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山笑了起来:“袅袅,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唐袅衣无奈:“这会正要回去,结果遇见了这件事。”
说完,她忽然留意到,他今日身边跟着个婆子。
那婆子穿着朴素的短打裙,用布抱住的头发隐约渗出几根白发,看起来慈悲善目。
“二哥哥这是要去何处?”
季玉山笑:“说来也是正巧,在此碰上了你,我也正是要去雪表妹的院子。”
唐袅衣歪头睨那陌生的婆子,疑惑他带个婆子,去雪昧的院子作何。
季玉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拍了拍额头:“瞧,忘记了提前和你跟说了,这是前天从南江入京的,之前是表妹的嬷嬷,听闻表妹在府上,想着多年没有见面,特地来见表妹的。”
“但表妹她身子不适,不宜见风,还没有见这嬷嬷,我正打算将人送回去呢,还好在这里碰上你了,这嬷嬷说以前与你要和相熟。”
那婆子上汴京投靠亲戚,听闻雪昧在此便来求见,刚好被他碰上倒是与袅袅有旧,便想着带着人过来。
婆子看见唐袅衣眼眸倏然一亮,慈祥的脸上满是褶皱,上前行礼道:“这位便是小姐的表妹,唐表姑娘罢,我记得曾经在老爷府上,还曾听夫人提及过您,没想到竟然生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神情感叹,想到了往日,也想到自己竟比夫人老爷,还更早见到这位表小姐。
唐袅衣不认识这位婆子,见她热情,低垂螓首,欠身行礼,礼仪周全地唤了一声‘嬷嬷’。
还未曾与嬷嬷多说几句话,杏儿便急急地寻来。
“姑娘,小姐寻你呢!”
见杏儿寻人得急迫,唐袅衣猜想许是季阿厝也知道了此事,派人来保住她。
不再此处逗留,便与两人辞行。
季玉山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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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昨日下了好大一场雨,现在没有半分的热感,还好似在初春,不少人都裹着袄子,怪道今年的夏竟然不热。
夏笑脚步匆忙的从外面跑回来。
“姑娘!”
陡然大喊一声,吓得季阿厝手一抖,眉毛画歪了一笔,手肘也反射条件地抖。
窗台上本就放得不稳的铜镜被碰下去,屋檐的雨滴落在铜镜上,铜镜映照的房梁被扭曲。
画图纸的唐袅衣也闻声抬首,看过去。
“怎么了。”季阿厝秀拿过一旁的绢帕,擦了刚画错的眉。
夏笑走进廊下,收起油纸伞,一脸惭愧地认错:“抱歉阿厝小姐。”
“没事,外面有雨,快些进来。”季阿厝见她满身淤水,挥手让人赶紧进来。
夏笑立在窗前,捡起铜镜搽干净又放回去,对两人说从外面打听出来的消息。
“阿厝小姐,奴婢适才从外面听闻,尚书府的公子亲自带着人,来府中求娶。”
尚书府公子常年在外,听闻孤傲且不近女色,年至二十四床帏之中却连个通房婢女都没有。
世人传道他身患顽疾,尚书大人也拿他没有办法。
没料想如今尚书公子,竟亲自上府提亲。
不过这件事季阿厝觉得与她也没关系,虽然季府妙龄女子并不多,这些事如何都轮不到她的头上来。
季阿厝不甚在意地端正镜子,执着灰黛继续描眉。
夏笑憋红了脸,盯着画眉的季阿厝,半晌挤出来一句话。
“阿厝小姐,尚书公子是求娶您的,夫人已经答应了。”
求娶她……
季府与尚书府本就有亲,算来尚书公子与季阿厝还是表兄妹,如此亲上加亲之事,大夫人根本就不会拒绝。
果真,她刚如此作想,黛笔砸落在地上断裂的声音格外清脆。
唐袅衣看过去,明媚如花的女郎双眸微瞪,满脸不可置信。
“我才不要嫁给别人!”
