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凌苏乃是你好友,为何至今您都不开口要放他走?”宋玉问道,这话在他心中多年了,如今说出来,倒是了却一桩心事。
陈道南笑着往黑驴子走去,“王爷,当年跟先王谏言,押下凌苏为质的人是您。我终究也不好违背了您的意志不是。”
听罢,宋玉微微愣了神,只望着陈道南骑上了驴子,渐行渐远。
再说周筠生,待得回了别馆,鬼伯等早已在里头候着了。两人交会了一番眼神,自是都心下明了。
“可都备齐了?”周筠生沉声问道。
鬼伯拱手:“城中、宫内,但凡是咱们的人,皆已得联络上了。只需皇上下旨,便可一呼百应,一天之内出这阿苏城尚无问题。”
“那凌子秦呢?现下在何处。”周筠生又不禁问了安鸿一句。
“臣先陪着凌兄去了小镇,将油纸伞卖尽。后来又有陈先生的童子,说是来寻凌兄,于是便跟着去了青峰洞安顿了。”安鸿答道。
周筠生颔首,想来陈道南是将凌子秦与凌苏一道安置在他那儿,现下这时局,倒确实是没有比他那儿更安全的地儿了。
周筠生复又问道:“思馆内情形又如何了?”
阿平忙道:“思馆内,已与喜儿联络上了,这思馆的一应事宜也已经交代清楚了。”
周筠生半阖眼道:“如今皇后腹中怀有龙嗣,切不可大意了,一定要安排妥当了,要万无一失才好。”
“诺。”屋内众人齐声应了一声。
再说那思馆,因着热朵特别交代,思馆诸人无事甚少出馆。加上因着日间的暴动,周围又多加了一层守卫来。至于那朱朱,早已被暗地里给送出了城去,如今虽是身子尚未恢复,也就由着她自生自灭。
宋玉正是被热朵紧盯的时候,自然也不愿露了马脚,只得当做朱朱这事未有发生,王府内依旧一片歌舞升平。
恰逢耶律齐正要领人往王宫觐见,这一日才路过了思馆,就见个几个女子拦住了去路。其中一身形纤弱的青衣女子,背负双手,背对着耶律齐等。这女子身材既不高大,体形亦不奇特,衣着更非鲜艳夺目,全身上下,可说全身上下都没有奇特之处。
但耶律齐却偏第一眼便瞧见了她,这背影平平凡凡的女子身上,虽只是个背影,便已足够将勿洛一干人等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再也不会瞧到别人身上。
来人自不是旁人,正是思馆内的乐女了。今儿个喜儿得了周筠生的令,妄顾女王的御命,早已出了思馆在此恭候多时了。
2 第二百四十七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一)
耶律齐等忙勒紧了马栓,阿驽先行下了马,见这喜儿一双媚眼如似水杏,唇不点而红,长得倒颇有几分姿色,因而问道:“前方何人,为何要拦截我们的车队?”
喜儿与几名乐女模样的人迅速将耶律齐等围在一处,笑道:“自然是恭迎勿洛国王的。”
耶律齐眯起双目,似笑非笑道:“莫非你们是女王先行派出宫的婢女?”
喜儿笑着上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从袖中取出匕首,直直向耶律齐刺去。
只听着阿驽大喊一声:“刺客!救驾!”
不一时,这后头的勿洛王军便迅速赶了过来,耶律齐早已将随身佩刀拔出,正要往喜儿头上砍去。
喜儿与几名乐女同时转身一跃,洒出一堆粉末,登时这思馆门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瞧不真切了,只听着那勿洛军中有人大喊眼睛痛。
此时,潜伏在思馆周围多时的周筠生,忙带着阿平迅速潜入思馆内。这思馆里头的小厮早已被鬼伯解决了干净,因而这一路倒也无甚阻碍,只长驱直入便到了茱萸房前。
思馆里头的婢女见有人闯进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见了踪迹。一时里头静悄,如若无人。周筠生一脚跨上了石阶,复又退回,如此再三,只听着阿平喊了一声:“皇上……”
周筠生知晓,已不是踟蹰的时候了,纵然他心里有千万悔恨,也不得在此时坏了时机。因而忙将门推开,却不曾想,这屋内空荡荡的,并无一人在屋内。
当初喜儿回报,说是茱萸在屋内多日未出门,周筠生只道是月份大了,行动不便,因而也未多加揣测。不曾想,竟然人早已不在屋内。
“不好,着了热朵的道了!”周筠生边说,边着阿平迅速唤人撤离。
这思馆如今已被做成了一座空府,即便不是鬼伯出手,只怕他要进来也是易如反掌。只因着这热朵早已做好了局,只等着请君入瓮。
一时间,呼喊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只见着屋顶调下一队人马,天罗地网铺天盖地而来,纵使周筠生与阿平在战场上身经百战,也禁不住他们人多,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被俘虏了下来。
南疆王宫,茱萸在屋内坐立不安,如坐针毡,一副愁眉紧锁,心事重重。
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着热朵着一身明黄拖地长袍,袍上绣着两只赤金火凤,头上戴着一顶嵌有七彩珍珠的王冠,周身都是一股王者的肃杀之气。
茱萸起了身,睁着眼,瞧着热朵,嘴挪了挪,半响方才开口道:“女王……”
“当年,我倒他只会带兵打仗,满腹诡计,不曾想,真是情深至此。”热朵缓缓说道。
茱萸一时红了眼眶:“可是皇上出事了?”
热朵笑笑:“茱萸,我先前既然应过你,就不会轻易伤害他。只不过今儿个他真当闯了思馆,被潜伏多时的暗卫给抓住罢了。”
茱萸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不是受了什么伤:“那您准备如何处置?”
“我知晓,你心下定然挂念。我也未把他关进天牢,只在宫内软禁着,一会自有人带你去瞧瞧,也算了了你一桩心事。”热朵说道。
茱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压着声道:“还请放了皇上,茱萸这辈子就是给您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恩情。”
热朵也不看她,只是转着手中的佛珠道:“容我再细细想想,当如何处置……这不共戴天之仇,岂是说放就能放的。茱萸,我只问你一句,他在你心目中,有多重要?”
茱萸醒了醒神,拱手道:“此生此世,生死相随。他若有事,我也决计不独活。若是一定要说什么血海深仇,那茱萸只求以命抵命,换得这南疆亡魂的安息,也求得您能放了筠生。”
说罢,泪从茱萸眼间滚落,热朵伸出的手,一时微微愣住,她日日夜夜念着的外孙女,此刻竟然就在她跟前落了泪,这叫她实在心痛难耐。可是放了周筠生……又叫她如何面对这千万冤死亡魂。
热朵伸开长袖,掩了掩眼角,低声道;“你去见他罢……但是你要知晓,如今你不再是钺国的皇后了……你是我南疆国最尊贵的公主,记着了……”
热朵不忍再去看茱萸,只低着头,便出了门外,才走了几步,又转身望了茱萸一眼,这伤心惹人怜的模样,多像她的母亲。
当初,如若不是她将丹冉与阿海强行分开,那一日,她是不是就不会留在阿苏城,是不是就不会被俘到钺国……是不是也不会这样凄凉病故……
热朵心下涌上一股酸楚,前头是跪着的婢女内侍,个个低着头,也不敢抬头看究竟发生了何事。热朵自顾着苦笑了一声:“带公主去禅室。”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