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四载,物是人非。
有的已经故去,有的关入冷宫,有的离宫养病,便也只剩下她跟德妃还留在皇宫里,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贤妃性格柔弱,温柔婉约,总想着和和气气,就能平稳度日。
她最过激的行为,就是自己主动落入荷花池中。
那一日,冰冷的湖水几乎要把她淹没。
可最终,她保住了两个女儿。
为母则刚,自那之后,贤妃成长许多,却也没有改掉温柔婉约的气质。
她其实还是那个她。
在这个皇宫里,她做不了保护者,也做不了加害者,她只是最平庸那一个。
有时候,耿丹颖很羡慕姜令言,羡慕她目标坚定,坚持不懈,也很羡慕李幼涵,羡慕她直言无畏,敢爱敢恨。
她也羡慕沈初宜。
羡慕她总是能沉稳端方,遇到任何事都不气馁,每次都能坚强走出泥沼。
她们这些人的优点,耿丹颖都没有,所以很多时候,耿丹颖都是沉默不语的。
就像此刻,她也在努力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沈初宜知道她是好心,闻言便握了握她的手,笑着道:“贤妃妹妹莫怕,我知道德妃姐姐是什么性子。”
她想了想,又道:“德妃姐姐有时候说的话,其实有很多含义,并非她表现出来那般,能听懂,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沈初宜说得含糊,但贤妃却听懂了。
她沉默片刻,还是笑了:“我知道了,你们之间没有龃龉,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放心了。”
其实方才那句话,德妃不是在提点沈初宜,她反而是在同
沈初宜剖白自己。
在看到德妃眼眸的一刹那,沈初宜就有所了悟了。
她的种种行为,所有的转变,都是为了平顺过好明日。
毕竟,她膝下的是大皇子。
从萧应淳的满月宴改在毓庆宫开始,德妃就已经了悟了萧元宸的想法。
她比旁人更清醒,也更果断。
该争的自然要争一争,可若完全没机会的,也没必要再去努力。
沈初宜宽慰贤妃:“妹妹放心便是,咱们都是一家姐妹,有事你就直接同我说。”
此刻,灵心宫外,沈初宜和贤妃在说德妃,灵心宫内,德妃和慕容姑姑却在说萧应泽。
今日萧应泽早起尿床了,不肯起来,腻歪在床上,德妃去喊他的时候他自己倒是委屈哭了,差点没把德妃气出个好歹。
慕容姑姑劝她:“娘娘,大殿下还小,长大了就好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萧应泽性格绵软,说好听是并行善良,说不好听就是优柔寡断。
便是吃个水果,都能思前想后,犹豫没完,若是去做大事,还不得把自己难为死?
德妃揉了揉额角,问:“泽儿做什么呢?”
慕容姑姑沉吟片刻,才小声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德妃:“……”
德妃无奈,还是为了儿子妥协了。
“走吧,”德妃起身,道,“这小祖宗,还得哄一哄,一会儿吃不好午膳可如何是好?”
————
下午午歇起来,沈初宜先去看了儿子。
已是四月,春日灿灿,夏日迟迟。
小家伙儿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长得越发装壮实,今日还被端木嬷嬷念叨,说他吃奶力气大,吃不饱还要哭。
沈初宜看着儿子圆滚滚的小脸蛋,有些忧愁:“万一以后长成个小胖子可怎么办?”
端木嬷嬷笑道:“不会的娘娘。”
她指着萧应淳正在活动的手脚,道:“娘娘您看,小殿下的手脚都很长,手掌也比寻常孩子大一些,以后一定是个高个子。”
端木嬷嬷说话总是笑意盈盈,让人看了就舒服。
她道:“再说,陛下和娘娘都是高个子,孩子指定是不差的。”
沈初宜略一思忖,的确是这个道理,于是就说:“等以后略大一些,还是要盯着一点,咱们雪团可不能长成个大胖子。”
萧应淳什么都不知道,被母亲一逗,就咯咯笑了起来。
看完了儿子,沈初宜就去读书了。
最近宫务繁忙,她读书的时间相应减少,今日好不容易有空闲,便迫不及待开始读书。
然而今日她也是忙碌的。
刚坐下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声响。
声音很轻,沈初宜不知道是何事,片刻后舒云才进了书房,道:“娘娘,孙大伴到了,说陛下请娘娘去乾元宫。”
“孙大伴?”
