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闻姝得到公主之尊毫不费力,可她幼时受的每一点苦,都是为了现在。
她本该是最幸福的小姑娘,而不是为了生存硬生生磕断自己胳膊的卑微庶女。
“我努力。”闻姝仰头在沈翊下颌蹭了蹭,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原本说好明日去灵兰族,可楚兴帝驾崩,怕是去不了。”
沈翊把怀中人搂紧,心跳声不分彼此,“也不急,摄政王说了她们都好,外祖母身子也健朗,她定是在等你。”
闻姝抿了抿唇,有些忐忑,“不知道外祖母会不会喜欢我。”
楚兴帝一死,只怕楚太后会更加厌恶摄政王,从而厌恶她,有时候闻姝想,她是不是没有亲人缘,不得亲缘的欢心。
沈翊宽慰她,笑着说:“定然喜欢,将来我们有了女儿,怕是要将外孙女当成眼珠子宠爱。”
闻姝弯了弯唇,“四哥,我们要多生几个孩子,这样我就有很多亲人。”
“你不怕疼啊,生一个孩子都够你疼了,生这么多四哥心疼。”沈翊弯曲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
“痒……”闻姝努了努唇,“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如果很疼的话就算了。”
“嗯,睡吧,等事情了结后,我们就生个孩子。”沈翊抱起闻姝,跪在床沿,将她放在拔步床的内侧。
闻姝把被子踢开,屋子里摆着两个冰鉴,实在用不上被子,“舒城挺繁华的,就是热,余重说要热到九十月呢。”
“再往南边走,没有严寒,一年四季都是酷暑。”沈翊上了床榻,伸手搂住她。
闻姝靠在他胳膊上闭上眼,嘟囔了句:“那灵兰族生活在深山得多辛苦啊。”
沈翊捋了捋闻姝颊边的发丝,“会好起来的。”
*
皇帝驾崩在楚国是件有点尴尬的事。
若是一般帝王驾崩,那是举国哀痛,偏偏楚兴帝并无实权,别说摄政王不上心,就是百官也是松了口气,巴不得楚兴帝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帝早点殡天,好给摄政王让位。
要说谁最上心,那定然是楚太后及其后宫妃嫔皇子,楚太后严令摄政王,需得好生操持楚兴帝的丧仪,并且挑选出下一任帝王。
萧稷听了这话都气笑了,“母后,我看您是礼佛礼糊涂了,您还指望我把大楚还给大哥那几个废物皇子吗?”
楚太后气的不轻,指着萧稷说:“你、你这是大逆不道,自古皇位父死子继,皇帝留下好几个皇子,哪有兄终弟及的道理,你让天下人如何耻笑皇室!”
“他们想做皇帝可以,要么拿出玉玺,要么打的过我,否则您凭什么以为我会将天下拱手让人?”萧稷从没想过当什么帝王,但他也不可能把皇位让给萧启的儿子。
楚太后怒道:“你混账!玉玺是被兰泱偷走了,若不是你引来那个孽障,大楚又怎么会丢失玉玺?”
