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忙摇头道,“贵妃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倒是臣妾,欠了娘娘太多人情,这只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茱萸吃了口茶,复又道,“这次,张昭仪小产的事儿,你也不用太挂心了。也不能全怪了昊然,这孩子秉性纯良,怨不得上了当。”
淑妃听了,拧眉道,“臣妾后来审了昊然的贴身婢女,可不得,也晓得个大概,可恨她,竟连个孩子也不放过。昊然才回了宫,又哪里晓得这里头的人心险恶来。”
茱萸又递了锦帕上去,淑妃接过,掩了掩眼角,“想臣妾也是命苦,这昊然才出生,就被送到武当山的道观呆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给接回了宫,又遭此变故,只怪着我这个当母妃的无用,竟然顾不得他周全。”
“怪不得你,也是防不胜防那。你可曾想过,若是她做了皇后,你们母子当如何?”茱萸牵过淑妃手来,轻拍道。
淑妃微微一愣,不想茱萸竟会如此问她,只得沉思片刻,才道,“歆贵妃既是如此说了,那臣妾也便把心窝里的话说说。皇上现下只昊然一个皇子,以她容妃的手段和心胸,不论她将来是否有子,想来臣妾母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臣妾如今也是如昨日黄花了,这容颜衰老,怕也是再难承得圣宠。眼瞧着,这些个年轻妃子又要入宫了,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今不过只盼着能求个平安罢了。倘若娘娘能继承后位,臣妾定然最是欣喜。”
“本宫今日来此,无非也是为着你这句话。既是如此,那本宫也不妨实情告之与你。因着前次小产,且加上关海遇刺,本宫身子也是差了,虽一再调理,可是这身子只怕是再难恢复。本宫也是喜爱昊然这孩子,天性烂漫,自也是视如己出。今日本宫便把话给你搁这儿了,无论本宫往后是否有子,这太子的位置,终究还是得由昊然来坐。”茱萸望着淑妃,沉色道。
一语才毕,淑妃忙跪下磕了个响头,“臣妾不曾想过,娘娘如此厚待我等母子。娘娘的恩德,这辈子,怕是都还不起了,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您的恩典。”
茱萸将她扶起,又道,“你我如今都是自己人了,又何必如此拘礼。”
只见那淑妃,提起衣袖,掩着拭泪,似是心绪还未平复。
“如今,我两个姑表兄弟,既是都在朝中入了职,仍得请公孙大人多加关照才是。”
“自是不用娘娘提,臣妾父亲也说,娘娘有恩于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不一时,淑妃底下的侍女,端着深红茶盘而来,只见上面是两盏燕窝水。
茱萸喝了一盅,笑言,“如此极品野燕,你也舍得拿出来与我吃。”
淑妃拱手,“娘娘来了,自该是最好的东西呈来,哪里能怠慢呢?”
“我这,还有一事,想同你商议一番。想来,不日,太师一派的人,将会呈请立后奏表,到时如何应对,淑妃可有想过?”茱萸莞尔笑道。
淑妃放下手中杯盏,“臣妾倒是没有主意,还请贵妃娘娘示下。”
“公孙大人,曾为鸿胪寺卿,这一应的礼仪事宜,想来再熟悉不过。还想请他同我两个姑表兄弟一道商量个对策,由我那姑表兄弟——如今的鸿胪寺少卿李玬来上表。这样于情于理,想来也不会唐突。”茱萸叙道。
淑妃瞧了侍女一眼,着人全都退下。茱萸亦摆手,示意彩莲、鸳鸯,殿外候着。
只见着淑妃叹气道,“此番娘娘可有几成的把握?”
茱萸笑笑,“全无把握。”
淑妃倒未曾想,她答的如此干脆,便直言道,“这光靠着咱们这两拨人,若是想阻止容妃封后,想来还是单薄了些。若是能将丽妃垃笼过来,岂不是更好?”
