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许仗着郡主的身份在谢府为非作歹。”
“你当我是什么人?”
谢翎眼皮一抬,冷淡地瞥她一眼,他对崔荷的脾性非常熟悉,她若想仗势欺人,祖母与母亲这样温和的性子只会隐忍不发。
崔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第三,不许肖想我。”
崔荷:???不肖想你,我嫁给你作甚?
谢翎自以为拿捏住了崔荷,略有几分得意:“以上三点,做不到,这婚事就不谈了。”
崔荷冷声嗤笑:“呵,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我也立三条规矩,你得答应我。”
谢翎颔首,示意她说,崔荷掰着手指头道:“第一,不许纳妾,第二,不许跟我顶嘴,凡事都得依着我。”
谢翎:“……”过于憋屈,可以不答应吗?
“那第三呢?”
崔荷冲他扬眉一笑,恣意骄纵地将他的话丢了回去:“第三,不许肖想我。”
谢翎:“……”
谢翎:“击掌为誓。”
崔荷笑容里暗藏狡诈:“好,如有违约,下辈子当狗。”
谢翎:……
第17章
幽幽夜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击掌声。
谢翎的手掌很大,附上去后她的手掌不过才到他的一半。
掌心纹路里散发着的热烫暖意让她心旌摇曳,崔荷收回自己的手,拢在衣摆间,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她唇角含笑,一个淡淡的酒窝在她脸颊浮现出来:“谢翎,今夜你又救了我一次。”
谢翎冷笑:“我救你的次数还少吗,每次出事都要我来救,你可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崔荷:“……”
“行了,赶紧回去吧。”谢翎抱臂在胸,目不斜视在前头开路,崔荷低着头跟上。
两个人的身影在青石板上若即若离,每逢两道影子快要粘连在一起时,谢翎的影子永远都会飞快抽身离去,无论她怎么靠近,两个影子都不会有重叠的那日,崔荷不满地嘟起了嘴,臭男人。
一路无声,两人来到了公主府后门,有两盏白玉石头灯立在门边,里面有明黄色的烛火时隐时现,明灭可见。
崔荷走到门边,抓着狮口铜环轻轻叩响,不多时便有门房过来开门,门闩被他拉开,门房拉开一条缝探了个脑袋出来,看见崔荷后拉开了大门,一脸如释重负:“郡主,您可算是回来了,大长公主发了好大的火呢。”
崔荷心叫不好,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她回首看去,原本应该站在石灯旁的谢翎早已不知踪影,崔荷抬头四处张望,街道上空荡荡的,仿佛不曾有过他的身影。
“郡主,您在看什么?”
“无事。”崔荷收回视线,提起裙摆跨过门槛,疾步往正厅跑去。
此刻院子里站着一群侍卫,手中举着火把,将院子照得灯火通明,两个丫鬟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让崔荷加快了脚步。
崔荷快步来到前院,就看见有侍卫正拿鞭子在抽打金穗和银杏,她们两个趴伏在木凳上,后背衣衫露出了猩红血迹,二人哭得小脸煞白,魂断欲绝。
“住手!”崔荷跑到她们面前,一把推开了侍卫,眼中怒火正盛,侍卫见到是崔荷,忙止住了鞭打的动作,垂着头立在一侧。
崔荷自知闯祸连累了两个丫鬟,她歉意地扫过金穗和银杏二人,扭头走进屋内。
待看见端坐于太师椅上面沉如水的母亲时,原本还有两分把握撒娇讨饶的崔荷,此时已是警铃大作,不做他想,直接屈膝跪在地上,垂着头认错:“娘,安阳知错了,不该贪玩误了时辰,您要罚就罚我吧,金穗和银杏是无辜的。”
大长公主身上还穿着今日入宫时的宫装,她正襟危坐,义正言辞,眸底冷意乍现:“奴婢不知劝阻主子,便是打死了也不无辜,主子犯了错,便由奴婢来受罚。”
一旁的苏嬷嬷出声劝慰:“郡主,您就别替她们两人求情了,大长公主知道您不见后急得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您心疼丫鬟,就不心疼一下您母亲吗?”
