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掌后宫正得意,又事事小心谨慎,生怕做的不好惹陛下和皇后不满,所以每一件小事都格外留神,这才来第一天就有嫔妃吵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贵嫔绕过去一看,是纯才人和钱常在,皱眉问:“出什么事了,至于吵成这样?都是天家嫔御,若让下人们听见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纯才人一看是李贵嫔,顿时更委屈了,忙行礼道:“妾身给贵嫔请安,是钱常在她出言不逊,不仅言语以下犯上,更频频羞辱妾身,说妾身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
李贵嫔一听怔了瞬,看了钱常在一眼。
纯才人和郑宝林是皇后娘娘提携的人,她跟在皇后身边这么久,当然清楚谁和谁是一伙的,但这钱常在的名单却是杨贵嫔添上去的。
虽说不知道杨贵嫔为何把钱常在的名单放上去,也不知道钱常在怎么说动的杨贵嫔,但皇后有孕放权给她和杨贵嫔,她们两人本就是平级。
李贵嫔自己也清楚,自己在处理宫务上天资不如杨贵嫔,所以难免暗暗把杨贵嫔当成自己的对手,打心里觉得是要和她竞争的,如今看见是纯才人和钱常在争执,心里也不免犯嘀咕。
她如今也是管事的人了,若处事不公被钱常在四处宣扬,她名声上不好听,可凭私心来说,她肯定是偏向纯才人的。
李贵嫔清清嗓子,正色道:“钱常在,可有此事?”
钱常在捏着帕子福了福身:“启禀贵嫔,妾身不曾辱骂过纯才人,无非是就事论事罢了。”
”妾身近来喜欢昙花,知道行宫名种多,今日一到行宫就赶来了,就是为了守这一盆昙花开花,纯才人来之前,妾身就已经等了许久了。”
“谁知纯才人不由分说就要把这一盆都端走,同为天家嫔御,明明是妾身先来的,怎么纯才人连半分道理都不讲?是不是太霸道了些。”
纯才人身边的荔香赶紧告状道:“贵嫔主子,这昙花本就是行宫之物,哪儿有谁先来就属于谁的道理?就算真有归属,那也是位份高的先拿才是。”
若是位份悬殊,自然轮不到位份低的人拿东西,可此事不好说就不好说在这两人的位份其实相差不多,硬说位高者优也的确勉强。
李贵嫔犹豫之际,就见纯才人在旁边哭得可怜,钱常在反而镇定的很,一点都不怕的样子,便说:“花房里的物件不比陛下赏赐下来的人人都有,本就是行宫的东西,就都是陛下所有。嫔妃们若想得到虽可以,却也要讲究位份尊卑才好。”
“这昙花就本嫔做主,让纯才人带回去吧,钱常在的嘴巴虽伶俐不饶人,可以后要慎言方是正理。”
钱常在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这花明明是妾身等候许久……”
"行了,左右这昙花不止一盆,本嫔再赏你几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此事就此作罢,日后就不要争执不休了。"李贵嫔不想再跟这几个小嫔妃争执区区一点小事,直接打断了钱常在的话,她看了眼纯才人,语气和缓了几分,“拿了花就回去吧,日后若是再缺什么派人来跟本嫔说。”
李贵嫔偏心,纯才人破涕为笑,让荔香端着昙花欢天喜地的走了,只剩钱常在在原地。
姜雪漪听完一出好戏,捏着柳叶慢悠悠从拱门后走出来,旎春轻轻咳了一声,示意有人在这。
钱常在猛然转身,见是棠修容,语气立刻恭谨了起来:“妾身给娘娘请安。”
姜雪漪缓缓抬手,柔声笑道:“本宫一路走到这儿,听见有人争执就想着过来看看,不想是你和纯才人之间起了龃龉。”
“原本有意来替你解围的,可又听见李贵嫔来了。她初掌后宫,本宫位份又高,难免要看本宫脸色,为了不影响她,本宫这才没有出声。”
钱常在面色稍霁,不忿道:“娘娘明鉴,妾身才是先来的……”
姜雪漪笑容温和,颔首说:“本宫知道,所以这会儿出来宽慰你几句。李贵嫔和纯才人都和皇后娘娘亲近,难免有私交,你又位份稍低一些,就算李贵嫔处事稍有不公,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若是让旁人知道,多少会影响李贵嫔协理后宫的威信,如此就不好了。”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一字一句都是为了顾全大局所考虑,可钱常在听到最后一句,眼神却暗暗的亮了亮:“妾身多谢娘娘宽慰,只是妾身位卑言轻,又不得圣宠,只能忍气吞声。”
