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刻钟,小男孩接过秦霁的彩灯,眼睛都在高兴地放光。
秦霁笑着揉揉发酸的手腕,后肩被轻轻拍了一下。
回过头,是方才哭鼻子的小女孩。
她举了个糖葫芦递到秦霁面前,小脸蛋笑盈盈的。
“姐姐,这个是‘谢礼’,哥哥和我一起送你的。”
秦霁接过,目光后移,才看见站在小女孩身后的青年男子。
箭袖玄衣,墨发高束,身后还背着一柄弓箭。
见秦霁看过来,他先是怔了怔,立即垂下头拱手对她行礼,“舍妹调皮,给小姐添麻烦了。”
他弯腰弯到一半,忽而想起自己行错礼被父亲骂过,仔细回想着,左右手换了个位置,又觉不对,又换回来。
许霖陷入纠结之中,几次重复后听到面前这位姑娘轻笑出声。
他索性放弃这个动作,摸摸鼻子,盯着摊子一旁半落在地上的彩纱,不大好意思地说道:“总之,多谢姑娘。”
半晌没等到回音,他抬眼,发现面前这姑娘一手捏着糖葫芦,一边挥手,是对着远处的小男孩在笑。
“不用谢,萱萱很乖。”秦霁回头应他,弯身摸摸小女孩的头,仍是挂着甜甜的笑,“谢礼我收下啦,再见。”
“姐姐再见。”
眼见着秦霁转了身,许霖往前走了一步,“姑娘——”
对着秦霁回头时些许冷淡的眼神,他结巴起来,“那,那边好,好像没路下去。”
“这样啊……”
许霖同她对视一眼,伸手挠耳后。
“是,那边远处还住了几个猎户,姑娘一人若不是有相识之人,还是莫要乱走。我刚刚便从那儿回来,还同他们吵了一架。”
秦霁点点头,见到了他手上的红痕。一面惆怅着不知往哪儿走,一面又觉得真巧,她刚刚也同人吵了一架。
她苦中作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霖见天色已晚,又只剩她一个好看姑娘独自在外,还有点好骗的样子,一时有些担心。
“姑娘,这么晚了,你有无去处?”
他说完见秦霁蹙起眉,忙道:“我叫许霖,年十九,家里是做园子的,离这儿不远处有我家的庄子,虽旧了些,但姑娘若不嫌弃,能给你住上一宿,免得嗯……你出什么差错。”
许霖怕她不信自己,先自报了一番家门。
金陵人但凡家里要修园子的谁没听过许家,当今有名的几幅园林图几乎都是出自许家人之手。
就连当今皇上避暑的仰生园,也特请过许家的造园师,御赐的牌匾现在都挂在他们许府之上。
他也不是为了自夸,纯属想自证不是个坏人。
然而抬头看去,这位姑娘满目的茫然。
秦霁大概懂了他的意思,许家在金陵应当挺有地位,他想说自己是个靠谱人,但秦霁确实不认识。
天边夜色深深,各处的喧闹也不比刚才,已经很晚了。
秦霁犹豫一番后,发现自己的选择太少,“那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就去哪儿?”
秦霁的后颈感到习惯性的发冷,继而是习惯性的芒刺在背。
她没有立即回头,而是粲然一笑,把萱萱轻推到许霖面前,对二人挥挥手。
“那就再见吧,我兄长来接我了。”
话毕,秦霁觉得后背似乎隔着衣裳凝了一层霜。
许霖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讷讷点头,见到她身后的陆迢,一身锦衣矜贵清雅,面容英朗又……冷厉。
他恭恭敬敬对恩人姑娘的兄长行了一礼,这回倒是没行错。
许霖没发觉陆迢漠然的审视,他一抬头光看见秦霁已转了身,忙道:“姑娘可否留一姓氏,今日帮忙哄好舍妹,在下实在感激不尽,改日想登门道谢。”
秦霁只当听不见,往回走时却被一旁的陆迢拉住。
他轻笑,“跑出来这么久,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还不回他?”
