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才戴了那么久香料药囊,才在刚到卢家后就立马寻了过来。
面对毒蛇,她感受不到害怕。
虽然知道被咬了可能会死,但对这里的每一种蛇,她都带了足够救命的解毒药。
而山佬配给她的香药,可以让她被蛇喜欢。
这些,便足够让那位卢家家主的嫡次子对她留意起来了。
她早就说过了,范阳卢家毁掉了她觉得合心的一桩婚事,她就要他们赔给她一桩更好的。这事合情合理,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奇怪。
而现在,她就要开始了。
第99章
99
当阿柿算着时间回到榴花园时,在那棵只余枯枝的石榴树下,已将园子翻了一半却仍不见阿柿踪影的于管家已经急得满头是汗。
此刻,一见到小娘子,他当即奔了过来,张口就要问她为何不听话待着。
可不等于管家出声,半身都被水溅湿了的小娘子就明亮着眼睛同他笑道:“于伯,我刚刚看到了一个鱼池子,那里有一只好大的鸟,一口能叼两条鱼。”
于管家一听便明白了。
小娘子说的是榴花园中的鹭鸟鱼池。
那鱼池建在园子的西北角,在一大片林子后头,路崎岖难走,石层层叠叠,树浩荡如海,便是府中专去那里喂鱼的仆役,熟门熟路,都要走上许久,真亏小娘子头一次来就能跑到最里面。
“快去将衣裳换了!万一冻出风寒可怎么好!”
见她身上湿淋淋不成样子,他也顾不上说别的了,催她快回小楼。
直到见小娘子进了门,他狂蹦的心才终于开始缓下。
但就在他好容易平心静气、打算去收拾下自己的行礼时,换好了衣裳的小娘子就从小楼高处支起的轩窗中探出脑袋,向背对着小楼的于管家叫道:“于伯。”
于管家顿时就觉得心脏又突突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了上去,只见小娘子脚尖踮着向外俯身,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当即就把他又吓得心惊肉跳!
但小娘子自己却浑然不觉似的,还对着他笑:“于伯,陆小郎君是不是快要回来了?他回来时,会给我带好吃的吗?”
于管家生怕她出意外,连忙挥手让她站回去!
等她乖乖站稳,他才捂着心口冲她扬声:“世子今日会晚归,等我去院外将饭食带回来,你便自己在屋中吃。”
听着他的话,小娘子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了。
她丢开手中用来做茱萸囊的绣棚,走出了小楼,什么都不肯做,哪里也不肯去,就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望着那条通往这里的卵石小径,任性地一定要等小郎君回来。
太阳在小娘子眼中一点点西斜落下,那条卵石小径上却始终没有动静。
这时节,范阳入夜的风已经寒凉,于管家怕她冻病,几次三番地劝她先回小楼。
但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不管他怎么解释,阿柿就是不肯回去,他便只能一趟一趟地过来,又是给她送御寒的白狐裘,又是给她烘好了暖手的铜手炉。
但深重的夜色中,埋首在白狐毛簇间的娇媚小娘子还是冻得红了鼻尖。
而一见到遥远处、随着灯笼橙影终于徐徐走来的少年,她便连眼圈也红了。
她跳下秋千,将手炉塞给于管家,紧接着便迎风跑了出去,重重地一下扑到了挺如松竹的少年怀中,将脸使劲埋进了他的紫裘服。
“我后悔了……”
她像只许久都没见到饲主、不安到疑心自己已经被丢掉了的的小猫,一见到他,便怎么都不肯从他身上下来,“我没想到你会离开那么久……我应该跟你一起去的……”
而这时,没能拦住小娘子扑过去的于管家,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因为,给少年打着灯笼的,正是卢家老祖宗身边的佘妈妈,已服侍了老祖宗几十年。
纵使这些年,她早已随着老祖宗吃斋念佛、不过问内宅中事,但阿柿的事落到了她的眼中,便如同落进了老祖宗的眼,是绝对再也瞒不过了。
陆云门也知道,阿柿这样露面,并不稳妥。
可在看到她跑来的那一刻,少年便连耳边佘妈妈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烛火分明就燎在他的身旁,可踏着月色奔来、闪动着雪光的小娘子却全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他从没想过,她会跑出来接他。
几乎是在被她抱住的那个瞬间,小郎君就不自觉地笑了,眼中欢情荧荧,盛若星河,看得于管家心中五味杂陈。
但见少年如此欢喜,于管家最终便也只剩高兴。他大步向前,将阿柿挡在身后,同佘妈妈大声拜会。待世子同佘妈妈道别、带着阿柿走回院子后,他又接过那柄灯笼,亲自送佘妈妈出园。
这一路上,两人自然话语不断。话头转来转去,就不经意般地转到了阿柿的身上。
可于管家提起她时,仍是说得铁板钉钉,只道是买来养猫的侍女,将猫照料得很好。
既然说了是养猫的侍女,那便就是养猫的侍女了。佘妈妈心领神会,此时便也只提猫,笑着道老祖宗原还担心小郎君长常年独自在外、难免孤寂,如今有猫伴着,说不准倒是桩好事。
两人这般说着,越走越远。
而小楼中,小娘子已经将手伸进了少年的裘衣里,贴着他挺拔的后背,寒意直透过他的衣衫。
少年自然便如她心愿地问了:“手怎么这样冷?”
