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看到后,略蹙眉,命那暗卫下去,之后望向青葛。
青葛:“怎么了?”
宁王:“发现了凤凰神娘子的踪迹,就在城外,她嚷着要见你。”
青葛:“不见。”
宁王看她那干脆的样子:“本来想放她一条生路,这种人不值得杀,但她竟纠集了一些无名鼠辈,妄图再生事端,那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容忍。”
青葛:“她做了什么?”
宁王:“为了逃命,竟带着几个教众,挟持了七八个寻常妇孺,并放出消息要见你。”
青葛凉笑:“她不赶紧逃命,倒是要闹腾见我,是嫌命太长吗?”
宁王:“对,不识抬举,这不是找死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下子有了默契。
宁王:“走吧,去看看。”
这个时候,要想让自己王妃心情好起来,那自然是先让别人心情不好。
青葛赞同:“好。”
青葛是以真面目去见夏侯见雪的,只不过以面巾遮面。
待行至那处村落,却见这里农人百姓都已经被撤离,四周围已经有当地官员带领的人马,他们见到宁王,忙上前见礼。
这一段他们处置了大大小小十几起黄教作乱的麻烦,本来这一起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这个人一直胡乱叫嚷着要见“青葛”,他们便把事情呈报上去,没想到竟然惊动了宁王。
此时他们自然有些惶恐不安,只以为自己捅了什么天大的篓子。
宁王大致问了问情况,知道夏侯见雪身边大概有三四个教众,不过并没什么高深功夫,只是挟持了六七个妇孺,且带有火器,才让衙役头疼,投鼠忌器。
旁边里长忙补充说:“他们把几个妇孺捆起来,绑上火器,若是我们不应她,她便要炸了那几个人质,我们,我们也不敢贸然闯进去。”
青葛听着,便明白了:“殿下,我去见她便是了。”
宁王提醒道:“她手中可能还有别的火器。”
青葛:“我知道,我会小心。”
她之前学过救火之技,对于火器也颇为了解,以她的轻功闪避火器并不难。
况且,无论如何,她不可能坐视不理,让几个妇孺处于危险之中。
宁王明白她的心思。
他径自脱下外袍,为青葛披上。
这一举动自是看得周围人等暗惊,谁不知这位是家喻户晓的禹宁王,身份之尊贵无人能及,结果如今他却脱下自己外袍,只着里面劲衣。
宁王道:“我这件外袍面料中织有火浣布,是异域进贡的至宝,可以防火,你穿着。”
大庭广众之下,青葛自然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她略低首,道:“好。”
宁王眉眼温和:“周围火工和水器都会准备好,如有万一,立即发出信号,我会命人冲进去。”
青葛抬手,握住那外袍衣领,深深地看他一眼:“嗯。”
当下青葛进入宅院中,一进去便见几个教众挟持了几个百姓,不是妇女便是小娃儿,身上全都绑了火器,几个教众紧攥着引线,并拿着火折子。
一个不慎,火折子点燃,那些火器便会爆炸。
几个妇孺哪见过这等阵仗,此时已经吓得脸
色惨白瑟瑟发抖。
在夏侯见雪的脚边,还有一个被绑缚着的,却是罗嬷嬷。
罗嬷嬷口中被塞了口巾,只能勉强发出呜呜的声音,她见到青葛进来,开始拼命挣扎,急切地看着青葛。
青葛一眼扫过,不曾理会罗嬷嬷,对夏侯见雪道:“你不是要我来吗?已经来了,你把他们先放了。”
在青葛走进来的那一刻,夏侯见雪便痴痴地盯着青葛的面纱,那眼神恨不得看透面纱,看清楚里面藏着的面容。
她听到这个,好笑:“我怎么会放,若是放了,你们早把我杀了。”
她盯着她:“你以为我那么傻吗?”
青葛轻挑眉:“你到底要如何?”
夏侯见雪死死盯着青葛:“你,你揭开面纱,让我看看!”
青葛抬起手,缓慢地揭开面纱。
夏侯见雪在看到青葛的面容时,顿时激动得跳起来。
她嘶哑地道:“我的脸,你抢走了我的脸,这是我的脸!”
青葛淡漠地看着她。
夏侯见雪:“快,捉住她,把她的脸扒下来给我用,把它扒下来,那是我的脸!”
那些教众犹豫了下,他们手中抓着火折子,不敢轻易放开。
而且他们也看出,青葛身怀绝技,他们打不过。
是以夏侯见雪说过后,几个教众并不敢动。
青葛淡看着夏侯见雪:“你既见了罗嬷嬷,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
夏侯见雪听这话,愣了一下,之后眼底泛起疯狂的恨意:“是你,你抢了我宁王妃的位置是不是?”