轻飘飘的语气透着一股森然,秦霁用力摇头,然而他的手却不肯松开,拽得秦霁生疼。
她侧首对着身后的许霖喊了声,“不留。”
说完的这两个字,秦霁已经疼得泛出了泪花,咬唇生忍着,可怜极了。
许霖木然立在原地,难得鼓起的一腔勇气被这两个字打的稀碎,刚刚这姑娘不是还对自己笑了么,这下会不会太干脆了?
一点好感也没有么?
秦霁已经背过身,许霖只好去看她“哥哥”,然而还未来得及摆出友好微笑,先收到了对方冷淡的一睨。
这么远的距离都挡不住他眼神中的不屑和鄙薄。
许霖皱了皱眉,不再开口。
秦霁轻轻推陆迢的手,垂下眼睫,声音变得很小,带了恳求的意味。
“大人,我想回去。”
马车就停在一边,陆迢松开了她。
二人先后上去,陆迢撇下车帘前,回头看了眼,见那许霖还在回头往这儿看。
他冷笑一声,吩咐外面的赵望,“把马车行到他们前面。”
让他看看这东西有多大的胆子。
马鞭应声挥舞几下,滚滚的扬尘从道边飞起。
许霖睁大眼睛,藉着一边高高挂着的灯笼看清了后面挂着的一个“陆”字。
他想起男人刚刚傲慢的样子,心中一震。
莫非是国公府的陆家?
*
马车上,陆迢一句话也没说,秦霁坐在旁边提心吊胆。
她很清楚,这人生气了。
“大人。”秦霁贴着他,一只手放进他掌心。
柔软的细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他。
她温声细语,“我让你担心了是不是?”
陆迢一个眼风也没搭理。
秦霁暗暗吸气。
今夜定然不好对付过去。
她把他的掌心按到自己脸上,轻轻摩挲。
“我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陆迢听到这话心里一刺,他捏住她的小臂把人从自己胸膛前提开。
他瞥了眼秦霁另只手上一直拿着的糖葫芦,冷笑着质问,“我生气?”
第041章
他生气?
带出门的下人都在这儿找她,司晨他们几个暗卫全都动了,这些时辰不知跑了多少地方,甚而还回国公府把他的人手调了出来。
他想着她没这个胆,定然是旁人有坏心。
直到夜深,司晨说找到人了,同可疑之人在一处。
陆迢到时,听到的便是那东西邀她回去同住。
他简直像个笑话。
才多久,她又勾搭了个新男人。不得不说,真是有些本事。
晚来一步,绿帽就要扣在他头上了。
陆迢胸口堆积了一路的郁气几欲喷出,他紧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推靠在车厢内壁。
不过是个外室。
一个另有所谋,目的不纯,擅于勾惹各种男人的外室。
他早就知道的。
秦氏女,一直都是这样。
陆迢咬着后槽牙,紧盯着她的脸,那双乌黑的珠子泪盈盈的,泫然欲泣的模样。
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从秦霁手里落下,打在他身上,粘黏的冰糖在锦织外衫上停留一瞬,随后掉在车厢内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陆迢将她试图挣扎的手腕扣的更紧,看着她的泪从腮边滑落,越来越多。
他啧了声,目光和语气一样凉。
“哭什么?没能如你的愿?没把那个男人勾住?”
秦霁仓皇摇头,泪止不住,想把手挣出来却被他抓得更紧。
她怕疼,一旦疼得忍不住了就会哭,这会儿来势汹涌的泪落在陆迢眼中,是心虚,是未能得逞的懊悔和失落。
陆迢冷眼看着,将她两只手腕叠着扣在她头顶,把人推在车厢厢壁,秦霁的头磕出咚地一声响。
她奋力挣了挣被扣住的手腕,几近于无地挣扎了一下后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