一般跑腿请人这种活计,都是刘三喜在做,孙成祥可比他忙多了,官职也高,在乾元宫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些时候沈初宜也不怎么得机会见到他。
略一思索,沈初宜便明白过来,她直接起身,道:“让若雨伺候我更衣,一会儿我带着鸿雁和你出去一趟。”
舒云福了福:“是。”
沈初宜换了一身很素净的骑马服,窄袖收腰,穿起来干脆利落,有一种飒飒风姿。
头上繁琐的金玉首饰全部取下,只换上一支海棠金簪,妆点在她乌黑的发髻之间。
虽然简约,却英姿勃发,有一种女将军的气势。
这样一打扮,跟平日的沈初宜迥然不同,却依旧让人眼前一亮。
就连孙成祥看到这个样子淑妃娘娘,也是微微有些愣神。
沈初宜上了步辇,就笑道:“孙大伴,这可不像你。”
孙成祥有些惭愧:“小的还什么都没说,娘娘就已经猜到了,真是让小的自惭形秽。”
“平日都是三喜公公做这通传的差事,今日换成了孙大伴,定是因为要去的地方不是乾元宫。”
“既然不去乾元宫,肯定有别的事情要处置,自然要衣着干净利落,也方便行走活动。”
孙成祥不由竖起大拇指:“娘娘真是厉害。”
路上人多口杂,孙成祥没有多说。
很快,步辇就绕过了西一长街,一路往西边行去。
路过几处陌生的宫室,才来到一排宫殿之前。
这一处宫殿看起来并不破败,显然平日都有宫人打扫,不过大门紧闭,看起来很是森严。
宫殿门口并没有挂牌子,沈初宜却明白过来。
这里就是慎刑司,审问和处置宫人之处。
因宫人男女有别,慎刑司也有两位管事,一位是梁太监,职位为慎刑司太监,同姚多福的官职是一样的,另一位是慎刑司掌殿姑姑章掌殿,同胡掌殿和钱掌殿两位的官职是一样的。
孙成祥的官职为司礼监上监,也兼任慎刑司上监,自从刘三喜能派上用场之后,他便专管刑讯之事,往常多在慎刑司当差。
舒云上前搀扶沈初宜下了步辇,孙成祥一挥手,轿夫就迅速退了下去。
此刻慎刑司门口只剩下四个人。
孙成祥上前亲自推开宫门,对沈初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娘娘,您小心着些,鸿雁,扶好娘娘。”
一边说着,孙成祥就低声道:“陛下一会儿就到。”
等进了慎刑司,沈初宜才发现这里平平无奇。
除了没有过多的树木花草,其他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因宫殿并没有主殿和东西六宫那样精致高大,反而有一种坊间民房的清幽。
此刻正殿中门大开,几名黄门正在殿中打扫,另一边开了一扇隔窗,一名面容清秀,只有三十几许的姑姑探头看出来。
瞧见沈初宜,那姑姑忙缩回身体,不多时就出现在殿门口。
她没有声张,提着裙摆快步上前,落落大方对沈初宜见礼:“见过淑妃娘娘。”
沈初宜立即就判断出,她是那位掌殿姑姑章掌殿。
“章掌殿,久仰大名。”
沈初宜淡淡说道。
那章掌殿立即道:“可不敢让娘娘这样夸奖,奴婢都不知道要如何欢喜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孙成祥,见孙成祥对自己点头,才压低声音道:“娘娘,前日送来的几名宫人,慎刑司都已经审问过了,暂时有了结果。”
她道:“邢才人的宫女巧圆说,是陈姑姑指使她这样做的,还说会给她一大笔银钱,等事成之后就送她出宫。”
说到这里,章掌殿顿了顿,道:“不过其中那名陈姑姑如何都不肯开口,哪怕用刑都是安静的。”
“陛下的意思是,请娘娘一起审问一番,看一看她是否有破绽。”
沈初宜点点头,道:“给我看看她的名录。”
章掌殿雷厉风行,沈初宜话音落下,她手里的名录就递了过去。
陈姑姑的生平乏善可陈。
她二十年前入宫,先在一位才人小主的宫里伺候,后来那位小主病亡,她便回到了尚宫局。
在尚宫局里,她平平无奇,没过多久就只能去布料库看管库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