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有点本事的人。
余重心想,若这真是王爷要找的人,瞧着还不错。
“诶,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余重先耐不住,双手抱臂斜靠在门边看着沈翊。
有摄政王的吩咐,沈翊的饭菜还算不错,有荤有素,比沈翊在军营吃的还要好,一点也没亏待他。
沈翊挑着素菜吃,头也没回地说:“我尚在孝期,不吃荤菜。”
余重:“……?”
谁问这个了?他问这个了吗?
余重张了张嘴,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
这啥人啊!
说完这句话,沈翊又不开口了。
余重咬了咬后槽牙,转身走了,还是王爷神机妙算,他还担心沈翊会寻死,结果人家当来踏青呢,还提起条件来了。
沈翊吃完饭,把碗筷放回原位,外边亮着几盏煤油灯,暗无天日的地牢就靠着煤油灯照明,在这里关了几日,沈翊已经快分不清时辰,只能靠着送饭的来推算,这顿应当是晚饭。
沈翊靠坐在床沿,没有人守着,他眉心蹙了起来,并没有方才看起来那么淡定。
他不知道落在了谁的手中,但能猜到,应当是楚国的摄政王。
怪他大意了。
可既然抓了他,不罚也不杀,就这么关在地牢,好吃好喝的招呼着,沈翊不知道摄政王什么意思。
但摄政王不见他,显然是在比谁更坐得住,谁先乱了分寸,也就失了先机,沈翊沉了口气,手指陷入了草席中。
他仰起头,下意识想看天,却只看见了黑黢黢的顶。
他被抓的消息,不知有没有传回定都,姝儿怎么办?
也不知道千留醉能不能赶得上。
沈翊垂眸,修长的指尖压在略硬的草梗上,指腹泛白,他现在出不去,只能寄希望于魏鹏锦。
“嗬、嗬……”粗重的喘息声在入夜的林间奔袭,长腿踉跄地跨过草丛,随即落下一滴浓稠血腥的雨。
滴滴答答的雨声,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魏鹏锦眼前发昏,在陌生的林野逃命,亦是在消耗生命。
带刺的荆棘丛刮破了他的裤腿和皮肉,小腿上细碎的伤口涌出蜿蜒血珠,像是树叶的脉络,更别说右腹部被利刃划开的一道口子,一只手压着伤口,却仍有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的往外渗。
太阳消失后,山里很快暗了下来,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伸手不见五指,丛林中鸟兽的嘶吼声格外凄厉,时不时还有狼嚎,魏鹏锦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重复地迈开腿往前跑。
“站住!别跑!”
“别逃了,再往前走是深山老林,你一样要死。”
身后跟着十几个追杀的人,追了这么久,牛马也该累了,更何况天黑之后的龙崖山,谁都不愿意久待,免得成了野兽的盘中餐。
可魏鹏锦好似聋了,他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要往前跑,别落在后面这群人手中。
沈翊帮他逃出来的,他得回去报信!
“呼……呼……”越往深处走,草长的就越高,魏鹏锦像是陷入了沼泽地,要被这些野草吞入腹中。
“真不怕死,还往里跑。”追杀的人抱怨,他们哪怕有十几个人,也怕会折在这里,龙崖山深处,那可什么猛虎野兽都有。
“嘭——”魏鹏锦被藤蔓绊倒,摔在地上,幸好这里全是草丛,倒也不疼,他立马爬了起来。
可惜他体力不支,已经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眼前的路突然断了,出现了一个山谷,似悬崖陡峭,一条河流从中而过,将山劈成两半,魏鹏锦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一棵树,否则就已经掉下了山谷。
深山溪涧水声哗哗响,月光从林木的缝隙中照耀进来,流动的水借着月色将这片山谷照的波光粼粼。
魏鹏锦咽了咽口水,心口“扑通扑通”,已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前是悬崖,后是追兵,好似命运已经注定。
追上来的一群人也发现了山谷,站在不远处嘻嘻哈哈地笑,“还逃吗?老老实实跟咱们回去吧!”
“不想死就老实点,自己过来。”
魏鹏锦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咬紧牙关,一双眸子似狼一般锐利。
追兵嗤笑:“怎么?你还想负隅顽抗?”
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为首的追兵挥了挥手,“去,把他抓住,咱们就回去交差了。”
即刻有几个小兵提着刀上前,眼见着魏鹏锦毫无还手之力,面上的表情都轻松了几分,觉得魏鹏锦是囊中之物。
可偏偏这个囊中之物不想死。
他也不想活。
他跳崖了。
……
“夫人,都已收拾妥当,全捆了,喂了迷药,没几个时辰是醒不来了。”凌茂前来回禀,折腾了一晚上,他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闻姝将地上的箭矢拾起,“行,那就等着吧。”
这么多人,这么多马匹,他们这些人处理不了,闻姝已经让一个护卫拿着她的腰牌去就近的官府报官了,现下只能等着。
“夫人,您上马车歇会,属下来捡。”凌茂顾不上累,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箭矢。
这些箭矢都是有毒的,还有官道上全是毒,得清理一番,因此不得不让官府的人出面。
“姝儿,你还好吗?”卫如黛帮忙捆了杀手,拍着手走了过来。
闻姝点点头,“没有什么大碍,为首的那人死了吗?”
