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许久,没有谁来接她手中的药,他也沉寂在雕刻中。
唐袅衣的手有点酸了,壮着胆子上前:“少师,药。”
安静垂着头的青年执小刀的手微滞,继而又刻着手中的木偶,漫不经心地轻‘嗯’。
他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连看都未曾看一眼。
唐袅衣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漂亮修长,指尖灵活,每个动作都透着天然的矜贵和优雅。
她还留意到,他手中的木偶已经完成了一半,此时正在仔细地雕刻木偶的五官。
这个身形轮廓似乎有些熟悉。
唐袅衣探头乜了两眼木偶,见他在木偶的手腕上点了一抹红。
她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那一抹红,脸上表情僵住。
季则尘好像是在照着她在雕刻……
无风乍起寒气,她后背渗出的冷汗打湿了单薄的春衫,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季则尘刚将红墨点在木偶的手腕上,执着雕刻刀移至锁骨之下。
那里也应该有一颗痣。
透净的肌肤泛起薄薄的粉时,此处会随着身子一起颤,鲜艳的痣像是墨水不经意洒在了雪白上,纯洁,魅惑。
正当他的刀点在胸口时,头顶的少女似忍不住了,强装镇定的语气勉强:“少师,等等!”
刀刃顿在虚空,他没有继续点下去。
季则尘抬起昳丽绝艳的脸,神色倦怠,略显病态的面上透着并非常人的颜色,喉结在惨白的皮肉下轻轻地滚动,发出疑惑。
“嗯?”
唐袅衣被看得心尖一颤,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纯粹无害,像是圣洁的处子,干净得在引诱人。
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会忍不住感叹,世间还有如此容貌出色的人。
唐袅衣别过眸,将手中的药递过去:“听闻少师生病了,不知可好些了?”
她话中透着试探。
想要借由这句看似逾矩的话,试探他的态度,对昨夜的事,他知道得究竟有多少。
唐袅衣端着药递过去的手紧张得颤抖,心跳在冲击着喉咙,脸上维持不动声色,等着他的反应。
季则尘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缓缓地沿着唇瓣落下,像是打量她的骨相,粉白衣襟隐约能看见对直锁骨上有一条细细的红线。
红线是他留下的。
好看。
他的目光仿佛在温柔的侵.犯,有双无形的手沿着她的耳廓往下抚摸。
那种感觉很奇怪,让她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脸颊晕红,手也颤栗起来。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他接过了她递来的药,指腹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指。
唐袅衣如遭雷击,匆忙松手,脚步止不住地往后退。
往后一步她却强行忍住了,甚至还对着他露出,眼弯似月,梨涡似酒地笑。
季则尘对她一直都有好奇,冷瘦的指尖搭在白瓷沿碗的边沿,不动声色地觑着。
分明都已经很怕他了,却每次都要竭力扮演着镇定,甚至扮演爱慕他已久的人。
实际他不经意的一碰,她就如同曾经他见过的一种草,只要一触碰就会收紧所有的叶子,似羞怯。
当时他碰了那盆草许久,直到它枝叶枯萎,再也收不拢叶。
她也会这样吗?
好像是的,她昨夜就合着双腿一丝缝隙都不留。
“嗯。”他垂下眼睫,端起药,迟钝很久的声线被压得有些模糊。
回应完后,他似乎又想起自己的回应有些慢,所以又温和地加了一句:“应该是昨夜不慎染了风寒,无甚大碍。”
他回应的嗓音极其温和,每一个音都像是清泉砸石,涔涔动听,落入耳中舒服得安抚了浑身每一寸。
唐袅衣总是会被他无害的一面所引诱,一句温和的话,就让她紧绷的情绪松懈。
她暗忖他温和的神情与语气,似乎对昨夜真的不知情。
季则尘安静地坐在竹林中,敛下眉眼,斯文地和着腥苦的药,身旁立着玉色轻明的少女,脚边的赤狐摇晃着尾巴。
两人一兽像是一幅绝美的画。
季则尘没有开口让她走,唐袅衣便停在原地看他喝药,想着究竟是为何,两人会发生类似的事。
忽然,她脑中灵光闪过,想起了不久前两人流落在外时,曾经遇见过一位诡谲的苗疆少年。
那个苗疆少年在自己体内放了什么东西,后来季则尘为了救她,也吃过那苗疆少年称作是解药的蛊。
最初她还产生过强烈的,想要触碰季则尘的身体的冲动,后面那种感觉又很快消失了。
所以当时她以为是蛊解除了,再后来也没有在意。
如今想来或许体内的蛊,根本就没有解除呢?
唐袅衣想到这个可能,又窥向身边的青年。
是不是那蛊一直都有效?