说着,她总算看到青葛身上披着的长袍,那长袍用料样式都太过讲究,上面的花纹并不是寻常人可以用的,这一看便是——禹宁王的外袍!
禹宁王,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他竟然将外袍披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这里面隐含的呵护以及宠爱——
夏侯见雪嫉妒得手指尖在颤抖:“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青葛冷笑一声:“你想必也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既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可以清楚告诉你,你如今身上流的血,有我当年的供养,既如此,我不找你报复,是我仁义,你凭什么这么说?”
夏侯见雪:“你就是故意的,故意害我!当时的替嫁,你早就盯上我了是不是?”
青葛:“你我原本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但是你们过河拆桥,想杀我,还要杀我的孩子。”
她说起这个,夏侯见雪突然想起什么,她盯着青葛:“我的儿子呢,他到底是不是小世子?”
青葛:“当然不是了,当年你们要更换两个孩子,把我的孩子换掉,我自然全看在眼中,所以故意更换了两个孩子。”
夏侯见雪眼睛都直了,她一把揪过来罗嬷嬷,放开罗嬷嬷口中的巾帕,逼着她道:“你不是说换了吗,到底为什么?!”
罗嬷嬷神情有些呆滞地看着夏侯见雪,又看着青葛。
她开口道:“那次闹鬼,是你,是不是?”
青葛笑了下:“是我。”
罗嬷嬷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冀:“你,你还记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泪落下来。
青葛:“你教我的结绳之法,我一直记得,所以我才破了那个绳索,才能瞒天过海,换了两个孩子,让你丝毫不曾起疑。”
罗嬷嬷心痛难当:“你——”
青葛:“我自然记得,记得有一个慈爱的嬷嬷抱着我。”
她望着罗嬷嬷,笑着说:“我只是不曾想到,多年后,那个一句一句对我说不配,说我是贱民的,便是我记忆中慈爱的嬷嬷。”
罗嬷嬷一时肝肠寸断,痛苦得面上几乎变形:“我还给那个孩子下了毒,我的毒,我又错了……”
青葛听这话,瞬间捕捉到一个字眼,“又”。
夏侯见雪不敢置信:“你下了毒,什么毒?”
罗嬷嬷却只是呆滞地望着前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想要害死宇兮公主,还亲手给缥妫王室的血脉下了毒,她竟然下了毒……毒害了雅回王的亲孙子……
她一下子哭起来,哭得颤抖:“我,我真是自作孽,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
青葛盯着罗嬷嬷那崩溃愧疚的样子,突然道:“当初夏侯夫人给我父亲吃了药,她并不是有意要害父亲?”
那一日夏侯止澜这么说,她之前自然从来没信过夏侯止澜,对于他所说的话,也只认为是他的推脱之辞。
但现在,听到那个“又”,她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夏侯夫人的毒从何而来?
很明显,罗嬷嬷擅用毒,而不是夏侯夫人……
她问出这话后,便见罗嬷嬷面上顿时惊恐起来。
她愧疚地摇头,喃喃地道:“我,我,我不知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青葛握着手中剑,直接指向罗嬷嬷:“说。”
罗嬷嬷眼泪流出来,她哭着道:“我当时在试一种药,想着若成了,必,必有大用,当时别人问起,我只说是伤药,怕别人觊觎,谁知王上征战归来,受了伤,王后娘娘匆忙之中,便拿走了……结果恰好给王上用了……”
她嘶哑痛苦地道:“王上就这么中了毒,没了……”
青葛顿时无声了。
她隐隐感觉,罗嬷嬷这次没有骗人。
这样一来,夏侯止澜对夏侯夫人的维护便勉强说得通了。
以及为什么罗嬷嬷忠心于父亲,却对夏侯夫人并无怨恨,也说得通了。
没想到真相是如此荒谬可笑,以至于让人觉得,昔日的恨意都变得滑稽起来。
所以缥妫的衰败,姚老爹他们的困顿,西渊将近二十年的混战,竟起源于这么一个所谓的无心之过吗?
青葛有种荒谬感,无力感。
就好像你苦练武艺,你翻山越岭,你矢志要打败传说中的妖魔,可你用了半生精力,终于抵达山那边,却发现那里只有一只瑟瑟发抖的老骡子。
罗嬷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惹出这样的滔天大祸,后来缥妫出事,乱作一团,他们都想找缥妫王的后人,我只好带着你匆忙离开,王后娘娘也不敢声张,便也跑了……这么多年,我们不敢说出来,但,但确实无心之过……”
就在这时,夏侯见雪望着青葛,一字字地道:“小世子不是我的孩子,那么好的孩子不是我的……那,那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