她那一箭从后背射中,但并没有射到心口。
卫如黛:“没死,昏迷了,姝儿,你箭法好准啊,之前甚少听你说起。”
卫如黛还当闻姝和陶绮云一样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可方才那几箭,真是射到她心坎上了,太强了!
闻姝弯了弯唇,“沈翊教的,我也就只会这个。”
永平侯府的姑娘不学武,免得章氏挑她刺,箭术是沈翊避着旁人教她的,因此知道的人很少。
卫如黛眼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你已经很厉害了,你还会用毒,我从前当真小瞧了你,今晚多亏了你,要不然咱们凶多吉少。”
多少人鄙夷闻姝只是一个小小庶女却成了王妃,成为了太子妃,可那些人哪里知道闻姝的厉害,她这般的手段,做太子妃都是屈才了!
“毒是兰嬷嬷教我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没说,”闻姝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你们都是因为我才被追杀,不怪我就好。”
卫如黛笑:“怎么会怪你,今夜太刺激了,我能吹一年!”
“行,等回了定都吹给绮云听。”闻姝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截杀,她这会松泛下来,觉得有些累,就坐在石头上歇息。
大半夜折腾一场,东边都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闻姝有些心急,天亮后官道上人就多起来,可这边都是毒,她怕伤及无辜,略坐了会,就又起身就收拾地上的毒粉。
等了半晌,没等到官府的人,却等来了一个老熟人。
身后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闻姝派人前去拦一拦,谁知来人下了马车,却是千留醉。
此刻亮堂了不少,虽还有些雾蒙蒙的,但人是能看清的,闻姝看见千留醉时,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千公子,你怎么在这?”闻姝看见千留醉,心里头松了口气,好歹是熟人。
千留醉扫了一眼混乱的官道,“你这是打劫呢?”
闻姝哭笑不得,“我险些被人打劫了,千公子要是早些来,我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沈翊都曾问千留醉借暗卫用,千留醉身边的人,自然和她的护卫比不得。
千留醉轻啧了一声,“你脚程也太快了,我得知消息就往定都赶,谁知道你前一日离京了,我又赶来。”
闻姝听出了他的意思,“你是找我吗?”
千留醉点点头,要往前走,闻姝拦着他,“别靠近这边,全是毒粉,我过来。”
千留醉就让马车往后退了退,两人站在官道上聊着,千留醉说:“丛昀先前寄了信给我,若是他出事,让我护着你,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大,就这么去边境,也不怕死。”
闻姝不知道沈翊和千留醉打过招呼,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可很快又笑了笑,“他出事了,我还怕什么死。”
“你有他的消息吗?”闻姝问的急切。
千留醉摇头,“没,上下一团乱,定都人心惶惶,边境仍旧没有消息传来,谁都不知道丛昀的下落。”
闻姝抿了抿唇,心里头空落落的,连千留醉都没有消息,四哥到底怎么了。
“你也无需过于忧虑,”千留醉睨了她一眼,宽慰着,“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来,可见他还活着。”
闻姝颔首,“会活着的。”
千留醉:“你赶去边境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留在定都,你才出来多久,就被这么多人追杀,离开定都,你的命就握在别人的手上。”
在定都好歹会顾忌着她太子妃的身份。
“不行,我得去救他,若是他落在楚国手中,我有法子救他。”闻姝摇头,她都出来了,不可能再回去。
千留醉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法子是什么,但也看得出来她神色坚定。
“行吧,既然你要去,那我送佛送到西,同你一块去。”千留醉答应了沈翊,总不能食言。
闻姝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要是有千留醉同行,那定然会安全的多。
千留醉半开玩笑道:“要是觉得麻烦,等救出丛昀,给我做点心吃吧,离京大半年,还挺馋你的手艺。”
闻姝莞尔,“一定让你吃到撑。”
两人聊完,那边官府的人也到了,县令急匆匆赶来,瞧见闻姝连忙下跪磕头请罪,当了大半辈子官,哪里见过太子妃,太子妃还在他的辖区遇险,县令吓的脸都白了。
闻姝自然不会怪罪他,只吩咐县令把这群人捆了,收押在大牢,无论谁来都不许放走,闻姝现在没空审他们,等救出沈翊,她回头再来算账。
此外又将官道再三打扫,彻底清除了毒粉,还给了县令一包银子,让他转交给甘村客栈的掌柜,情急之下纵火毁了客栈,总得补偿。
如此,安排好一切,闻姝等人再度上路,身后千留醉一行人悠哉悠哉地跟着,马蹄哒哒,往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