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上真的好香。”
小娘子低头嗅了嗅自己的颈侧,又闻闻她碰过蛇身的指尖,随后将手伸向在她面前出神的少年:“你闻,好香。”
那一瞬间,卢梧枝面颊发烫地别开了眼睛。
但下一刻,他就直视着用力抓住了小娘子的手,眼睛里闪动着志在必得的光彩,毫不掩饰地扬起了笑。
小娘子却不肯给他好脸色:“你为什么总要抓着我?”
卢梧枝无辜地耸了耸肩:“不是你把手伸向我的吗?”
说完,他笑着露出虎牙,语气昂扬着:“走啊,去喂蛇。”
听到他的话,小娘子的神情虽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但脚倒是跟着他向前走了。
卢梧枝随意地撸起袖子,弯腰翻了翻店家拿来的几个桶。阿柿望着,里面有活着的蛙、老鼠,还有些盛在深盘中的滑溜泥鳅。
兴致极佳的少年翻看了片刻,先拿了颗鸟蛋给她。
“许多蛇喜欢吃的食物都不一样。你手臂上的这条,最喜欢吃是鳝鱼和泥鳅。那边坑洞里的那条,”他朝着不远处盘踞了一整个洞穴、长有十几米的巨大毒蛇示意道,“独爱吃小蛇。”
说着,卢梧枝拉着阿柿,走到了一个比阿柿还要高许多的琉璃罐子前。
“而这一条……”
少年敲了敲罐身。缠在枝桠上的长蛇顿时惊起,受到威胁般极快地磨着它的灰黑蛇鳞,密密的嘶嘶声不绝于耳。
“这条蛇,很擅吃鸟蛋。”
卢梧枝说完,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罐子的小娘子,带着一点点引诱:“你想喂喂看吗?很容易。”
他往她的身边靠了靠,斜着身低头凑向她,伸手指给她看:“只用把琉璃罐上的莲花顶盖拿开,将蛋放到树杈中的那个鸟窝里,它就会爬过去把它吞掉。”
似乎是为了能将那条蛇看得更清楚,小娘子的鼻尖都快要贴到琉璃上了。
听到卢梧枝的话,她仿佛一下就动了心,认真地跟着他的手指看来看去。
但很快,小娘子眉心的流云花钿就又蹙了起来:“可是,我够不到罐子的最上面。”
“唔……”
手脚敏捷灵利的少年状似随意地伸展了一下松散的四肢:“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倒是可以把你抱得很高。”
阿柿的圆眼睛当即盯住了卢梧枝。
卢梧枝却恬不为意地垂着眼角,懒洋洋地冲她笑着,随便她看。
过了许久,久到那条蛇的嘶叫都快消止了,小娘子才仿佛下定了决心。
“这件事,不可以让陆小郎君知道。”
她抿了抿嘴唇。
“你如果答应我,我就……”
说着,她昂起头,仿佛施舍给了他天大的殊荣,“就让你抱一次。”
少年看了看她,扬着嘴角,蹲到她跟前,拍了拍他的后颈:“骑上来。”
小娘子愣了愣,小心翼翼又满脸好奇地爬上了跨坐到了他的肩上。
随后,少年无比轻易地站直、将她高高背起,露着肆意又张扬的笑,带着她在许多个高大的琉璃罐间跑了起来。
第103章
103
“你那个陆小郎君,能这么把你背举起来吗?”
盯着琉璃罐中映出的、小娘子兴奋的神情,卢梧枝故意问道。
“他当然……”
小娘子下意识般地就要扬声。
可下一刻,她却抿了抿唇。
“陆小郎君……”
小娘子的声音变小了许多,语气也没有那么笃定,“陆小郎君,他很讲规矩……”
褐肤少年的虎牙慢慢露了出来:“那你喜欢讲规矩,还不是不讲规矩?”
