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高门贵族的人定然很多,说不定从前就有见过她的人。
要是被发现的话……
翁临阳净完手回来,见元绛珠一脸凶残地左手拿着一个鸡腿,右手拿着一个鸡腿,左右开弓,俨然吃得很满足。
他挪开视线,嗤了一声。
嗯,贤妻。
·
时间呼啸而过,很快就入了冬。
这日翁绿萼正躲在屋里猫冬,听得女使来报,说是表姑娘瑾玉屏想要见她。
翁绿萼美眸中闪过几分意外。
虽然瑾玉屏与瑾家其他人显然不同。
但经历了那些事儿,她也知道,自己远离翁绿萼,对她、对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也不知上次萧持与瑾夫人说了什么,这大半月以来瑾夫人那边儿都很是安静,自然,其中也有瑾夫人忙着养病的缘故。
瑾玉屏既要照顾表姑母,又要照顾被君侯表哥两脚踹成了半个死人的兄长,心力交瘁,她再出现在翁绿萼面前时,看出她眼中的惊讶之色,有些难堪地低下头:“表嫂,我……”
翁绿萼拉过她的手,一牵,跟握了块儿冰似的,她皱了皱眉,把旁边的手炉拿过来塞到她怀里:“来,抱着。”又让杏香去沏一壶红枣茶来。
“里边儿放了我乳母做的红枣蜜,冬日里喝一杯下去,整个身子都暖了。表妹尝尝。”
翁绿萼对她的姿态一如既往,温柔平和,没有半点因为她兄长和表姑母做的那些糊涂事迁怒她的意思。
瑾玉屏双手握紧了茶盏,被那阵盈着甜蜜香气的水雾一冲,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兄长伤得很重,君侯表哥的厌恶之意太明显,女使小厮们侍奉的劲儿自然不会多高,只能瑾玉屏每日去陪他说话,给他换药。
瑾相广疼得厉害了,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有几次他没那么疼了,神智清醒了些,瑾玉屏才听清了他嘴里在咒骂什么。
又忙追问了他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等瑾相广骂骂咧咧地将事情说了出来,瑾玉屏恨不得替他羞愧而死。
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还有脸反咬一口,满口污秽?
瑾相广骂得正起劲儿,见他向来温顺、不敢和他大声说话的妹妹砸了手里的药瓶,只留下一句‘阿兄,我真后悔有你这个阿兄’就摔门而去,更气了。
好歹把门给他带上啊!
后面瑾相广吹了半日冷风,伤上加伤,病得更厉害了这件事,瑾玉屏自然不会和表嫂说。
她恐怕是听见阿兄的名字都要皱眉头吧。
瑾玉屏来,是和她说自己过两日就要回琅琊的事儿。
她这次回去,不仅要带着瑾相广,瑾夫人也会随她们一同上路。
瑾夫人要回娘家?
看出翁绿萼脸上的惊讶之色,瑾玉屏笑道:“原本表姑母想过了年再走的,但我实在等不得了……我来平州,好像只有给表嫂你添麻烦的份儿。”
她自知失态,又和翁绿萼说了会儿话,匆匆起身走了。
杏香见翁绿萼沉默,出声道:“都说歹竹出好笋,瑾家能长出表姑娘这号心善的人,也着实不容易。”
杏香是有感而发,丹榴瞪她一眼,嘴上没个把门儿。
不过女君嫁过来的第一个新年,能不用再看瑾夫人的脸色,和君侯两人甜甜蜜蜜地过,这可是个好兆头。
明年一定会更好的。
离别总是伴随着相逢。
翁绿萼听到她的阿兄带着阿嫂已到了平州,休整好之后明日就会来见她这件事儿,一愣:“夫君,你不会在骗我吧?”
萧持早已期待已久,她得知这个惊喜时会是什么表情,见她第一反应是不可置
信,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他捏了捏她软绵绵的面颊肉,故意沉声道:“不信我?”
语气里带了些不快。
翁绿萼莞尔,主动拉过他的手,往自己面颊上贴了贴,眉眼间洋溢着的笑比黄姑酿的红枣蜜还要甜。
“多谢夫君,夫君对我真好。”
萧持哼了哼。
本来的事!
……
对于要见阿兄和阿嫂这件事,翁绿萼表现出了空前的重视和紧张。
见她破天荒地一大早就起来,换了好几套衣裳都不满意,萧持倚在床柱上看着她和只小蝴蝶似的飞来飞去,就是不看他,心里难免酸溜溜的。
其实心很窄的君侯默默又迁怒了尚未露面的翁临阳夫妇几分。
但见翁绿萼欢喜,萧持也给了他们面子,陪着翁绿萼一块儿见他们。
虽然翁绿萼说了好几遍让他不必如此,大事重要,但萧持轻飘飘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拿不出手?”
