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向前看。
是以,面对姜远的愧疚,姜娩没发表任何感受,只是拿着筷子夹菜。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她又累又饿,此刻见到吃的,便不想理会其他,只想填饱肚子。
至于院子里跪着的那一家子,她不想管。
姜远见她小小年纪便如此稳重,也没有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向他哭诉姜驳的偏心,望着姜娩的目光愈发欣赏。
却也心疼。
跟她同龄的女子,若有长辈自小疼着,时时护着,又怎会养成这般性子?
想到姜驳一家子,以及二房,姜远才发现,原来这群后辈里竟没一个能让他看得上眼的。
反倒是这个从小跟随柳氏在汴州长大的孙女儿令他眼前一亮。
他笑着给姜娩盛汤,乐得投喂起这个孙女儿,同时不忘叮嘱:“你这趟归家,且在府里多待一段时日。至于皇上那里,也不用抢着去跟后宫的妃子争宠,遇事只需记得一条,那便是平安为上。”
“当然,无宠最好。”
“你是皇后,只要没有行差踏错的地方,你的位子就不会动摇。”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出了差错,或是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了,就差人回府告知我一声。”
“祖父这辈子没别的能耐,但好在为官多年,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名声,手底下也有产业傍身,保证你在后宫过得无忧问题不大。”
姜娩喝着汤,心底生出暖意。
虽说祖父絮叨,可她能从他的絮叨里感受到关切。
姜远不清楚后宫的局面,只觉得想要在后宫过得好些,银钱是不能少的:“等你回宫时,祖父再给你一些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姜娩眨了眨眼。
银票么……她是喜欢的。
姜远瞧着她这副模样,心底愈发的柔软,又啰嗦道:“记住,平安为上,无宠最好。”
当今暴戾,他光听说过被弄死的妃子宫人加起来就数量不少。
他不求别的,只希望姜娩能保护好自己。
至于什么天家恩宠,什么无上荣耀,亦或是什么家族门楣,这些虚无的东西在姜远看来统统都是狗屁。
国都快被当今败没了,还在意这些东西作甚!
第095章 斥责
听完姜远的话,姜娩心里暖呼呼的。
而后,她在他慈爱的注视下点头。
无宠最好。
她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在这一点上,她跟祖父的意见一致。
姜老太太还惦记着外面跪着的姜驳一家子,她叹气,说:“哄骗娩娩入宫一事确是姜驳的错,可让他们一直跪着也无济于事啊。”
姜远没有松口,只是询问姜娩的意见:“娩娩怎么想?”
姜老太太望向姜娩,希望她能心软:“你祖父得知你进宫的来龙去脉以后,大为震怒,对着你父亲母亲发了一通火。在你归府前,已经让你父亲他们跪了整整一个时辰。”
姜驳是她疼爱的大儿子,姜老太太看着难受。
还有姜迎蕊跟姜帆也是她疼爱的小辈。
想到姜迎蕊跟姜帆年纪还小,两姐弟细皮嫩肉的,从小到大即便是真做错事情,姜老太太连打一顿都舍不得。再一想姜远的狠心,姜老太太不免生出怨愤的情绪来。
姜娩:“祖父,请父亲进来吧。”
姜远笑道:“听娩娩的。”
不多时,膝盖酸软的姜驳一家子被请进来。
姜迎蕊跪得双膝疼痛,起身时差点脱力摔倒,还是她的丫鬟莹雪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了一把。
进来时,姜迎蕊脚步缓慢,见姜远竟然亲自给姜娩夹菜,她心有不快。
姜帆是男子,这点惩罚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见姜远如此喜欢这位大姐姐时,忍不住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大姐姐生出了几分好奇。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祖父的眼的。
哪怕是身份再高的人,祖父只要不喜欢,向来也都懒得欠奉。
这位大姐姐,到底有什么本事?