闻言,姜雪漪垂眸看着她,一双美目笑盈盈的,波光流转。
李贵嫔和纯才人都是皇后的助力,她既想分权,枝叶末梢自然能砍就砍。
钱常在是把好刀。
“既来了行宫,得宠的可能性就比在宫里大多了,钱常在何须妄自菲薄。”
姜雪漪并不吝啬稍稍提点她一句。
她垂眼瞧过去,手里的柳叶汁子沁出翠绿的汁液,洇在白皙指腹:“纯才人抢夺昙花害得你衣裙脏污,李贵嫔又偏心不管,你只能暗暗垂泪,本宫也是不忍。”
“陛下每年刚到行宫时都有兴致赏月下莲,景致极美,钱常在不如收拾收拾心情,也去瞧瞧。兴许看了美景心情开阔,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第109章
当晚, 派去打探陛下歇在哪儿的宫女果然回来说陛下点寝了钱常在。
除此以外,陛下还在入夜不久后派人送来了几支含苞待放的荷花,说是开的正好, 拿来供娘娘清赏。
段殷凝找了只合适的花瓶插上, 这会儿就搁在姜雪漪跟前,她凑近嗅了嗅, 清馨的香气就萦绕在鼻尖,十分好闻。
来行宫之前她曾经送过陛下一只荷花,今日陛下赏荷时想起她, 也算是回礼了。
身侧的旎春端着碗荔枝冰酪过来, 轻笑道:“陛下果然是最疼娘娘的,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娘娘。”
姜雪漪笑笑,将冰酪接过来舀了一勺:“陛下待我和宸儿虽好, 可今夜这荷花, 谁知道有没有钱常在的功劳。”
“我今日瞧她和从前倒是不一样了,许是在宫里久了,受尽人情冷暖, 自然也会学聪明些。”
“我这稍稍提点,她倒也不负我的苦心,做的挺好。”
“钱常在不过今日才侍寝,怎么比得上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地位,”旎春轻声问:“不过, 奴婢知道陛下每到行宫都会去赏荷, 但钱常在无宠已久,可见以前并不得陛下欢心, 娘娘怎么知道钱常在一定能得到陛下喜欢?”
姜雪漪不紧不慢吃着冰酪,脑中想起当初生宸儿之前母亲叮嘱过的话, 淡笑:“她怎么也是宫里的嫔妃,受人屈辱衣裙脏污,只敢暗暗垂泪,不可怜吗?”
“连我想想都觉得是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陛下是男子,怎么会不心软呢。”
陛下曾有那样的过去,所以当初会怜惜被陶贵人欺辱的赵才人,如今的钱常在也是一样的。
人都有怜香惜玉之情,陛下更甚。
哪怕不喜欢,可看钱常在如此可怜,纯才人又和李贵嫔同为皇后的人,沆瀣一气,陛下也会怜惜钱常在一二的。
姜雪漪不敢说摸清了陛下的性子,可了解个六七分总有,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到底钱常在也争气,以后还指望着她飞上枝头好好闹一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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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林威下来宣读旨意,说钱常在一早被陛下晋为了才人。
今年行宫皇后娘娘没来,所以她们大可睡到自然醒,只要陛下未曾传召,不必向任何人请安,这消息姜雪漪知道的也比旁人晚些。
但她并不意外,只笑了笑,让段殷凝去杨贵嫔那走了一趟。
纯才人和李贵嫔昨儿个还觉得钱常在不过尔尔,仗着皇后的势压人偏心纯才人,今日陛下就晋了钱常在为才人,只比纯才人低了半阶,你说巧不巧?
陛下如今是越发看重权衡了,不论谁想借权生事,他都不喜欢。
李贵嫔和纯才人本就是皇后的人,李贵嫔管理后宫又频频出事,陛下抬举钱常在不过是指缝里溜出去的一点恩赏,却能大大的敲打李贵嫔。
若是这个时候杨贵嫔再暗中把此事添油加醋的散播出去,李贵嫔只会更加小心翼翼,如坐针毡。
人啊,越是害怕越是容易出错。
这协理后宫之权,还能热乎多久?