这句话成功把翁绿萼顶了回去。
不管他了。
翁临阳与元绛珠终于到了中衡院。
翁绿萼欢天喜地地上前迎了几步,萧持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边,看到翁临阳身边那位秀美女郎时,眉头微皱。
这人,看着怎地有几分眼熟。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翁临阳看着妹妹喜气洋洋的一张小脸, 心里柔软,见她笑着朝自己快步走了过来,他下意识伸出手去, 却落了个空——
他眼睁睁看着妹妹挽住了元绛珠的胳膊,又笑吟吟道:“听说阿嫂要来, 我高兴得不得了。这一路上辛苦了,来,阿嫂与我一块儿进去烤烤火吧。”
笑语盈盈的美人芳菲妩媚, 光艳逼人, 对着她又是一顿温声细语的关怀。
虽然靠得近, 但一点儿都不让元绛珠觉得反感。
她甚至还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在来的路上, 元绛珠闲着无聊,问翁临阳他阿妹性情如何。
果不其然, 得到一堆诸如‘娴静端庄’、‘秀外慧中’、‘少有美名’之类的赞美, 元绛珠暗自撇嘴,觉得是翁临阳在吹牛。
结果元绛珠现在发现, 他不仅没有吹牛,好像还夸得含蓄了很多。
翁绿萼热情地挽着看起来有些腼腆的嫂子进了屋。看着她兴高采烈的小脸,萧持忍下不快。
虽然是两个女人, 也不必靠得那般近吧?
这股闷气是不能对着翁绿萼发的, 萧持也没想憋在心里, 想起刚才看到翁临阳的妻子时脑海中下意识浮现的熟悉感,他眉梢微扬,做出一副傲慢模样:“英雄救美, 还顺手将自己的终生大事给解决了。你的运气倒是不错。”
这语气, 阴阳怪气的,翁临阳没想和他再去校场比划一场的心思, 也皮笑肉不笑道:“是么?比不上君侯您。”
萧持一听,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自得:“这倒是,在娶妻这件事上,我运气是比你好很多。”说完,他瞥了一眼正不断溢出欢声笑语的屋内,对着翁临阳微微扬起下巴,“你们兄妹难得见面,去吧。”
翁临阳瞪着他的背影,被堂堂萧候的厚颜程度给气笑了。
他运气好,娶到了他的妹妹,但这里边儿的辛酸,又岂是简简单单的运气二字可以概括完的?
想起自己上一次来时,是绿萼与萧持新婚,那时候绿萼就已受尽委屈,处处体贴包容那个暴脾气君侯,如今也不知有没有好一些。
翁临阳看着庭院角落里那株积了一层雪的芭蕉,叹了口气。
“郎君?”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温柔的呼唤。
翁临阳额角微痛,转过身去,见元绛珠正满脸关心地看着自己:“天冷,郎君快些进屋烤烤火吧,别冻坏了。”
翁临阳越过她,看向屋内的绿萼,果不其然,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动静的绿萼脸上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
妹妹开心,他也就没说话。
元绛珠亲昵地依偎在他身边,一边用他宽阔的身躯挡风,一边小声道:“你和你妹妹怎么长得不一样?她比你好看那么多。”
翁临阳冷淡道:“我随我阿耶,绿萼长得更像我阿娘。”
原来是这样。
进了屋,元绛珠就放开了翁临阳的手,又是替他脱氅衣,又是替他倒热茶,处处温柔妥帖,惹得翁绿萼很是不满,瞪了一眼翁临阳:“阿兄,你成婚之后怎么变得惫懒了?阿嫂虽体贴你,你也不能这样心安理得地坐着享受啊。”
元绛珠在一旁怯怯站着,像极了一个贤惠受气的小媳妇儿,听到翁绿萼这么说,她咬了咬唇,向心善的小姑子递去一个感激又羞赧的笑容。
被妹妹用谴责眼神盯着的翁临阳无奈投降:“好,我的错,我改。”说完,他捏住元绛珠的手,唇角扬起的弧度有些冷,“夫人,请坐吧,不必劳累了。”
见他吃了挂落还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的样子,元绛珠浑身舒畅。
羞答答地坐下之后,又看向翁绿萼,细声细气道:“妹妹别恼,服侍好郎君,本就是我分内中事。郎君肯娶我,给了我名分,我已很满足了,可不能再贪心了。”
看着元绛珠因为羞赧而泛红的端丽脸庞,翁绿萼忍不住悄悄感慨,阿嫂好纯情啊。
真是便宜阿兄了!
读懂了妹妹眼神里‘要惜福’意思的翁临阳有些无奈,又不由得担忧,他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妹妹,该不会被萧持那厮欺负得很惨吧。
姑嫂两个虽然只是初次相见,但看她们相谈甚欢的样子,翁临阳的心也被屋内薰暖的热气烘得暖暖的。
绿萼从小就盼望着家里能多几个陪她说话的女性亲眷,阿娘去世得早,阿耶无心续娶,旁支的亲戚往来也少,到头来绿萼只能自己孤零零地长大。
娶了元绛珠,某种程度上,也是翁临阳想要弥补家里那个缺失了很多年的位置。
翁临阳出神时,元绛珠已经熟练地开演了,只听她一把好嗓子柔情似水,带着新妇的羞赧与对她郎君的崇拜,娓娓道:“那天,是一个阴天,因为近日来阴雨连绵,镇上的药铺缺药材使,就开了更高的工钱。为了给我那肺痨阿耶和瘸子阿弟挣药钱,我与我阿娘去山中采药,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采得了一些药材准备回家炮制,却不曾想……”
元绛珠适时地停顿了一下,杏香在一旁听得十分着急:“然后呢然后呢?”
元绛珠低头垂泪。
“却不曾想,有一伙山匪进了我们村,将村里的人……都杀了!我阿耶和阿弟也惨遭毒手,没了!”说完,她仿佛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扭头伏在翁临阳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翁临阳居高临下,看着她笑得直抖的肩,面无表情,却在妹妹的眼神逼迫下,不得不抬起手,僵硬地在她北上拍了两把,权当安慰。
翁绿萼试图安慰伤心欲绝的阿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