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和没理。
姜娩想到他身上的温度,也忘了先前害怕他的事,她抬手,用手背贴在他的额头。
这一探,才发现他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
着急之下,她唤:“裴相和?”
这回,他有了反应,懒懒应了:“嗯。”
姜娩:“你怎么样?”
裴相和抬眼,听出她语气里的担忧,唇角微扬。
她倒是大度,这么快就把他轻薄她一事给忘了,还有功夫理会他的死活。
他坐直身体,一甩袖:“无事。”
姜娩:“……”
她知道裴相和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这一点,她在宫里时就察觉到了。
但当时的情况远没有现在严重。
这次他先是在国清寺重伤,接着又发起了高烧,情况远比那一回在乾庆殿严重太多。
裴相和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他先行下了马车,见她弯身出来,他伸出手臂,将她半抱着带到地上站稳,退开一些,道:“娘娘早些安置。”
红壶站在后面,见裴相和在人前还算规矩,暗暗吐了口气。
姜娩慢吞吞地往前走了两步。
她想,作为被轻薄的一方,她该是气的。
且她若是手里有实权,甚至可以治他的罪。
可再一想他难受得红了眼尾,捂着嘴接连咳嗽,还硬撑着不适把她送回太傅府,姜娩的心里又生出不忍。
裴相和还站在原地。
姜娩本想狠狠心的,想直接走人,还想连句话都不要跟他说,但还是停下步子,回了头。
她隔着夜色,望向他深幽的眼眸。
她开始对他有些了解了。
他是自厌的。
是不爱惜身体的。
好像对他而言,活着跟死了的区别只在于或早或晚。
明明病得严重,明明身上的伤口还泛着疼,他却总是一声不吭,总是习惯性在人前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裴相和摇头。
她若是干脆地走了,倒还好了。
她用这样带着心疼与探究的眼神望着自己时,也让他生出一点眷恋。
姜娩走到前头,脑子里忽然闪现他曾经说过的话,尽管她知道,当时他只是在撒谎:“你说过的,会做我手里的刀,既然要做我手里的刀,那就必须得锋利。”
还得活得长久些。
裴相和听完,却道:“娘娘多大了,怎么连骗人的话都信?”
姜娩:“……”
他低眸浅笑:“娘娘,回吧。”
姜娩这回不再逗留,脚下的步子加快。
第161章 还是娘娘管用
望着姜娩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裴相和眼底的笑意消散。
压住的咳嗽,再次响起。
裴缺上前要扶:“干爹,您怎么样?”
裴相和摆手。
裴得让人把马车赶到近前。
裴相和回了私宅。
他站在空荡荡的院落里,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先前弄出来的狼藉早已清理,放在小几上的糖人被整理好放在一个干净的盘子里。
他缓步过去,看着糖人在春日的夜里融化,黏糊糊地化作一团。
原本的狐狸形态,已经融化得看不清本来模样。
下人端着熬好的汤药入内。
裴缺裴得互看一眼。
两人有心想劝裴相和用药。
可谁都不敢。
再说干爹那脾气,是谁劝就能听的吗?
然而这一回,令他们瞠目的一幕发生了,裴相和没有像头先几回将难闻苦涩的药汁倒掉,而是等药凉了些后,屏息,皱眉,忍着胃里翻滚的难受尽数喝了。
裴缺笑了。
裴得勾起唇角。
还是娘娘管用啊。
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在房里说了些什么,又在马车里发生了什么。
不过看皇后娘娘走出屋时的形容,虽瞧着跟来时区别不大,但裴缺裴得眼尖,只一眼,他们就区分出来皇后娘娘原本抹得口脂没了。
裴相和将药喝完,把空碗扔到一边,又用指尖碰了点糖人融化后的糖浆送入嘴里。
甜丝丝的,像极了娘娘,却不及娘娘温软。
-
姜娩这一晚睡得不好。
她从来是能吃能睡的性子,即便是在宫里经历过那样的血腥和凶险也能够很快调整。
可裴相和的反常,却让她回到府里之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裴相和压着她,哑了声儿,同她商量进不进去的语气及神态。
于是,就这么反反复复地翻身,闭眼,睁眼,再闭眼,一直到天蒙蒙亮才昏沉睡去。
翌日早饭时,姜娩没起。
午时。
她照例让人在院中摆了一张贵妃榻,看了会儿话本子,看不进去,便不再看,索性把书往脸上一遮,挡住阳光,就这么躺在贵妃榻上。
银珀早察觉姜娩不对劲了,她跟红凝昨晚先送姜四姑娘回府,也不知晓后面发生的事情。
见姜娩眉间似乎凝着团愁绪,银珀拉了拉金钏,问:“娘娘怎么了?”
红凝也问:“是啊,我伺候娘娘这么久,就没见过她心烦意乱的时候,也没见过她一副没睡饱的模样。”
红壶闷声不语。
能怎么了?
还不是裴掌印!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搬过凳子坐下,找出前两日没绣完的花样,拔了针,绣了起来。
银珀又瞧了眼反常的红壶。
她们四个人里面,红壶算是话比较多的。
但打从昨晚回来,红壶就不怎么说话,甚至就连昨夜裴掌印送娘娘回府时红壶对裴掌印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
银珀犀利道:“红壶也不对劲。”
红凝凑过来:“我也发现了。”
金钏只望了两眼把书盖在脸上躺得直挺挺的姜娩,眼中浮现担忧之色,见银珀跟红凝一脸好奇,只道:“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第162章 他轻薄了她
姜娩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去找姜远下棋。
她执白棋,目光虽盯着棋盘,心思却不在棋局。
姜远见她拿着棋子不说话,且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不禁多看了几眼。
关于昨夜裴相和把她送回府一事,他听府里的人说了,姜老太太还一大早就来他院里唠叨个不停,希望他能对姜娩的行为加以管束。
姜老太太说:“我是管不了娘娘了,她不是亲近你吗?不是听你的话吗?你管管她!上回才说过让她不要跟裴相和来往,不要让她给太傅府招来话柄,这才多久,她又跟裴相和扯到了一起。”
姜远不以为意:“你有时间在我面前说娩娩,让我约束娩娩的言行,怎么不去裴相和的私宅拜访一回,劝他离娩娩远点?”
姜老太太:“我……:
姜远:“又不是娩娩的错。”
姜老太太:“你就护着她吧。”
姜远:“你就逮着好脾气的欺负吧。”
姜老太太:“……”
姜远再道:“裴相和是什么人物?他若想跟谁走得近,谁敢说不愿?且娩娩不是蠢笨之人,她有判断事情对错和分辨人的能力。她愿意接近谁,那是她的自由。你这个做祖母的,既然当年在柳氏和离出府时没管过这个孙女儿的死活,现在也没资格插手娩娩院子里的事。”
“……”
姜老太太被怼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