谁都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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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清净凉爽,没了皇后处每日一次的请安,日子一天天过得格外快。
李贵嫔和杨贵嫔并非宫中主位,上头还有丹妃、荣昭仪和姜雪漪,所以她们尽管有协理后宫的权利,却也不敢拿着鸡毛当令箭,对三个主位吆五喝六的。
尤其是李贵嫔,自钱才人那晚得宠后,行宫有些闲话传得不好听,她本就是个小心的性子,经此一事愈发谨言慎行,生怕自己再有哪件事做的不好让陛下不满。
除了平时必要的一些时候,她们两个都很安静,从来不会打扰。
也就是临近中秋家宴,行宫大兴布置和赏赐,凌波仙往来走动的人才多了些。
八月十三,午膳前。
姜雪漪抱着宸儿正在屋内玩乐,听得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内侍省那边来送赏赐的。
后天就是中秋家宴了,这可是每年唯一一个在行宫里过的团圆节,今年皇后又不在,陛下往下发了不少赏赐。什么绫罗绸缎,衣衫首饰,她这从来都是最好的,今日再来什么,她也不觉得意外。
还是段殷凝说是东海进贡来的上好的珍珠,圆润硕大,十分难得,姜雪漪这才起了几分兴趣。
内侍省前来送东西的公公是老熟人了,看见她先笑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方让身边的小太监捧着锦盒上前,客气道:“娘娘请看,这是今年新贡的东珠,颗颗明亮饱满,都是珍品,拿去打冠缀服最合适了。”
“陛下最宠爱娘娘,知道您喜欢珍珠玉器,特意要挑最好的给您,您的珠子都是奴才精挑细选来的,绝对是珍品中的珍品,还请您过目。”
扶霜端着锦盒过来,屈膝呈给姜雪漪看,她稍稍侧头,看着盒子里躺着九颗硕大的珍珠,个个柔亮夺目,温声笑道:“这样好的东西,往年一颗都不多见,更别提是这么多了,可见采珠人辛苦。本宫听闻这些珍珠是陛下赏赐了行宫里的嫔妃人人都有,可也发放下去了吗?”
公公眼珠稍稍一转,很伶俐的笑了笑:“陛下一番心意虽好,可惜恐怕不能人人都有了。但娘娘尽管放心,亏了谁的都不能亏了您的,您这儿一颗都不少。”
这么好的东西,陛下自然是按着位份和宠爱来分的,她这最多,足足有九颗,但底下的低位嫔妃们恐怕能得一颗就欢天喜地的了。
但听他的意思,好似这里头出了什么岔子,难道如郑宝林这般行宫里最末的嫔妃连一颗都拿不着?
陛下赏赐的美意,又是绝无仅有的好东西,少了谁能心甘情愿。
姜雪漪不动声色的笑笑:“出什么岔子了,也叫本宫听听,看看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本宫虽是闲人,不理后宫之事的,可中秋在即,不能全了所有人的心思总是憾事。”
管事的公公嗐了一声:“难为娘娘惦记着奴才们的差事,其实这事说出来可大可小,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疏漏的时候……”
“只是今年皇后娘娘不在,这赏赐又实在太贵重,这才在内侍省小小的闹了一出。”
“陛下赏赐的珍珠和实际发下去的账目……对不上!这事刚好是李贵嫔在管的。赏赐少了,哪个小主能愿意?所以晨起贵嫔主子就在内侍省问责了一圈,但没揪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紧着高位的娘娘们发,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姜雪漪了然的长哦了一声,笑着问:“这珍珠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货色,会不会是哪个奴才一时起了贪念,趁无人的时候偷了一颗也未可知。这赏赐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任何人好端端没了东西都要不高兴的。”
“你来本宫这的时候,李贵嫔可有想出什么法子吗?”
公公摇摇头,弯腰应道:“来之前奴才听了一句,似乎说是分不到钱才人、赵才人和郑宝林那了,要拿别的赏赐弥补一番。”
姜雪漪弯眉淡笑,略略一拂袖,扶霜即刻会意,端着珍珠走了过去:“既是陛下的心意,本宫怎么忍心让陛下对姐妹们的心思白费了?左右本宫这里得的是最多的,你就取走三颗,亲自送到三位小主那,一人一颗,不多不少,也就解了李贵嫔之急了。”
掌事公公愣了一下,当即就明白过来,福身道:“修容娘娘实在宽厚,奴才替几位小主和李贵嫔谢过娘娘!”
姜雪漪温柔的笑笑,命人好生送他们出去,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剩下的六颗珍珠,发出好听的碰撞之声。
按着宫里的位份和宠爱,能分到她手里九颗,那李贵嫔手里就至少有三颗。
其实账目除了差错不要紧,只要李贵嫔先将自己份例里的三颗分出去,再细细查账盘问手脚不干净的宫人,嫔妃们还是会感恩戴德,没有怨言。
但李贵嫔没有这么做,只想着用别的赏赐补偿她们,无非只有一个原因。
她舍不得。
李贵嫔失宠已久,陛下几乎不去她宫里,就算现在掌了权,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可也都是份例内的,超出不了多少。
这么好的赏赐若不是陛下有令,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她。
所以她不舍得,更私心不想用自己的那份填底下那几个位份低的嫔妃的空子,觉得用别的赏赐弥补也可以。
为尊上者,无能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