小娘子立马娇娇地邀功道:“我一直在秋千上等你。从天亮等到天黑,觉也没睡,饭也没吃。”
她在少年怀中扬起脸:“陆小郎君一会儿同我一起吃吗?”
少年已经吃过了。
但对上阿柿期待的目光,他仍是应了声“好”。
小娘子听后很满意,松开抱着他的手,然后便用力仰起小巧的脸,向他展开双臂,要他帮她脱掉外面厚重的狐裘。
小郎君已经能很熟练地照顾她了。
他低垂下秀致的眉眼,轻轻解开了她裘服的系带。
可正当他要走到她的身后为她宽衣时,小娘子被白狐裘毛挡住的颈侧雪肌上,露出了一抹刺眼的红。
少年白玉般的指尖一顿,目光直直落在了那里。
小娘子的脖颈上的确留了伤。
是卢梧枝将那条翠绿蛇坚硬的蛇头不断抵到她颈间时弄出来的。
她从他院子回来后,换裙衫时便留意到了,还轻轻地洗拭遮掩了一番。
但她的皮肤实在太过娇嫩,过了这样久,那处磨痕不仅没有消,反而更大更殷红了,掩都掩不住,还是撞进了小郎君的眼中。
小郡主猜到了缘故,但仍一脸奇怪地问向少年:“陆小郎君在看什么?”
少年垂下眼睛:“我去为你拿铜镜。”
对着陆云门端来的铜镜,小娘子先是露出了回想的样子,随后恍然大悟般地向小郎君告状:“我去抓鱼,却被鱼给打了。”
她把一直缩在裘服袖中的雪白手心摊开给少年,露出了那道去抓蛇尾时被磨出的伤。
“它的尾巴打了我的脖子,身上的鳞还刮疼了的我的手,但最后,我还是把它丢到了岸上,让大鸟把它吃光了。”
少年见过许多伤。
几乎只用了一眼,他就看了出来,那道伤,并不似抓鱼时被鱼鳞刮划而成。
他喉间几度滚动,最终却选择了缄默。
在小心地将她的白狐裘脱下后,他安静地去取了清水和药粉,同小娘子坐到榻间,轻而细致地为她的手心上药。
净手,撒药,又用干净的布将伤口裹好。
知道自己没有瞒过去的小郡主,看着坐在她身旁、明净美好到不像话的济楚少年,占有的欲望便又盛了起来。
“我饿了……”
轻软地说着,她柔柔起了身,趴跪着骑坐到端挺坐着的少年身上,用含咬到湿润的唇,难耐地碰了碰少年冰凉的嘴角。
她平时是从不会主动亲到他的。
少年被她吻着,心却一点点向下沉坠,眼睛里的光亮慢慢淡去。
可当她得不到回应、又急到要哭地缠着要他亲时,他还是无法自抑地、胸口酸涩着迎了上去。
随后,亲吻发生得顺理成章,也因她在他身上不断的乱动而激烈得理所当然。
不知过了多久,潮湿着眼睛的小郡主停在少年面前喘息。
她如霜如雪的面上,只额间点了梅花花钿,发上也只插了一枝粉中带红的梅花簪,模样却娇艳到了极点。
在这样美的小娘子身上,便是脖颈上那处受伤的红痕,也似了一朵雪中梅,因方才的动情而在少年眼底绽得愈发红艳。
“我好像都没有吃饱……”
小娘子不满地轻声抱怨。
“肯定是你让我饿了太久了。”
说着,她用指尖稍稍用力地碰了碰颈间的那处红痕,它一瞬便晕开得更艳了。
眼中粘稠水泽还未消去的少年,轻轻握住她蹭在红痕上的手指,竭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不要总去碰伤。我去为你拿药,抹上后,很快就会好。”
“我不要。”
小娘子慢慢地说。
“它很好看,很像被郎君宠爱后肌肤会留下的花痕。我一直很想要,可陆小郎君都没有给。好容易有了相像的,我不要它消失。”
说着,她用被他握住的指尖,反碰向少年的手指,徐徐地、轻轻地蹭:“除非,陆小郎君也那样宠爱我……”
方才,束身自修惯了的小郎君,原不该为小娘子的一句花言就失了分寸,那样过分地亲吻她。
可自他看到了她手心的伤口后,他便生出了太多的不安。不安到,他自己都想不清为何会如此失常。
明明,他还无法确定她一定说了谎话。
明明,他早就想好,只要她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就算她一直都在骗他,就算她只是在利用他,他也没有关系……
明明,他应当不在意的……
是的。他应当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