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长孙质和长孙令来说,其实也是一样的。大周不能只出一个明章女帝,否则女帝永远会人死政消。
将皇位传给儿子,就有被儿子背刺的风险。这一点在景平帝即位后就清晰可见了,他是如何背刺母亲的,大家都看见了。
如果传给女儿的话,至少还可以多保障一代,还可以增加“女帝”这件事的概率,让女子即位这件事变得更加的“习以为常”。人是会有惯性的,接受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长孙质看向女儿:“萤萤,你是这么想的?”
“对呀。”卢照雪道,“我这样想不对么?”
“没有。阿娘觉得很好。”
“阿爹也觉得很好。”卢行溪也肯定了女儿的想法。在男女平等这件事上,他和姐夫一样,愿意背离本身“应该”站的立场,他希望他女儿能够活在更自由的风气里,也希望像他女儿这样的女孩子,可以活得更轻盈、更自由。
他希望在朝堂上既看到“卢行溪”,也看到“长孙质”。
景阳宫里。
长孙令和秦严两个正在一起泡脚。朱银见此,撇了撇嘴,其实心里也挺开心的。他们两个的感情,他也是一路看过来的,官家和娘娘两个时常有些平常人家的举动,他看了也是蛮欣慰的。
总觉得官家并没有因为这个皇位就变成一头怪物。
朱银也是读过书、有文化得很,不然不能让女帝将他安排到器重的孙子身边。朱银知道,历史上有太多太多登上皇位后就忘了初心的皇帝,也有太多被皇帝这个身份改变了本性的人。至高无上的权力一旦握在手心,很容易就变了。
共患难的夫妻,相得的君臣,都会慢慢褪色,在皇权的作用下,渐渐地偏离轨道。
但朱银不希望,他的主子也会变成那样一个怪物。好在他身边有一个娘娘,他爱她,近她,他们两个之见永远亲密无隙。这么多年了,依旧如此。
他只盼着他二人永远好下去,这样官家身边永远有人,他也能够证明:看,并不是没有一成不变、善始善终的皇帝!我的官家就做到了!
秦严也一脸兴奋道:“阿令,现在两个老东西出不来了,你又可以当武安侯啦!”
没有俩人在那死盯,阿令的日子可以好过很多。他其实非常清楚妻子的性格,知道她待在宫中久了会很烦闷,她是需要偶尔在外打仗巡边放飞一下自己的。
虽然说,阿令在外,就离他远了,他会很想她,也不太乐意。但是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可以牺牲一些自己的想法,让她快乐。只要到时候阿令奖励他就好啦!
长孙令:“……”
搞得好像这回控制太上皇是为了她方便溜出宫一样。好吧,确实一举多得,一箭多雕哈。
但是这次居然是长孙令不想溜出宫了:“最近太上皇这事一出,虽然他们是不能盯着我们了,但朝臣肯定盯着我们夫妻行事。总不能太过放肆。”
秦严大为感动:“阿令……”
嘿嘿,阿令肯定是惦记着自己,所以才不出宫的。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样,舍不得分离!
长孙令的脚指头在秦严脚上戳了戳:“我最近都有带着灼灼和阿大习武,你这个阿爹,怎么这般不尽责?”
秦严立刻就嘟了嘴:“还要怎么尽责嘛。我也挺尽责的啊。只是比不上行溪罢了。”
长孙令就数落起来:“你看看你,下了朝就批折子,孩子们从幼学回来了,你也不管不问的。”
秦严不高兴了,用脚指头回踩她:“我每日处理朝政已经够累了,难得有点自己的时间,我只想陪陪你,和你一起看书写字、吃饭赏风景,还有做啊,每天光是做都不够时间……唔唔唔。”
长孙令听不下去了,她又气又羞,干脆捂住了秦严的嘴巴:“做做做,你就知道做。还要不要脸了?”
“食色性也,本就是常理。若非我们做,哪来那么可爱的灼灼?”秦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不知道多得意呢。他就是喜欢做嘛。
“再说了,我也每日和他们两个小的一起吃饭啊。”秦严撇了撇嘴,两个臭小孩,简直是来给他添乱的。他真是只想要阿令,不想要他们来呀。
长孙令都气笑了:“这也算尽责?”
