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窈面上一惊,怔怔地看着他,却见沈郗虚弱地说道:“夫人……你真的来了,我……我不是在做梦……”
看着他眼底的迷惘和微微闪过的庆幸,许知窈心头一震,心情复杂地与他对视着。
片刻后,她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手,迅速地背过身去。
见她要走,沈郗挣扎着就要起身,却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忽然痛呼一声。
听到声响的许知窈猛地转过身来,只见他眉头紧皱、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
许知窈蹙了蹙眉,走上前去轻声斥责道:“你伤得那么重,非要起来干什么?”
沈郗却再次抓住了她的手,目光哀戚地恳求道:“你别走!”
看着他眼底的哀求,许知窈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快松开,我去给你倒杯水。”
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无奈,沈郗讪讪地松开了手。
许知窈起身倒了一杯热水过来,动作温柔地喂到了他的唇边。
沈郗受宠若惊地就着她的手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许知窈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握着茶杯的手往回一缩,起身就要走。
沈郗怅然若失地看着她,连胸口的疼痛都顾不上了,语气哀婉地恳求道:“夫人,你别走……”
许知窈低垂着眉眼,神色淡淡地说道:“你好好休息。”说罢,将茶杯放在桌上后,便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吉祥捧着热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见许知窈要走,立刻上前哀求道:“夫人,您先别急,等二爷把药喝了再走不迟。”
看着吉祥满眼的哀求,许知窈的脚步一顿,终是心软地点了点头。
见她神色松动,吉祥把药碗递到了她手上,温顺地说道:“夫人稍等,我去打些热水过来。”
许知窈接过药碗,转身走到了沈郗的榻前,语气无奈地说道:“快些喝药吧。”
然而望着那冒着热气的汤药,沈郗却皱起了眉。
见他迟迟不肯拿起汤勺,许知窈微微蹙眉,无奈地催促道:“快趁热喝吧。”
沈郗的眼底闪着强烈的抗拒,他忽然侧过头,有些赌气地说道:“我不想喝。”
许知窈疑惑地挑眉问道:“你伤得那么重,不喝药怎么行?”
见他面露尴尬,许知窈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不会是嫌药苦吧?”
此话一出,沈郗的面上果然泛起了可疑的红晕。许知窈忍俊不禁地笑道:“良药苦口,快喝吧,一会儿冷了会更苦的。”
沈郗幽幽转过脸来,看着她面上的笑意,勉为其难地拿起汤勺,皱着眉,一口一口地吞咽着。
等药碗见了底,他立刻丢开汤勺,捂着嘴不住地作呕。
见状,许知窈起身将药碗放在桌上,顺手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喝杯水压一压,一会儿就好了。”
沈郗接过茶杯,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心口的恶心才渐渐压制下去。因为干呕,他的眼角都泛起了泪光。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许知窈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她从没见过沈郗生病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竟然会畏惧喝药。
缓过劲来的沈郗忽然抬眸看着她,满眼歉疚地说道:“对不起。”
许知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和自己道歉。
“我才喝了一回药就如此难受,可你喝了那么多年……”说这话时,他的眼底流淌着强烈的自责和悔意。
许知窈愣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深埋心底的委屈冲破了层层坚冰,忽然一股脑地冒出了头,涌上了喉间。
想到那些黑乎乎令人作呕的汤药,她神色一滞,隐隐还带着几分恨意。
沈郗将她面上的情绪看在眼里,更觉得悔恨莫及。
正沉默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许知窈回过神来,从沈郗手里拿过茶杯,转身去开了门。
一开门,她就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神色凛然的裴老爷和一脸沉郁的裴令安。
看见了应门的是个女子,裴老爷的面上露出了几分诧异,但很快,他就镇定自若地说道:“草民裴崇携犬子来探望沈大人,还请这位娘子行个方便。”
许知窈强作镇定,缓缓朝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让出了路。
裴令安震惊地看着她,愣在门外,半天都没有进去。
直到裴老爷疑惑地唤了他一声“安儿”,他才从巨大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神情凝重地越过许知窈朝屋里走去。
裴家父子进屋后,许知窈起身走出了屋子。
下楼的时候,正巧碰上打了热水上来的吉祥。见许知窈要走,吉祥疑惑地问道:“夫人现在就要走吗?”
