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钏跟银珀忍俊不禁。
还是红凝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娘娘有何吩咐?”
姜娩看了眼站在一边也不说话的裴相和。
这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坤宁宫里的主子。
她对着红凝招手,小声问:“宫里可有消除疤痕的药?”
红凝:“有的。”
一般像是这类的药,各宫都是备着的,防的就是妃子们不小心受伤。
姜娩:“把药找出来。”
红凝一脸紧张地望向姜娩:“娘娘,您受伤了?”
姜娩摇头:“……”
红凝机灵,顺着姜娩的视线望去,顿时不再多话。
娘娘还是聪明的。
知道讨好裴掌印。
不多时,红凝便把一个小瓷瓶交给姜娩,姜娩想到要同裴相和说的事儿,让金钏几人退出殿内。
殿门开着。
但殿内仅剩姜娩跟裴相和两人。
金钏很贴心地带着人走远一些。
姜娩心想,得亏她遇到了这几个能独当一面的宫女,很多话,她不说她们都能办好。
她握着白玉瓷瓶,走到窗边的贵妃椅坐下,确认外间看不到殿内的情况后,姜娩调整了一下微乱的心绪,对裴相和招了招手,轻唤:“掌印。”
裴相和侧目:“娘娘?”
姜娩冲他一笑,带着讨好之意,她垂下手,道:“你近前来。”
裴相和勾唇,有点好奇小皇后想做什么,他迈开步子,朝她走去,嘴上顺从道:“听娘娘的。”
姜娩:“……”
她心想:他如果真能听她的就好了。
第059章 头再低一些
看着他走近,姜娩心跳加快,握着药瓶的五指收紧。
他身上的崖柏香窜进她的鼻腔。
裴相和立在她面前,配合她的身高弯腰,俯身,与她微颤的眼儿对视,问她:“娘娘,这样够近吗?”
姜娩的身体往后仰了仰,耳根发烫。
她空出一只手,食指微弯,用弯曲的指节摩挲了两下额头,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的情绪,有点后悔没能跟他把距离说清楚。
她嗫喏道:“……有点太近了。”
近到她连他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瞧得清。
约摸着他也能瞧见自己的。
裴相和往后退了半步,又问:“这样呢?”
姜娩捏着药瓶的五指紧了紧,瞧了眼两人的距离,点头:“嗯。”
她拧开盖子,望向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裴相和,本想邀他坐在贵妃榻上,又恐于礼不合,便道:“掌印,你能蹲下来吗?”
裴相和唇角的弧度不变:“娘娘吩咐,奴才怎敢不从。”
说罢,当真蹲下。
姜娩松了口气。
她还担心他不配合呢。
如今这样好。
她坐着,他蹲着,相隔的距离也刚刚好。
注意到她手里的药瓶,裴相和心有异样,心上像是落了片儿羽毛似的,轻飘飘的,抓不住,却无法忽视。
姜娩抹了一点清凉的药膏在指腹,说:“头要再低一些。”
他继续照做。
姜娩探手过去,将指腹的药膏涂抹在他右脸的那道口子。
伤口不大,只是创口有点深,有点长。
看情况,想要恢复怎么着也得几日。
裴相和待她涂抹完第一遍,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少女纤弱,骨架小,他手指一收,便将她稳稳握住:“娘娘心疼奴才?”
姜娩一慌,急道:“不是。”
裴相和松开了她:“是奴才自作多情了。”
姜娩迅速收回手,被他握过的地方有些发烫的迹象。
她看了眼他的伤口,犹豫了下,还是又用指腹抹了药膏,将他的伤口再涂抹一遍。
昨日乾庆殿的事情她不好细问,但总体的情况估计就跟裴相和说得差不多。
皇上再糊涂,也不会真把人得罪透了。
毕竟裴相和的手里还抓着不少实权。
“掌印下回觉察出状况不对的时候,可以适当地躲一躲,免得弄伤自己。”
裴相和蹲着不动,笑了。
“娘娘别忘了,发怒的人是皇上,奴才充其量就是伺候人的。皇上要发火,要罚奴才,都是奴才该受的。”
姜娩涂抹完,将药瓶盖上:“掌印无需妄自菲薄。”
裴相和起身。
他一站起来,身形立时显得高大,瞬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他的身形挡住了背后的光亮,将姜娩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姜娩莫名紧张。
她其实不是很清楚裴相和是不是真的在妄自菲薄,但据说太监进宫前挨得那一刀非常重。
一些命轻的,挺不过就死了。
或许,他在这方面是敏感的。
因而,姜娩不会去揭人伤疤,只把药递给他。
“有些道理掌印比我懂。但我认为,我们的身体会保护我们,作为被保护的一方,我们也应该学会保护自己的身体。”
第060章 自厌
裴相和接过她递来的药。
身居高位数年,倒是鲜少有人敢如此同他讲话。
姜娩的这套理论,在他听来也觉新鲜。
偏生细细一品,竟也能咂摸出几分道理来。
他也注意到,比起自称“本宫”,小皇后显然在自称“我”的时候更自然。
想到她为了避宠淋雨倒在地上的一幕,裴相和将药瓶拿在掌心握住,目光在她还有些憔悴的面上扫过,半讥讽半轻笑地开口:“娘娘是希望奴才像娘娘一样爱惜身体吗?”
姜娩噎住:“……”
不用多问,她直觉他指的就是她故意淋雨一事。
她张嘴辩解:“这不一样。”
裴相和:“有何不同?”
姜娩态度执着,一副必须要把此事说清楚的架势:“掌印跟我不一样。掌印位高权重,宫里人人敬畏,乾庆殿皇上摔茶盏一事,便是掌印躲开了皇上也不会追究。但我淋雨,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再有,这两者的意义也不同。掌印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我是被迫只能伤害自己的身体。”
重活一世的姜娩很惜命,也爱惜自己的身体。
如果有的选择,她绝不会想出淋雨这样的笨法子避宠。
这是她自保的手段。
同样也是她估算过对自身损失最小的办法。
“娘娘说的对。”裴相和望着她,嘴角的弧度依旧,却将她给的药又放回到她身边:“奴才确实没那么爱惜自己的身体,因而这点伤,奴才懒得用药。”
一道口子罢了。
死不了人。
他又道:“不过一具残破之躯,有什么值得爱惜的。”
姜娩眼含惊讶。
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自我厌恶的情绪。
她确认自己没听错。
老实说,比起之前总是把话说得滴水不漏的裴相和,她反而觉得这样近乎自厌的裴相和才算是露出了一点真实的情绪。
眼前的裴相和,跟她之前接触过的几回不同。
想来是被夺权一事令他心生消极,他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像是被困在笼子里受伤的小兽的一面。
说起来,也是她的话,令裴相和的处境更糟。
姜娩满怀愧疚:“乾庆殿一事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