崔荷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母亲,她许久都未曾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了,竟然连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崔荷屈膝挪到母亲跟前,一双杏仁眼里盈满了无边歉意:“娘,安阳真的知错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求您别生气了,安阳以后不敢再做这种事了。”
可惜无论崔荷怎么撒娇求饶,卖乖讨巧,大长公主都铁了心不给她面子,伸手拨开崔荷抱着自己双腿的手,严肃冷淡道:“念在你即将出嫁,不宜见血光,她们打完这十鞭便拖下去关禁闭,任何人不得探视。至于你,关在绣楼里面壁思过,若再敢踏出绣楼半步,这两个丫鬟便发派到掖庭去。”
说完,大长公主拂袖离去。
苏嬷嬷搀扶起崔荷,安慰道:“郡主莫要生大长公主的气,前些时日临安街出了几起命案,至今还没有找到真凶,大长公主是担心您出事,才这般生气。”
崔荷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临安街出了命案吗?也难怪母亲生气,她颔首道:“我知道母亲是关心我,我不会生母亲的气。”
“那便好,从明日起,方嬷嬷会来绣阁教授郡主女诫,郡主只需安心在绣楼里听训就好,至于那两个丫鬟,我会让人好好照顾,郡主不用太担心。”
“有劳苏嬷嬷了。”
“郡主客气。”
苏嬷嬷转身出了院子,跟上大长公主的步伐,不消一会,身影便消失在了东阁。
崔荷安抚好了两个丫鬟后,便被侍卫们“请”回了绣楼。
夜凉如水,崔荷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安睡,想与金穗说说话,喊了一声金穗,回答她的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冷风吹入绣楼,卷起纱帘,顶上挂着的穗子跟着晃动起来。
因为两个丫鬟的事,崔荷一夜未眠。
接下来的几日,崔荷心不在焉,为了逃避方嬷嬷的教导,干脆装起了病。
“郡主,离出嫁只剩下三日了,你再如此这般怠慢下去,老奴便要去找大长公主了。”方嬷嬷被崔荷推脱怠慢,心中不满累积,如今眼看着婚期将近,她的女戒连第一篇都没讲完,这可怎么跟大长公主交代。
今日崔荷素发披肩,鬓间插着一支玉兰簪花,身穿一件织金纹绣蝶百花袄子,不施粉黛,显得格外羸弱,她在圆桌上托着腮,以素帕掩鼻,弱不禁风地咳嗽起来:“方嬷嬷只管教,我都听着呢,只是受了风,身子弱了些,不碍事的。”
方嬷嬷只好拿着书继续讲,看见崔荷又闭目养神了,她也不知该不该叫醒,叫醒了郡主只会虚弱地冲她笑,解释自己只是倦了不碍事,反倒衬得她的严厉过于无情。
方嬷嬷对崔荷束手无策,郡主这招以柔克刚让她无从下手,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课业授完。但是,届时大长公主来查功课,郡主若答不出来,她也会被牵连受罚,方嬷嬷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崔荷自然是没病的,她只是不想学这种东西罢了,没病装病比真病了还累人,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郡主,樊素娘子来求见。”新伺候崔荷的小丫鬟迎着春光踏了进来。
崔荷眼睛一睁,眼底露出喜意,高兴不过片刻,对上方嬷嬷探究的眼神,她又萎靡了下去,软软地坐在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来看我干什么,没看见方嬷嬷在授课吗?快赶她走吧,方嬷嬷最不喜欢有人来打扰她授课了。”
郡主说得阴阳怪气,方嬷嬷敢怒不敢言,再不放行,也不知小郡主还能说出什么话来编排她,于是她赶紧起身:“小娘子来看郡主了,那老奴先不打扰了,一个时辰后老奴再回来授课。”
崔荷起身相送:“不会阻碍方嬷嬷的授课进程吗?”