“我……”
小娘子像是被他的话说得心绪不宁。
但最后,她还是语气又认真又肯定地回答了一句:“我喜欢陆小郎君。”
卢梧枝极轻地“啧”了一声。
虽然不高兴,但因并没有将她口中的小郎君当回事,因此,少年也没有太过在意,还是背着骑在他脖子上的小娘子走到了琉璃罐子前,让她放鸟蛋喂蛇。
——
另一边,卢府队伍启程前,眼见卢梧枝执意要坐进下人的马车,那名劝不动卢梧枝的仆役只好去拜见了老祖宗,道明九郎君在后面的马车坐下了。
卢梧枝一向一身反骨,疼爱他的老祖宗也时常拿他无可奈何。
更何况,她也知道他为何不愿来。
看了看身边正澹静端坐、气度姿仪都贵雅到无可指摘的外孙,老祖宗向报信的下人拂了拂手,默允了卢梧枝的不像话。
而那时的陆云门,只是静静地为外祖母拨燃莲花炉中的佛香,息沉神凝,心无外物。
可马车前行了一段时间后,白鹞却突然重重落到了他的马车厢顶,急急啼鸣。
因它这段日子不知为何不愿与阿柿亲近,陆云门便令它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若是没有意外,此时的白鹞不应飞来。
阿柿……
少年瞳芒闪动,心脏一瞬间便收紧了。
全因他天性克制,教养入骨,才没有在顷刻间就站立起来。
凶禽靠近,引得卢府马群不安,马蹄声很快乱了。
垂着眼眸的小郎君借此向外祖母告罪,称在将白鹞送回府中安置好后、便会赶往佛寺。
随后,眸光锋利如剑的少年跃下马车,借过卢府随从的一匹坐骑,接着便以指哨驭鹞,令它当即展翅为他带路!
一段路后,他们开始不断拐进小道,少年很快骑马难行。
他下了马,继续前行,不多时,就听到了阵阵猫叫。
他脚步一顿,便见到那只平日里一旦吃饱就再也不准他碰的凶脾气猫,此时直直奔到了他的面前,求救般地拚命扑着他的靴子。
陆云门刚弯腰向它伸手,它就毫不犹豫跳进了他的怀里,用肥肥的大脸盘拱着他的手。
而紧接着,一名车夫模样的男子追了过来。
方才,正是由他为阿柿驾了车。
而如今,他为了追猫而气喘吁吁,喉中尽是呼出的粗气,见到陆小郎君后,因跑得眼前发黑,甚至还花了一小会儿、才认出面前的少年是谁。
随即,车夫大惊失色,留也不是,跑也不是,心中一急,竟双腿一软,跪在了小郎君跟前。
“陆小郎君,此事真不怪我!”
玉色少年肩落金瞳白鹞,怀抱虎般大猫,仙姿玉质,有如谪仙,跪在他的面前,车夫连眼睛都不敢抬起,连声向他求恕:“是九郎君一意孤行,命我将马车驾走,我命贱如草,哪里能够抗命?”
“九郎君。”
少年声清音泠。
“你说的,是卢梧枝?”
车夫点头:“正是卢九郎。”
“同行的于管家呢?”
“被九郎君打晕了,就在马车中。我带您去找!”说到这儿,车夫终于找回了些理智,在得了少年应允后便赶紧爬起,边为他领路,边从头同他说了起来。
“……也不知为何,一看到小娘子,九郎君就径直朝着她走过来、一把将她抓住了。听两人对话,倒似是旧识……”
听着车夫的话,少年渐渐抿紧了唇。
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听。
待走进马车,垂着眸的小郎君轻喊了于伯几声,见他虽然未醒、但只是睡着了、并无大碍,便吩咐了车夫“将人好好照料”。
随后,他将大肥猫放在于伯身边,带着有些躁动的白鹞走向了车夫提到的那条阴湿小巷。
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白鹞的鸣叫不止,病白面孔的养蛇店家又一次主动打开了门。
“今日可真是热闹。”
他向着小郎君行礼。
“我这家小店,竟接连来了两位贵客。”
少年目光平静:“你认得我?”
店家便笑了:“我自幼为治怪疾、随父流浪在外,但我的母亲、姊妹,都住在鸣水县内。鸣水县人,无一例外,皆要承陆小郎君的一份恩,我岂能连恩人都不认得?”
虽然如此说着,但他的笑却只在皮面。
“陆小郎君要进我这家店?”
“正是。”
“这便有些难办了。”
店家道:“我开店迎客,陆小郎君自然可以进,但您肩上的猛禽与我店中物乃是天敌,怕是不方便进来。”
少年了然:“你是养蛇人。”
店家的皮面又笑了:“陆小郎君此时才知道我是养蛇人,只怕此次并不是为了我店中事物而来。”
少年并无遮掩:“我来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