白天从人堆里把她拉出来。
竹笼仍然在往上升。他额头渗出冷汗,郑重点头。“甄圆!”萧椯制止道。
温萦取过郑祈的刀,一刀从竹笼底部刺上去,下半笼的竹篾瞬间变形,插穿他的腰及大腿。
魏家公子当场昏死过去,他们连忙把他放下来。
远处有金吾卫赶来的声音。
魏清岚听见锁链的声音,顿时大叫。“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