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她:“这件事,一定要做吗?”
“是。”
小郡主故意地语焉不详。
“这件事,一定要做。”
她见少年还是未动,便推了一把力:“若是小郎君不愿意见我沐浴时模样……”
她说着,伸手慢慢解开身上的披帛结绶,让那条绯粉为底、织绣着杂蜂蛾蝶的绮罗帔子从肩上滑下,露出了里面的小花半臂和更里面的、霜般的白色小袖衣。
随后,小娘子用双手将帔子呈向少年。
“我用这个将小郎君的眼睛蒙住,好不好?”
第79章
79
阿柿说她要在陆云门这里沐浴,并不完全是在无理取闹。他的这处屋子,两面环着幽静树竹,侧面便有一口水井,打水、烧水,都是最方便的。
但小郎君却没有去碰她捧在手中的帔子:“我若遮住眼睛,便没办法将桶送到浴斛旁了。”
小郡主自然有她的应对。
“可我听教习娘子讲,榻边嬉戏追逐时,郎君就算被蒙住眼睛,也可以听声辨位,将小娘子抓回去。”
她抱住帔子比划着。
“你有什么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吗?”
她说:“比如,铃铛?”
少年当即便知道她在提什么了。
他犹豫了片刻,沉默地从他贴身的锦袋中倒出了那条拴着金铃的红绳。
阿柿朝它伸出手。
“它不响了。”
在小娘子在他掌心捏住它时,少年还是出声告诉了她:“它已经很久都不响了。”
“是吗?”
阿柿拎高红绳,说她说看不清金铃的里面,要他去点灯烛。
少年便转身走到了对面的白釉莲瓣坐灯台,取出腰边袋子中的火镰,徐徐将火打燃。
就在他用火凑近灯芯、蜡烛火苗陡然生出的那一刻,那阵他许久没有听到、久到仿佛已经隔生的熟悉金铃声,在他的身后清脆响起!
那簇点燃的火仿佛烫进了他的掌心,少年遽然转身。
眼前,小娘子晃着那根金铃红绳,正丁零当啷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在骗我?”
阿柿把她背着陆云门拚命使劲、用尽蛮力甩了好多下才响了的金铃举向他。
“我就轻轻拨了两下,它就自己响了。”
从未舍得对它用力的少年,自然也分辨不出她在说谎。
他走到她的面前,接过她递来的红绳,轻轻地一晃。
“叮当。”
“叮当。”
“叮当。”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真的又响了。
“你是要用这个听声辨位吗?”
小娘子侧耳听了一会儿。
“好像可以。”
她又软又甜地笑起来,脸颊的两朵端正的丝瓜花都因此可爱了许多:“等你蒙上眼睛,我就在浴斛里面摇响铃铛,这样,你就可以循着声音走到我面前了。”
少年看着她,认真地问:“要为你戴上吗?”
他想,虽然宝泉县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十分珍贵,可她在那里时,也许并没有那么开心,她未必是真的喜欢终日带着响动的铃铛。
如果她不想,那便不用再戴。
重要的是她,而不是其他的那些外在。
“戴上吗?它不是很好看……”
一脸的勉为其难,但小娘子还是伸出了手。
“不过声音很好听,我想要戴。”
很快,金铃声就被小娘子洒满了屋子。
自阿柿来了后就一直只肯远远呆在树上的白鹞突突从枝上惊跳而起,兀然展翅,直冲屋中!
不过,它在快要飞到阿柿面前时,就又退退退地飞走了。而且,它十分生气,叫声尖尖嚎嚎,简直就像是白白激动后忍不住了在骂人,被烧着水的小郎君安抚了好一会儿,尖利声才停了下来。
而听着屋内声音的少年,却说不清地、格外地安心。
他烧着水,想起她以前时常爱调香制丸,便又去采了兰草,煎水加进了进去。
不久,日落进山,他进屋想多点几盏灯。
屋子里,等着沐浴的小娘子却已经将上身的小花彩锦半臂脱了,只留了件轻薄的小袖衣。
那袖衣透如鲛绡,让她细薄后背肩胛上的一颗红色小痣一下便刺进了少年的眼里。
他当即垂下了眼睛。
而趴在案前的小娘子,正用他之前点燃的那座白釉莲瓣坐灯台照着亮在写字。
她握拳般地抓攥着笔杆,如同从未拿过笔的幼童,笨拙地将笔尖杵在纸上。落笔有的粗有细,字的笔画也大大小小,人、一、叩分离得到处都是,要好好端详,才能认出那是个“命”字。
可小娘子的神情却认真极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做什么入木三分的刻板。
字写完后,她松了一大口气,将笔照着原样放回去。
随后,抬起头,发现陆云门已经回来了,便将手边的书卷和那张麻纸一齐捧了起来。
“你看,我写了字。”
说着,她起身,光裸小巧的脚便从她系至半胸的那条柿蒂绫石榴裙底现了出来。
少年刚意识到她已褪了鞋袜,阿柿就赤着足走向了他,走动时,赤红如血的裙裾翻飞,不时露出小娘子白皙柔腻的小腿。
竟是连裤都已经脱了。
“我是照着这个字写的。”
小娘子走到他面前,将他注在书中的一个字指中:“我写得对吗?
陆云门顿了顿,说了对。
阿柿接着又问:“那这是哪个字?”
“命。”
少年为她解释。
“眉病切。使也。从口从令。”
小娘子听了,又像没听。
她半懂不懂地问他:“那我能命你去将浴斛搬到里面吗?”
她连着走到几扇屏风后,指了指少年睡榻旁的空处。
虽然说着“命”,神情语气中却没有半分颐指气使,只是在眼睛里写满了“想要、想要、想要”。
少年也没纠正她什么。没过多久,他便将已盛了小半热水的浴斛搬了过来。
小娘子弯下腰,用青葱般的指尖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便迫不及待要提裙进去。
见小郎君这就要避,她马上就用湿漉漉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袍子,几朵圆圆的水印将上面的皂色氤得更深了。
“要加热水。”
她扬着脸同他强调。
“水很快就凉了,要再加好多次热水才行。”
少年应了声,走了出去。
不久后,泡在浴斛水中的小郡主便看到他回来了。
她游到浴斛边缘,托着腮,看着在那道屏风后背过身的少年用他找出的黑色衣带将目遮住、系至脑后。
然后,她朝着他,晃动了手腕上的金铃。
少年顿了顿,提起脚边的水桶,徐徐地、不偏不倚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屋子里铃音晃动,红烛辟啪,湿透了小娘子在水中轻摇,明明一切都那么旖旎绮靡,四处浮动着艳情,可黑布遮目的少年穿着肃然的皂袍,仍旧端庄寡欲,清寂透骨。
不够有趣。
“你这样太慢了。”
阿柿的声音刚落,少年眼前遮目的系带就被扯开了。
小娘子轻薄的白纱小袖衣被水浸透,彻底贴住了她的皮肤,几乎赤、裸地透出着她细腻的肌理与匀称的骨肉,一瞬间全落进了他的眼里。
似是觉得冷了,她拿着带子沉回了浴斛,本来贴垂在她身上的石榴裙便在那一刻忽地在水中铺开,如同一朵在热气中绽开的极艳的红花。
回过神,少年极快地垂下眼睛,只望着脚下的地。
地上已洒溅了许多水,在摇曳的烛光中如同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