方嬷嬷:“……”您都把我送到门口了还说这话有意思吗。
方嬷嬷只好答道:“郡主放心,时间还是有的,老奴晚些再过来。”
走下楼梯时方嬷嬷与樊素迎面撞上,樊素步履有几分匆忙,看见方嬷嬷了如惊弓之鸟一般怔楞了一下。
“老奴见过樊姑娘。”
“嬷嬷多礼了。”樊素掩去眼底的慌乱,福了福身,让开了道给方嬷嬷离开,方嬷嬷狐疑看她两眼,冲她浅笑了一下,抱着书,拾级而下,转眼便消失在了阁楼里。
樊素不是第一次来崔荷的闺阁,崔荷喜好奢华,房中珍品众多,贵重的瓷器名画,每一件,每一幅都是出自前朝名家之手,便是一件普通的茶盏,都抵得上她祖父半年的俸禄。
踏入崔荷屋内,便能闻到一股清甜的女儿香味,不似脂粉甜腻,带着清冷的甜,淡雅又撩人。
屋内摆放的磁州窑青釉莲花鼎炉里袅袅青烟腾空而起,沉香的清幽宁谧,茉莉淡雅酥甜,混杂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独特,方才闻到的气味便是从这鼎炉里飘出来的。
崔荷迎了上来,一扫疲态,整个人容光焕发,拉着樊素的手便来到了榻沿坐下,丫鬟赶忙上前伺候。
崔荷问道:“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看我?”
崔荷看了眼陌生的丫鬟,欲言又止,崔荷见她如此,便知道她肯定有些私己话想跟自己说,于是便把丫鬟叫了出去,掩上门后,才问道:“何事这么神秘?”
樊素干脆从榻上站起来,拉着崔荷来到窗边,犹豫了会才说道:“你可知道关衢宁死了。”
崔荷无比震惊,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关衢宁这个祸害竟然死了?
死了好,世上便少了一个祸害。
崔荷想笑,可是又不敢在樊素面前笑,只好掩饰住唇边的笑意,遗憾道:“怎会如此呢?也许是命该如此吧。”
樊素接下来的话却让崔荷的笑意退散。
“可他的死却牵扯到了谢翎,今日刑部开始主审此案,由汴梁的府尹亲审,吴大人和昌邑侯关系交好,只怕谢翎凶多吉少。”
崔荷不敢置信,关衢宁的死怎会与谢翎有关?
“关衢宁何时死的?”
“十六那日被人发现死于护城河,泡了一夜,尸体都白了。”樊素没有亲眼所见,都是听祖父说的。
“也就是上元节那夜死的?”
“是。”
“那与谢翎有什么关系?”那会关衢宁活蹦乱跳的,还敢轻薄她,怎么当夜就死了呢?
樊素解释道:“因为现场发现了有关谢翎的东西,这件事昌邑侯还曾闹到殿前去,大长公主让刑部彻查,交由汴梁府尹审判,今日便升堂了。”
崔荷知道此事定与谢翎无关,可是仍止不住担忧,她不能再待在府里了,她要亲眼看看吴大人会如何审理此案。
第18章
正月十九,雨水。
今日天公不作美,天边乌云蔽日,细雨迷蒙,街头巷尾似是落了一层薄雾轻纱。
临安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万人空巷实属罕见。
临街商铺只留了三三两两的伙计在店里看门,有过路行人进店打探缘由,才知道汴梁城里出了大事。
昌邑侯御前状告忠勇侯草菅人命,害死了他的孙子。
兹事体大,大长公主于三日前将此事递交给了刑部调查,今日三司会审,汴梁城的百姓都跑去看热闹呢。
行人匆匆告辞,冒着朦胧细雨,往衙门赶去。
尽管下着雨,衙门外站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幸有衙役维持秩序才没被踏破了门槛。
公堂之上坐着主审此案的刑部尚书孔大人,他头戴乌纱帽、身穿紫色圆领官袍,身后是青天红日图,头顶明镜高悬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