许知窈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声提醒道:“裴老爷和裴公子刚刚进去,我先回去了。”
吉祥捧着水盆的手一顿,随即说道:“天色已晚,还是我送夫人回去吧。”
许知窈摇了摇头,淡淡拒绝道:“不必了,你在门外等着吧,他伤得那么重,身边不能离人。”
吉祥犹豫了一会儿,随即说道:“可天都黑了,夫人一个人回去太不安全了,这样吧,我让这间客栈的小二替我守着二爷,我先送您回去。”
见吉祥执意要送,许知窈拗不过他,只好顺了他的意。
屋子里,沈郗形容憔悴地依靠在床头。裴老爷神色凝重在床榻前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若非为我挡刀,沈大人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草民心中实在惭愧不安。”
见他说的情真意切,沈郗淡然笑道:“裴老爷客气了,若不是我约你谈事,也不会连累你一同遇刺。”
裴老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我没想到刘群竟然会胆大到行刺朝廷命官。”
沈郗唇角一弯,讥讽地说道:“这些年他手上没少沾人命,可他太蠢了,以为杀了我就能平息风波,却不知道皇上和都察院早就盯上他了。”
闻言,裴老爷面上一惊,沉默片刻,才缓缓从怀中掏出几本账册,凝重地说道:“这是苏州几家商户和刘群的账目往来,他们信任我,所以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于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大人将刘群绳之以法后能给我们这些商户留一条活路。”
说着,他起身将账册交到了沈郗手里,撩起衣袍就跪了下来。
见状,沈郗眉峰一紧,开口说道:“裴老爷快请起吧。朝廷针对的是贪腐弄权的官吏,而不是你们这些振兴实业的商户。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保全你们。”
得到了沈郗的承诺,裴老爷眉心一松,感激地朝他拜了拜,才在裴令安的搀扶下缓慢地站了起来。
第48章 质问
交代了心事后, 裴老爷坐了片刻就要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语气诚恳地问道:“大人身受重伤,身边却只有一个娘子和小厮, 怕是忙不过来。若大人不嫌弃,我可以送几个妥帖的人过来伺候。”
面对他的好意,沈郗轻轻地摇了摇头, 目光落在了站在他身后, 神色莫测的裴令安身上。
“多谢裴老爷的好意, 只是我身边的人虽少,却都是用惯了的,伺候起来也还算周到。”
见他婉言谢绝,裴老爷也不强求,朝他拱了拱手, 就带着裴令安恭敬离去。
刚走出同丰客栈, 裴令安面色微变, 眉目清冷地说道:“父亲先回去吧, 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说罢, 也不顾裴老爷讶异的神色, 转身就走入了夜色中。
站在马车前,裴崇喟然叹息道:“都什么时候了, 他怎么还惦记着儿女情长的事。”
另一头,裴令安行色匆匆地来到了三柳巷。糖水铺子大门紧闭,楼上却亮着微弱的光。
裴令安犹豫再三, 还是敲响了门板。
开门的是采薇, 见裴令安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外, 她心中一惊,不安地问道:“裴公子, 都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裴令安的眼神深邃沉郁,带着一抹采薇看不明白的幽暗。
“我有话要问窈娘。”
采薇愣了一下,还是将他请了进来,然后才惴惴不安地去楼上喊了许知窈下来。
许知窈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裴令安正一脸凝重地站在屋里等着她。
看着站在许知窈身后的采薇,裴令安神色冷淡地说道:“采薇,我想单独和窈娘说几句话,你先上去吧。”
采薇愣住了,为难地看了许知窈一眼,直到许知窈朝她点了点头,她才惶惑不安地转身回到了楼上。
许知窈缓缓走到裴令安面前,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她的坦然反倒教裴令安不安了起来。他眸光幽暗地看着她,艰难地问道:“你怎么会在客栈里?”
许知窈神情坦荡地说道:“他身受重伤又无人照顾,所以我去看看他。”
“他是朝廷命官,身边怎么会没有伺候的人?”裴令安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看着他质疑的目光,许知窈心头一沉,没有说话。
见她沉默不语,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裴令安心中更是愤慨。想到临走前沈郗的那一句“身边的人虽然不多,但伺候的周到。”,一时间心情悲愤。
“你和他已经和离了,难道还要再这么不清不楚的牵扯下去吗?”
愤怒之下,他的质问已然咄咄逼人。
许知窈难堪地垂下眼,被他这样质问,心里觉得无比委屈,却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
他说的对,他们已经和离了,按理说,她今日本不该再去。可一听到沈郗昏迷不醒的消息,她仍是抑制不住满心的担忧。
“窈娘,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告诉我,你是要重回他的怀抱,还是要嫁给我?”
她的不解释让裴令安心乱如麻、疲惫不堪。
许知窈红了眼眶,紧紧捏住了手心,尖利的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
见她始终不肯说话,裴令安情绪激动地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了她瘦弱的肩膀。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犹豫什么?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裴令安的眼里满是失望,连眼尾都泛着红。
许知窈仓惶地抬起头,眼底含着泪光。
看着她眼中的纠结,裴令安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心痛地凝视着她,忽然将她拽入怀中,悲愤地吻住了她。
许知窈慌乱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他却搂得更紧,吻得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