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不能把我扔在这里。”静永公主大声拒绝,指着秦霁身后的彩儿道:“你去叫人,你主子留在这里。”
此处没有旁人,彩儿一去一回怎么也要三刻钟,她们究竟要做什么?
秦霁不依,忽而被身侧宫女拉住衣角。
“秦小姐,如果不是你,公主怎么会摔倒?现在让这个侍女去叫人来理所应当,莫非你是成心要害公主?”
宫女的架势咄咄逼人,这样快就图穷匕见,有些出乎秦霁意料。
她慢慢拧起好看的一双眉,“你就是这样血口喷人?”
漠然又威严的眼神让宫女惊愕一瞬,放下秦霁的衣角。
静永公主心慌神乱,拧了自己一把,含泪催促道:“快点去,我真不行了,若是耽搁了我的腿,母妃要罚,你们谁也别想躲过去。”
说完触到了秦霁明亮犀利的眼神,她下意识便要闪躲,用力偏过头,厉声催促彩儿,“快去,迟了我饶不了你!”
彩儿吓得不轻,结巴着说话,想要留下。秦霁拦住她,道:“听公主的,快去叫人过来。”
话音落在一个快字。
彩儿走后,这两人像是松了口气。秦霁离她们远远的,尤其是静永公主身边的宫女。
她的力气比寻常女子大,自己的短袄都被她捏皱了一块。
宫女留意着秦霁的位置,不再掩饰,直接道:“秦小姐放心,奴婢并无恶意,只是要您在这儿待着,多等一等。”
秦霁不理会宫女,看向地上的静永,“这是公主的意思?我陪你出来打猎,你却从昨日就开始如何算计我了?”
“我没有算计……”静永犹豫着,不是因为心虚,只是担心事情生变,牵扯到自己。
她道:“反正今日不是要害你,你坐享其成便是。”
今日父王,陆侍郎,还有众多世家子弟皆聚于此,待王兄先把人引过来。众目睽睽,要是能成了陆侍郎与秦霁的婚事,王兄不必来找母妃,母妃不必日日焦急。
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百利无害的事情。
两人还在论说,宫女等不及了,察觉到秦霁在拖延时间,她踱步走近,秦霁闪身欲逃,不过几步,就被抓住了衣角。
忽地,远处树影中传来人声。彩儿人还没到,先喊了起来。
“小姐!小姐!”
随即,一个嬷嬷领着一行宫女到了近前,静永公主与她的宫女皆是错愕。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那丫头应该刚跑到坡上才是,如何把人叫来的?
嬷嬷对秦霁与静永公主各行了礼,
“永安郡主路过附近,听说公主伤着了,担忧不已,叫我等过来接您。”
她抬手,身后的宫女纷纷上前搀扶静永,静永不悦,想要躲开,被嬷嬷按住手,“公主受了伤,莫要乱动才是,要是自己不小心伤着了哪儿,奴婢们可不好交差。”
秦霁听到永安郡主的名号,垂低黛眉,那嬷嬷不看她,扶着静永走了,静永的宫女也被催促着一起离开。
秦霁有意落在后头,问彩儿道:“这是怎么回事?”
彩儿小声道:“巧得出奇,我刚从这里出去,就遇见了这位嬷嬷。”
此地等闲不该有人逛来,若真如彩儿所言,那她们便是一直跟在后面。
彩儿担心问:“小姐,她们想做什么?”
秦霁想起那句坐享其成,心有疑惑,但着实不想知道,“不是要紧的事情。”说完便与她一道往外去。
林间有风吹过,竹叶沙沙响动。
“秦霁。”
陆迢不知何时到了这里,就在她身后。
秦霁微顿,“陆侍郎。”她折过身,冷淡的语气问道:“你有何事?”
陆迢借口从围场脱身而出,比永安郡主的人先跟上她,不过是为了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他身量高,皂靴几步就迈到她面前,俯下身凑近她,轻轻道:“正事。”
陆迢面上正经,语气也正经,但他说话时的吐息却有意拂过秦霁耳垂。
她警惕万分,后退了一步。
再一步。
眼见秦霁要跑,陆迢掣住她的小臂,“说了是正事。”
他低下头,凑在她耳边悄语几句。
秦霁听完,仰起雪白的小脸,眸光清透,“你——”
“一个小忙。”陆迢笑着打断她,适当提醒,“此地不宜久留,那副画我带来了,你要现在跟我去么?”