“反正我觉得我不是甩手掌柜。”秦严咬死了不松口。真奇怪那些遇上妻子难产时保小不保大的男人,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妻子才是陪同你一辈子的人诶,是和你白头的人,她愿意为你生孩子,结果在生产之时,只能保一个的情况下,居然只要小的,舍弃大的。小的才多大点啊,甚至称不上一个生命,怎么比得上大人啊。
那些男人真该死啊,这样的人还配有妻子,哎,若再让他发现一个,就统统拉去充军。
长孙令实在无语了,还想劝几句,就发现秦严已经将她的脚包了起来,擦干水,又将她整个人抱上床榻,压了下来。
长孙令:……
算了,躺平,摆烂。
可太上皇生病的这件事还有余波。因为正在封地的吴王上书,求见重病的父皇,请皇兄务必准允。
吴王确实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父皇居然忽然就中风了,还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母后也没有给他传出任何消息。他打听到的消息就是,母后还搬进了常宁宫,亲自照料父皇。
结合长安探子传来的消息,吴王觉得越来越不妙了。必定是出了大事!父皇可能不是真的重病!
吴王府幕僚不解道:“为何?”
吴王斩钉截铁:“我母后绝不可能贴身照料我父皇!”他了解母后的为人,有好处她第一个抢,有坏处她第一个跑,照顾一个五十多岁青春不再的老头子,母后绝对不会有多么的乐意。
幕僚抽了抽嘴角:“或许这一次太后娘娘愿意了呢。”
吴王沉重摇头:“就算母后愿意,可李玟跳出来,当着朝臣之面说的那些话,根本不像是我父皇说得出口的。什么,以天下为重,勿以我为念,根本不是父皇会说的。”
幕僚再次抽了抽嘴角:“……说不定,太上皇这一次感触良多。”
吴王再次沉重摇头:“不,父皇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我合理地怀疑,父皇和母后都被幽禁了。”
凶手当然是皇兄。
幕僚见他这么信誓旦旦,也只能无奈地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你可千万别说“造反”二字啊,咱们吴地一点兵都没有,也就吴王府的三百守卫,能顶个什么用。至于钱,本来吴地的赋税还是不错的,但自从吴王就藩后,这里也被吴王折腾了一遍又一遍,连商户都想找门路举家搬迁呢。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总不能拿头去造反吧。
只要你敢说“造反”,我就敢连夜跑路。真的。
吴王当然不是要造反,虽然他也很想造反,很想改换新天,但他也有点自知之明:“我想入京,看看父皇的情形。”
如果不对的话,他再接受父皇的势力,借着这次事件对皇兄发难,说不定能把他拉下马来。
听完了吴王的整个思路,幕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后悔,他格外的后悔,他究竟为何要贪图这点俸禄,跑来吴王府侍奉王爷呢。现在好了,吴王又要开始作妖了。他爹的,吴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当今官家手腕高超,用人得当,他们王爷根本就没有上位的机会啊。
好好好,你说你质疑太上皇被关了,那我斗胆请问,连你亲爹都被关了,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封地,还想去长安,是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找死啊。
我真服了这个大冤种。
幕僚左劝右劝,劝了好多次,都没能成功说服吴王。吴王还对他打包票说:“先生跟在本王身边多年,若本王有朝一日有大造化,必也送先生一场造化。”
幕僚:……
大可不必哈,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他怕吴王是捆也要捆上他一起去,于是先应承下来,反正也还没那么快上路。
吴王又回了内宅。这些年他后宅中妻妾成群,有了不少妾室。这一日,吴王妃请见。吴王妃是个性情温和、思维敏锐的女子,她早看出王爷最近有些小心思,又特意来劝他:“王爷这是何苦趟这一趟浑水?咱们就在吴地,好好地过日子,不好么?”
类似的话,幕僚都说过千百次了,吴王也听不见,更别提是吴王妃了。吴王自从吴王妃只生了一个女儿后,就对她不假辞色。曾经有过的温情全都化为灰烬,后面有了更宠爱的妾室之后,对吴王妃母女就更看不上了。
如今吴王府里,吴王妃虽然地位高,但她带着女儿在自家小院里过日子。其他妾室闹翻天,她也懒得管。妾室们为吴王生下了二女三子,在激烈的妾室斗争中变成了一女二子。
这些妾室们打成狗脑子,连带着他们的儿女也自幼就很会争宠。她们争来争去,出了事,吴王要责骂吴王妃无用,连管束妾室都做不到;吴王妃一旦下了狠手去管,爱妾一哭诉,吴王又骂吴王妃不能容忍,心地不好。
久了,吴王妃也心灰意冷。她是尽了妻子的本分了,吴王初初来吴地的时候,她是劝过的,让他爱惜百姓,做一个好藩王,可惜吴王听不进去。他失了储位,就一心荒唐。
这一次,吴王妃是尽自己最后一次努力,劝说吴王。可吴王依然听不进去,让吴王妃尽早滚蛋。
他要找死,吴王妃懒得搭理他,只是怕他连累自己的女儿,思虑良久,吴王妃写下一封信,头一次鼓起勇气,送入京中,给皇后娘娘。
旧时娘娘曾对她说过,若有什么难事,只管送信给她。
不知道娘娘还记不记得?