“您说谁是孽障?”萧稷的脸色瞬间便冷酷下来,他背着双手,凉声道:“母后,您最好谨言慎行,免得我什么时候一个不高兴,把大哥留下的几个血脉都送去见他。”
“您知道的,我向来狠辣无情,您好自为之。”
说完,萧稷转身离去,楚太后连连拍案,想把萧稷喊回来,但母子情分已断,破镜难重圆。
即便这样,楚太后还是撑着身子,亲自主持楚兴帝的丧仪,可到底她年纪大了,又不问事世多年,她威逼着礼部,可礼部也没放在心上,最终楚兴帝的帝王丧仪,办的还不如当初魏太后的隆重。
并且,摄政王不许楚兴帝入帝王陵墓,生前没给他好脸色,死后也没保全他的哀荣。
萧稷恨萧启,直到死也不能消散。
为此,楚太后又与萧稷大吵一架,气得病倒了,这还不肯罢休,病中还闹着要见萧稷。
正好萧稷想带闻姝入宫看看各宫殿宇,就带着她一同入宫,可又不想她听见楚太后那些话,就让闻姝先去了御花园走走。
楚国皇宫的御花园比周国的更为秀丽,奇花瑞草,青松劲柏,闻姝回眸看沈翊说:“这都快九月了,花园里仍旧百花齐放,南边更适合这些花草生长。”
沈翊腰间悬着柄剑,易容过后,眉眼依旧深邃,“南边温暖,等咱们回定都,都该下雪了。”
“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回去。”闻姝也说不上来想不想回,如今她是楚国公主,四哥是周国太子,两人看起来好像没办法在一起了,可她不想和四哥分开。
“好巧,在这遇到姝玉公主。”
闻姝转头看向来人,嘴角牵动了一下,和沈翊对视了一眼。
来的不是别人,是慧祥公主魏慧珊。
闻姝出现在人前一直戴着面纱,慧祥公主没认出来,她一上来就对闻姝行个诚意十足的礼,“姝玉公主怎么独自在这?摄政王没陪着公主啊?”
闻姝淡淡地看着她,也没说话,大半年没见,慧祥公主瘦了许多,面上不似从前跋扈嚣张,像是变了一个人,对着闻姝各种奉承讨好。
慧祥公主说了半天,却没得到姝玉公主一个字的回复,心里怨气冲天,却又不敢发怒,她现在是整个皇宫最尴尬的一个人。
从周国和亲而来,说好嫁给皇子,可摄政王却并没有将她许配给皇子,她还当摄政王瞧上自个了,可摄政王又从来不见她,偶尔遇到眼里也没她,以致于她的处境十分难堪。
咬咬牙,慧祥公主继续笑道:“公主初来乍到,对宫里不熟,不如我带着公主各处转转吧。”
闻姝冷眼看着慧祥公主叨叨半晌,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那轻蔑嘲弄的眼神。
风水真是往死里转。
闻姝懒得再和慧祥公主拉扯,索性扯下了戴着的面纱,轻哂道:“好久不见。”
慧祥公主的笑容僵在嘴角,瞪大了双眼,“你、你……闻姝!”
*
泰平殿,顺安帝正批着折子,傍晚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引得他咳嗽了几声。
康德成连忙吩咐小太监去关窗,递上了热茶,“皇上要小心龙体。”
顺安帝放下御笔,抿了口茶,叹气道:“朕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康德成奉承道:“皇上万岁无忧,只是近来换季,昼夜温差大。”
有太监通报荣郡王求见,顺安帝放下茶盏:“宣。”
荣郡王从殿外走了进来,行礼问安,一改往昔在人前表现的唯唯诺诺,而是进退有度,大方得体。
瑞王死了,沈翊失踪了,好似压在他头顶的山都崩塌了。
顺安帝向他招了招手,温和道:“你来的正好,方才边境递了折子来,楚兴帝驾崩,丧事办的差不多了,摄政王怕是要登基为帝。”
荣郡王上前:“儿臣也听说了,许是因为楚兴帝一事,边境这些日子倒还安静,父皇可有太子的消息?”
顺安帝语气平稳:“不会有了,连太子妃都失踪了,储君关乎一国生计,你的事,也该提起来办了。”
“一切听父皇安排,”荣郡王扬起笑,“那边境战事该如何处置?”
顺安帝双手撑在膝头:“战事到底是让百姓受苦,朕想着,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再定和平盟约。”
荣郡王不解:“父皇意下如何?”
顺安帝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朕打算以边境十城作聘礼,为你求娶摄政王之女姝玉公主。”
第115章 去留
“不……不可能。”慧祥公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不敢相信眼前自己奉承了半天的姝玉公主是闻姝。
“你只是侯府一个卑贱的庶出,不可能是摄政王的女儿,”慧祥公主面色惨白, 好似自我安慰一般, 大声道:“贱人!一定是你欺瞒摄政王,我要告诉摄政王!”