姜驳站在前端,看到姜娩心安理得地被姜远照顾时,不禁沉了面色。
他一张嘴,便是斥责:“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一回府,不仅是裴掌印亲自送回来的,还让长辈给你夹菜,枉柳家是望族,你的母亲生前便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姜娩不想搭理。
对原身的生父,她着实没半点好感。
一个为了保住另一个女儿就把原主哄骗入宫的父亲,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就是有那么一点替原主不平。
姜远把筷子一搁,他以为姜驳跪着的时候会反思,会认识到错误,没想到一开口就是对姜娩的指责,当即怒了:“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与柳氏和离时说过什么?你若忘了,我倒还记得清楚。你说过,此生不再踏足汴州,不再扰她们母女的清静,可你做了什么?”
“……”
姜驳理亏。
此事是他食言。
但柳氏呢?
当年就因为元萫的事大闹太傅府。
还有柳氏离府时厌恶的眼神,一度让姜驳怀疑她是不是喜欢过他?
姜老太太不希望他们父子为了柳氏和姜娩伤了感情,见气氛僵硬,赶忙劝和道:“好了,都过去了。”
姜远:“这事儿过不去!”
对姜驳,他从来没好脸色:“对柳氏,对娩娩,你亏欠的太多。当年,我若知晓你在成婚前就在外面跟元氏无媒苟合,我压根不会提跟柳家的婚事。”
第096章 三错
姜远一句话,说得姜驳羞愧难当。
也令元萫面色发白。
无媒苟合……
这四个字,跟针一样狠狠地扎在她的心头,也足以让元萫这辈子抬不起头来,更是戳破了元萫多年以来的自欺欺人。
姜远虽气,但对姜娩始终和颜悦色。
他对姜驳道:“给娩娩道歉。”
姜娩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姜驳大惊,他一指姜娩,拔高音量,说:“我为父,她为女,自古以来该是子女听从长辈的,焉有父亲给女儿道歉之理!”
姜迎蕊道:“祖父,父亲说的是。”
姜帆:“……”
姜远瞧了眼他:“你说。”
姜帆望向姜娩。
他并不知晓父亲母亲的盘算,也没想过最后被送进宫的会是这位未曾相处过的大姐姐。
得知整件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姜帆提出过抗议,但他年纪小,府里的一切事宜由不得他做主,他的抗议也不会被在意。
此时听到姜远发问,姜帆作揖,道:“回祖父,父亲有三错。”
姜远来了兴趣:“你且说说。”
姜帆挺直胸膛,顶着被姜驳注视的压力道:“利用大姐姐的孺慕之情,哄骗大姐姐回京都,此为一错。父亲既当年跟大姐姐生母有过不再踏足汴州的约定,却先行破坏约定,此乃毁诺,为二错。父亲隐瞒大姐姐生母与我母亲之事,则是父亲品行有差,此为三错。”
姜远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姜帆的心性大加赞赏:“你听听,枉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到头来连一个晚辈都懂的道理,你竟不懂!”
姜驳瞋目竖眉:“……”
姜帆再道:“我朝虽然没有父亲给子女道歉的先例,但也没有说过不准。如果为人父德行有亏,品性有差,便是对子女道歉,也并无不妥。”
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元萫呵斥:“帆哥儿,别瞎说了!”
姜迎蕊担心他惹恼姜驳:“弟弟!”
姜帆异常坚持:“孩儿没有瞎说。”
姜远目露欣赏:“好,好,我姜家可算出了一个有担当,明事理之人。”
姜老太太拧眉。
若非姜远让姜帆开口,她都不知道他有这番见解。
不过她仍觉得姜远在姜娩一事上小题大做,便搬出圣旨说事:“姜驳如此做,也是情非得已,乃是照圣旨办事。”
姜远懒得同她扯,姜驳此举,犯了他的忌讳:“你要是不愿道歉,也可。今晚搬出太傅府,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姜驳:“父亲——”
元萫:“父亲——”
姜老太太扫了眼姜娩,指望她能说句话,制止争端:“这太严重了。”
姜娩没觉得严重。
他们都知晓当今是怎样的人,然而他们的决定,葬送的是原主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