是秦霁在黎州时给何晟交上来的那副,画上漏了一处细节,被他给找出来了,要她现在去补上。
秦霁沉默片刻,点头答应。
她不想和他做什么以后见的约定。
男人箭袖玄衣,身姿颀长,身旁穿着湖袄长裙的姑娘只能够到他肩膀。秦霁问起漏画的东西是什么模样,陆迢细声解释,用手指给她比划。她便侧脸,认真去看。
两人走在小径上,他忽而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锢在原地。
“有陷阱。”
陆迢说完又放开手,掷了块石子过去。应着声,距离秦霁履尖一寸的地方,枯黄草皮塌陷几厘,多出个黑黝黝的洞。
秦霁蹙了蹙眉,应道:“哦。”
彩儿跟在他们后面,望着两人的背影,莫名觉出一种匪夷所思的相配。
陆迢使人在围场的一处偏僻无人的看亭中摆了屏风,两人到那处,画被摊开铺在案上。陆迢让秦霁安心在里面画,他则避嫌在外。
*
坪上围场,燕王前前后后环视一圈,都没找到陆迢,心中焦火正旺。未几,派出的人赶了回来,说道:“王爷,公主那边没成。”
他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燕王不耐上马,斥道:“滚!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吃干饭的废物。”
他找到远处由卫兵环绕在中间的明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夹紧马腹,驱马赶去。
今日一计虽然不成,也绝不能就此改道。
燕王陪侍在嘉元帝身侧,父子配合围射了好些猎物,嘉元帝大悦,面上也浮现笑容。
燕王趁机问道:“陛下,今日天气甚好,如何不见皇兄与我们一起?”
说的是四皇子,他自幼身体带疾,身边陪伴最久的人不是他母妃,而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正是因此,四皇子才迟迟没被封地,留在京城。
“你四哥啊,最近好了不少,和工部那帮人在南堤疏通河道。”嘉元帝笑着说完,瞧见树影中一闪而过的白狐,扬起马鞭,撇下他驱驰往前。
燕王暗中思忖,却不耽搁,跟了上去。
白狐多疑狡诈,在树丛中跑得极快,嘉元帝驱马追了许久,一连几箭皆未射中,摇头叹息一声。
他终是老了,若在当年,区区一只白狐,哪里用得上三只箭,如今却一发也没中。
燕王亦落空了几箭,笑道:“从未听闻东郊围场还有白狐,不想如此机敏,今日想必听说天子出狩,冒死也要跑出来一睹父王尊颜,便放过它吧。”
嘉元帝改叹为笑,两人追着白狐,已经到了围场西侧。跟随的亲卫内侍不得骑马,一众人或跑或走,此时都在偷偷侧身揩汗。
“父王,我记得这外面有座亭子,我们去歇一歇如何?”燕王抬手指向树丛外,接着去扶他。
“你的记性倒是好。”
那里确有一座朱盖四角凉亭,此时还摆了架平时没有的三折水墨屏风。
秦霁已经画完,将晾干的画轴卷起,放在匣中交给陆迢,两人前后从屏风出来。
嘉元帝与燕王亦恰恰走出草丛,两厢迎面而立,亭中两人同时行礼。
“围场之上不见陆侍郎,原来是在此处狩猎。”燕王先出声,语气颇有让人误解的意味。
“想是王爷在江省待的太久,连什么是猎物都分不清了。”陆迢冷言回视。
燕王叫这话一呛,止不住心虚,讪讪觑向嘉元帝,父王一向瞧不上整日浸□□色之徒,当初被封到江省,亦有此因。
嘉元帝此时心情正好,只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没真动怒。
燕王心下一松,随即注意到陆迢身子微侧,有意将身后女子挡在身后,他见过秦霁的画像,一眼便认出是她。
费尽心思绕一大圈没能得到的机会,如今直接送到眼前,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江省那边确实物宝天华,风俗野物数不胜数,像我这种携妻带子的人去了,每日的趣味颇多。”燕王赔笑揭过此事,话锋一转。
“陆侍郎的年纪也不小了,听说还未娶亲?上次到江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为国尽忠固然是要事,可家业家业,先有家后有业。你能耽搁,姑娘家的韶华亦逝,可经不起耽搁。”
他扭过头,笑着对嘉元帝道:“再这么下去,只怕姑母都要操心了,您说是吧,父王?”
他说话时,嘉元帝在旁捻须,不动声色瞧着陆迢与秦霁。此时才朗声笑道:
“你今日说的极是。”
*
不过一个下晌,赐婚的消息便传到了各处。
秦霁就这么稀里糊涂多出一桩婚事。
从亭中回来之后,她再未去过别处,没有见陆迢,也没有见李思言。冬狩只剩三日,最近的时候,李思言离她只有一步。
可接着,就有宴上的宫女找了过来。
他们,始终差那一步。
第121章
此次冬狩,伴驾的官员里没有言官,但赐婚的后一日,秦甫之在府中接到了圣旨。
冬狩结束,秦霁才回到府上,正堂便来了人喊她过去。
彩儿进屋传话,却没见到秦霁,找了一圈,才透过掩下的云绡帐发现她的踪影。
秦霁将自己严严实实埋进了被褥,唯有一瀑青丝流泻在牙白锦被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