茱萸知她所指,“比起丽妃,我倒是有更好的人选。”
“娘娘是指锦妃?”淑妃略有诧异,这锦妃平时与她甚少有交集,不曾想,她竟有这层意思。
茱萸颔首,“锦妃看似如今是势不如前了,她父亲因着周地圈地,如今已是进了刑部的天牢。可是她堂弟樊少华如今还在宗人府担着右宗人的职务,这说明,皇上留有余地,这也是我等可联络的人选。”
“可是容妃与她,虽说不上亲近,也向来是有些联系的。”淑妃不解道。
“她父亲被人参了一本,多少与容妃脱不了干系,若说她心里无怨,你可信?况且,锦妃现下还不如你和丽妃,有皇子皇女傍身,现下选择站边,也是必然的事儿了。皇上要动太师的心思,以锦妃为人,又岂会无所察觉呢?”茱萸娓娓说道。
彰华宫西苑,张黎儿面色煞白,嘴唇干涸,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沈誉又来探脉,张黎儿一言不发,这哀默莫过于心死,大约便是如此了。
宝珠端来燕窝水,“娘娘,先喝一盅吧,您可是一日未进食了。沈太医也烦请您劝劝,我们家主子,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沈誉摆手,示意她退下。又从药箱中取出一样东西,交予张黎儿手。
张黎儿定睛一看,竟是一串糖葫芦,登时热泪满眶,“沈大哥……”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微臣失职了,竟未能留住娘娘肚子里的龙脉,实在是罪过。“沈誉叹了句。
张黎儿咬了口糖葫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这是京师的虎子葫芦,多少年不吃了,味道还是如往前那般。”
“娘娘宽心,静养些时日,调理调理,这往后还是会有机会再怀龙嗣的。”
“你也不用框我,我自个的身子,能不清楚么。前些时候,夜里总是噩梦惊醒,我便知晓,这回怕是要有麻烦了。”张黎儿边说,边从枕下取出一件小肚兜,“这是我为这孩子亲手做的,竟是没福气亲手给她戴上。”
2 第九十八章 杯弓蛇影(一)
出了东苑,沈誉心思深沉,一路有如脚悬巨铁。入太医院这么久,他总是置身事外,从不参与这些个党争、宫斗,可是哪里晓得,如今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不自觉走到云梅宫,只有零星几个宫女在打扫前殿。见是沈太医来了,小宫女忙道,“娘娘出去了,此时不在宫中。沈太医可是有事要找?”
沈誉笑笑,抬眼看了眼这云梅宫,心下又有了别的主意,“我只是路过,想着顺道给娘娘请给安。娘娘既是不在,那我改日再来。”
小宫女抬头道,“沈太医,可有话要交代?”
“你便同你们娘娘说,这梅花落的不是时候。”
这春日里,秀女入宫的前一夜,周地罕见地下起暴雨来,三天三夜,又连带着溃提,河防疏导不利,这整个周地都成了荒泽。一时间前朝也是乱了阵脚,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
这日,皇帝也不去早朝,只将诸大臣召唤到了乾曜宫。
乾曜宫的左右两柱间,摆了两排长长的上等花梨木长案,这都是前朝留下的古物,因着周昶景喜欢,便被留在了内殿。
薛巾领着乾曜宫的六名领事太监,站在两侧,低着头,连呼气都是小心翼翼。
太师则是领着诸位大臣,立于案前。这乾曜宫内殿的门虽然开着,可是这春日里的天气怪异,忽冷忽热,这会子一丝风都透不进来。诸人都在汗流浃背中等待着皇帝的御命。殿外,只有鸟儿掠过檐下的声响。
众人都看着薛巾,想从他眼中看出一点端倪来。薛巾今日与往日也不同,不苟言笑,也与其他太监一般,只是低着脑袋,看着脚下的白玉石地板,不吭一声。
听着一声拉幔帐的声响,周昶景从里间踱步而出,一脸的冷色,看的人想要打寒颤。
太师率先跪下了地,“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黑压压地跪下,也跟着三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