在村庄她每日都能与季则尘触碰,所以蛊感不强烈,而两人回到了季府后,甚至连见一面都难,更遑论是接触。
所以她才会受体力的蛊影响,夜半三更跑去澜园把季则尘还当成夫君?
仔细想来自她发现不对后,就想方设法阻止自己前去澜园,这几夜虽然没有去过,但感受一日比一日强烈。
而季则尘体质本就特殊,所以体内的蛊现在发作了?
猜想到此处,唐袅衣震惊得手下意识往旁边撑,指尖不慎拂倒了摆放在石桌上的木偶。
木摆放好的木偶落在地上,发出明显的声音。
唐袅衣见他看过来,忙将木偶拾起。
季则尘扫了眼她的手指,没说什么。
唐袅衣却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忽然闪过季则尘会药,通过他,或许能将身体里的东西弄出去。
她实在无法忍受身体里有未知的东西。
想必季则尘也不想自己被蛊虫控制,一旦他知晓了,应该想办法解除这种古怪的东西。
唐袅衣如此想着,蓦地看着眼前青年,眼眸明亮,脸上的笑愈发的乖巧,主动搭话:“少师,你最近可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季则尘放下手中的药碗,淡琥珀色的眼瞳定定地望着她,没作其他的反应。
看样子的确是不知晓。
唐袅衣压下心中急迫,将话讲得更为明确些:“就是半夜有没有做什么古怪的梦,甚至是做出一些古怪的行为,醒来也发现自己躺在奇怪的地方?”
季则尘在她灼热的目光下,敛下长睫:“嗯,不应该躺一夜的石板。”
若不是他的语气很淡,唐袅衣就以为他的话若有所指了。
“……前不久我也有这样的情况。”她心虚,语气模糊过不久前的那段:“其实昨夜少师出现在了我的房中,说、说要与我当夫妻……我觉得定然是此前,我们不慎吃的那个东西出问题了。”
她犹恐季则尘想起之前失忆后被自己骗过,然后每夜还悄悄潜进澜园做的那些事,每句话,每件事都用最简约的话模糊盖过。
她以为自己简单的几句话,足以让他有反应。
而季则尘闻言只是头微倾,看向她的眼神浮起懒恹,眉宇间映着些许慈悲的佛性,对她说的话并不太在意。
见他如此,唐袅衣有些急了,生怕他以为自己是在为了之前的事,寻了个古怪的理由想糊弄过去。
目光落在他不经意露出的手腕,朱砂一点似红豆。
唐袅衣见状眸染欢喜,倾身伸手握住他的手,掀开衣袖。
本是为了能让他看见,有和自己手腕上一样的红点。
结果强行掀开后却看见,他冷白的皮肤有数道针扎后,周围的皮肤都布满了青紫色的痕迹。
她眼神一怔,并未多想,指尖按在那一抹似象征贞洁的红点上:“你看,你手上这一点,我也有。”
说罢,她又急急地挽起手腕,放在他的面前,眼含星辰的与他对视,脸上全是想要急着得到认可。
手腕还有被触碰过的感觉,很舒服。
季则尘垂眸,凝望伸在眼更跟前的纤细手腕。
红线压在朱砂上,白皙的肌肤柔腻,瘦弱得轻轻一捏便会折断。
唐袅衣见他已经看见了,便收回手用袖子挡住,满眸期待地等着他的反应。
季则尘掠过她的手,指尖拂过手腕凸出的红痕,唇角噙笑地看向她,语气温和地反问:“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唐袅衣以为他信了,没料到他竟还反问自己想要怎么解决。
她表情一僵,神色古怪地盯着眼前,看似慈悲无害的青年。
他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反问她?
季则尘有所感她心中想法,单手撑着下颌,如墨笔一笔勾勒的眼尾轻压,看向她的目光柔和。
“我为何要信你的话?”
他的嗓音压得有些低,慵懒的倦意低沉地混在喉咙,落在耳中令人忍不住产生痴迷。
昨夜在小花园吹了一夜的寒风,手腕上的红痕,以季则尘的聪慧,怎么可能不产生怀疑,现在竟然怀疑她话中的真假。
作为反派,发现身体被不知名的东西掌控了,难道不应该与她一起寻办法解除吗?
唐袅衣就是为此才说出来,以为他一定会重视,但没有想到他现在是这样的反应。
不知为何,她有种其实他不想解的错觉?
唐袅衣摒弃这种古怪的念头,以为他对自己并未完全的信任,便道:“少师若是还有所怀疑,不如明日我再来寻你。”
说着,她神色犹豫地伸出手,脸上有些发烫,说这句话的时羞怯地垂下头:“明天若是你身的衣裳丢了一件,或者是哪出有牙印,就说明我没有骗你。”
她说完飞快地看了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