季阿厝顾不上什么,提着裙摆便往外奔去,甚至连雨伞都没有拿,一头扎进绵绵雨幕中。
雨虽然渐停了,但空气中弥漫一股泥土的新鲜气息。
后面随后跟来的唐袅衣停下脚步,看着刚跑出院门的季阿厝坐在地上,精致的粉白裙裾沾上污秽,白皙的脸上亦被溅了泥土。
她看起来似乎冷静了不少。
夏笑站在一旁不敢讲话。
“姐姐。”
唐袅衣走上前,蹲在她的面前拉起袖子,神色认真地擦拭她脸上的泥土。
季阿厝霎时回神,转动干涩的眼瞳,定睛注视眼前乖巧地垂着眼睫的少女,撑在雨水中的手指缓慢收紧。
“袅袅。”她的声线沙哑。
唐袅衣抬眸看她,清澈的双眸似映水波的琉璃。
“我不想嫁给那个人。”季阿厝呢喃,似是说给自己听,又似是在陈述事实。
“袅袅……”
唐袅衣对她没有犹豫地颔首,对她露出唇角的梨涡,“姐姐一定会不嫁的。”
她梦到过季阿厝,并未嫁人。
看见她明媚灿烂的笑颜,季阿厝感觉心中郁气骤然消失,刚才的震惊与难受也随之淡去。
唐袅衣对她伸手,语气温和:“姐姐,我先扶你起来换身衣裳。”
“嗯。”季阿厝搭上她的手。
两人站起来,似乎当适才那件事未曾发生过,牵着手一道回了绰院。
雨后空晴,不远处的山头似挂了一道彩虹。
暮色余晖洒下金黄,晚霞布满了天,错落有致的阁楼呈绝美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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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阿厝近来因为婚事而忧愁。
她是季府唯一的嫡小姐,无数人趋之若鹜,但那些人都不是她想嫁之人,心中更是怀揣心思。
季阿厝心中另有他人。
一个爱而不得之人。
她心中郁闷,唤来唐袅衣与她讲话解闷。
“阿厝姐姐。”
少女眉眼灿烂,单是瞧着都使人心生欢喜,是明亮的,是天边的月,是晨曦,容不下污秽。
昨日愁昨日必,今日喜今日享,走在何处都有人喜欢。
笑够后,季阿厝眉眼还是染上了愁思。
旋身走到窗前,趴在上面,失神地看着角落的百合。
“我为何不能如百合一样,来生我想当百合。”
唐袅衣坐在她的身边,双手撑着下颌:“百合向阳而生,哪怕长在阴暗的角落,只要能见到阳光,都会竭尽所能地往上生长,意为顺利、高贵,纯洁,姐姐为何不能是百合?”
季阿厝摇头:“我做不了这样的人,我的心思见不得光,有时候我觉得我像是行尸走肉,连爱慕人都心思都是阴暗的,我不应该存在这样肮脏的心思。”
她爱了出家的和尚,在出阁之前曾去找过他,想要问问他能不能还俗,能不能与她在一起。
却见他在神佛之下闭着双眸,温声祝她今后百岁安康。
那人是天边的月,是人间的佛。
她不敢去玷污这样的人,便压下心思在他的禅院外,听了一夜的木鱼声。
唐袅衣对她的话不解,转眸看着她泛红的眼,眼神真挚:“没有谁是见不得光,只有看你想不想见光,其实谁都想朝着有光的地方走去,凌霄花也一样有旺盛的生命力,哪怕不是百合也能是凌霄花,世上那么多花,就像是某一种事物,既然存在便是真理。”
季阿厝脸埋进手臂,听着少女纯粹的话,声音闷出迷茫。
“他是天边月,而我是淤中泥,分明知晓得不到,却还是要去影响他的道心,我有时觉得自己有罪,可有时有觉我应该自私些。”
“我也想像那些人一样,可无论我如何伪装,改变,都还是无法改变本质,袅袅,我很害怕,害怕一切都失去…”
她忍不住靠近一束光,靠在唐袅衣的手臂上。
唐袅衣伸手触及即将消失的光,垂下眸:“姐姐说得对,谁都害怕失去,但人的一生短暂又璀璨,若是一直活在害怕中,将无法释怀,那我们会多难过啊,不如就让它顺其自然,就像是种花,开出一簇簇灿烂的花,那便是意外之喜,若是只开了零散几朵,也没有可失落的,那是应该开的花,那怕没有开花,我们也先享受的过程,更加没有可失去的了。”
她说的道理季阿厝似懂非懂,抬起红红的眼,凝望眼前的少女。
她的目光真挚,半边身子沐浴在晚霞中,身后的云霞像是泼墨扎染上的浓色。
这一刻,少女身上具有一种独特的神性,让人情不自禁听进去她的话。
季阿厝定定地看着她白皙的脸,忽然明白了,为何那么多人都喜欢她了。
生在光下的她并不会对黑暗不解,一视同仁地认可。
第48章 (加更)
“袅袅。”季阿厝眨眼看了半晌,抱住她的双手,“我懂他,那日他知道我来是做什么的,也知道我在门外等了他一夜,但他没有出来。”
她顿了顿,声音微哽地道:“他是选了佛,我都知道……”
“我应该将这份,没有结局的感情放下。”
唐袅衣对感情之事并不了解,眼下只能陪在她身边陪着她。
将心中之事诉说了干净,季阿厝心情稍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