“放肆!”闻姝还没说什么, 身后余重安排的护卫握住刀柄上前震慑慧祥公主,目露凶光, 犹如罗刹。
慧祥公主摇头,她声音尖利道:“她是假的!她不是摄政王的女儿,是假冒的!”
闻姝淡然地看着她发疯,发髻上戴着的步摇晃荡, 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犹如刀剑相撞。
“魏慧珊,你的公主才是假的。”闻姝不紧不慢把面纱戴了回去, 遮住了秀丽的容颜。
“都怪你!”魏慧珊反应过来, 确定眼前人当真是闻姝后, 一双手攥成了拳头, 修长的指甲掐红了掌心, 瞪着闻姝,“若不是你, 我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贱人!”
当初就是被燕王府算计了,她才会被封为公主, 送到楚国来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滔天的恨意从眼底迸发。
闻姝抬手摸了下耳廓,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应该感谢我, 魏家已被抄家,女眷沦落为奴,你还能当着这个公主,知足吧。”
听到这个,魏慧珊就更恨了,双目通红,恨不得生吞了闻姝,“是你,是燕王谋害魏家,你们这对奸夫□□!摄政王还不知道你已经嫁人了吧?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是大周的细作!”
说完,魏慧珊转身就跑,边跑边喊。
闻姝抬了抬手,“抓住她。”
还没跑出两丈远,魏慧珊就被护卫抓了回来,摁跪在闻姝身前。
“放开我!放开我!”魏慧珊拼命挣扎,破口大骂,“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闻姝走过去,伸手扼住她的下颌,让她无法动弹,“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毕竟我现在要你的命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魏慧珊死死地瞪着闻姝,双颊滚出泪来,不肯相信从前自己不放在眼里的卑微庶女,如今成了摄政王的女儿,楚兴帝驾崩,摄政王即将登基,闻姝很快就会是楚国唯一的公主。
魏慧珊不甘心,她恨的眼里都要泣出血来,她凭什么要臣服在闻姝的脚下?
可是她又明白,闻姝没有撒谎,作为摄政王的女儿,就是现在杀了她,也没有人会责怪闻姝一句。
因此魏慧珊不敢再骂,身子哆嗦着,咬紧了牙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闻姝松开她的下颌,手指上沾了几滴她的泪水,沈翊及时递上来一条帕子,闻姝擦了擦手上的泪水,随后把帕子塞进了魏慧珊的嘴里。
“唔……嗯……”魏慧珊满脸屈辱的神色,想要将帕子吐出来。
闻姝没心思搭理她,让护卫将她找个地方关起来,勾了勾唇,对着她笑:“魏家现在也就只剩下一个魏九公子了,将来我会把你送给他。”
魏鹏锦和魏慧珊多少过节,魏慧珊一想到和亲之前魏鹏锦那阴狠的神色,就吓的浑身发抖,她要是落在魏鹏锦手中,一定会被那个疯子折磨死!
魏慧珊一个劲的摇头,眼泪如开闸的水,再没有方才的气焰,恨不得跪下来哀求闻姝。
可惜闻姝没再看她,让护卫将她拖了下去。
魏慧珊不肯,却没任何的法子,只能像一条死鱼一样被拖走。
御花园清净了。
沈翊轻轻地笑了一声,“是长大了,有公主的威严了。”
闻姝哪听不出他的揶揄,回眸嗔了他一眼,“我也不过是狐假虎威。”
沈翊:“你现在可是公主,哪能叫狐假虎威,是有真材实料的。”
“还是觉得不真实,”闻姝弯腰抚了抚一朵绿菊,“我什么都没做,就成了公主,德不配位。”
从兰姝郡主到姝玉公主,是截然不同的路。
在周国,她的爵位是各方算计拉扯,沈翊瞅准时机,让她从中得利,一点点爬上去的。
可这个公主,什么都不为,只因她是萧稷的女儿,来的全不费功夫。
“你觉得这世间有多少人德以配位?”沈翊垂首望着她的侧脸,在绿菊的映衬下眉眼愈发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