于是秦严和朝廷得了吴王请见父皇的上书,长孙令也得了吴王妃的信。
秦严本来都不记得吴王这小虾米了,没办法,朝中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比起他们,吴王这没兵没权的能掀起什么风浪。之前李玟向他汇报,康太后本来还准备去信吴王,让吴王进京勤王的,秦严也只是一笑置之。不是他看不起吴王,而是吴王真的不像样子。
这个弟弟虽然有过争储之心,到底没有杀过他这边的人,没有生死大仇,秦严本来也不想动他,可现在居然自己跳出来找死,让他这个为人兄长的也是挺无奈的。
恰好长孙令也收到了吴王妃的信:“我曾经是说过,若有疑难可来找我。吴王妃人品好,配了吴王真是屈才了。”
秦严想起了那个弟妹:“吴王妃确实浪费了。她说了什么?”
长孙令拿出信给他看,一边说道:“吴王在封地也真够荒唐的。这一次他居然还想着趁机拉你下马,做得一手白日梦。吴王妃只是担心牵连她女儿,叫秦舒的那个小郡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为人爹娘的,有吴王这种废物混账的,也有吴王妃这种一心为孩子中的。
秦严看明白了,原来吴王妃是提前告密、保全女儿,她这么做也算是壮士断腕。她在信中也说明了,她是吴王妃,自然走不脱,若官家日后要清算,她悉听尊便,只希望能保住他们家秦舒,不要让秦舒落入教坊。
“吴王妃这么有诚意,我们当然不会牵连到她闺女头上。”秦严现在越来越能体会父母的心情了。
“官家打算如何回应吴王?”长孙令问道。
“吴王那边,他愿意来京就来吧。”秦严微微一笑,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康太后也别怪他这个做兄长的狠心。
来了再想走,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当然,吴王要找茬,秦严也不会那么容易让他讨着好。第二日早朝,秦严就说了这事,还表示:“吴王想是心有疑虑,这才一意入京。”
端的是一副被弟弟伤透了心的兄长模样。
朝臣们立刻就同情起来,官家也是不容易啊,摊上太上皇这么个爹,又摊上吴王这么个无事生非的弟弟。现在弟弟还来找茬,信不得我们官家是吧。
就有臣子出列道:“官家,论理藩王无诏不得入京。吴王此举不妥。”
“就是,官家,吴王实在太过分。”
“臣请官家提防吴王用心。”
极个别的吴王收买过的臣子:……怎么回事啊你们,这让我怎么开口。
秦严却一脸伤感道:“到底吴王是朕皇弟,他想要入京看望父亲,也是人之常情。朕,准了就是。”
天啊,居然有这么讲人情味的官家!就算心里有些难过,也依然给弟弟与父亲相会的机会。与他比起来,吴王简直太坏了!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们官家!
不管了,看官家这副样子,显然是不会怀疑吴王这个小老弟了,那就只能是他们这些臣子紧盯着吴王动静了。
卢行溪看着御座上的官家,心里暗道:姐夫,你真的戏好多啊。
无论如何,吴王接到了长安那边的回应,可以入京,带上妻妾子女一起,理由是也好让太上皇承欢膝下。
吴王喜不自禁,虽然要拖家带口的不太方便,但其实问题也不大,关键时刻要真的出事,他让暗卫先带他跑回吴地,大不了孩子们都不要了,他还年轻,以后还可以生出很多的孩子。
他相信,只要能让他入京,他一定能实现他的皇帝梦!这一次,他将把他从前所有失去的,都夺回来!
当然,幕僚失踪这件事也让他很是生气,但现在更紧急的是赶紧入京,实在是分不出人力再去寻找失踪的幕僚了。
等他登基那天,一定要把这有眼不识泰山的幕僚抓过来,狠狠折磨致死。
吴王兴致勃勃地到了长安,就先携带一家人拜见了皇兄。第一件事当然是请见父皇,这可是他的大旗,是他仁孝的表现。
秦严便道:“父皇这些日子仍需静养,你到常宁宫门口问问父皇的意思吧。”
吴王心里大喜,居然一点阻碍也没有。看来在这么多臣子的见证下,皇兄也还是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