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人穿着打扮不似寻常宫女,常清念暗自猜测她或许是宫中女官。
果然,只听那人近前行礼道:
“微臣尚仪局司赞女官刘氏,见过常妃娘娘,恭贺娘娘受封大喜。”
常清念隐觉来者不善,只颔首道:“刘司赞请起。”
刘司赞也不多寒暄,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启禀常妃娘娘,微臣是来为您验身的,还请您起身移步内室。”
常清念眸光微动,却仍端坐在原处,好似不解般问道:
“验身?”
刘司赞在宫中侍奉近二十年,早知贵女们的矜怯,闻言见怪不怪地解释道:
“回娘娘的话,但凡后妃采选入宫,皆需验明清白之身,方可侍奉皇上。此乃宫中惯例,还请娘娘配合。”
常清念扶着案沿的手微微收紧,面色从容道:“既是宫中规矩,本宫自不当有例外。”
“只是本宫近来正为大行皇后祈福超度,行此法时需持身清净,最忌被外人冲撞,恐怕无法允大人为本宫验身。”
见常清念显然不肯,刘司赞却不卑不亢,仍坚持说道:
“微臣此番乃奉旨前来,还望娘娘莫要为难微臣。”
“倘若抗旨不尊,也是为难您自己。”
第14章 撑腰
“奉旨?你奉的是谁的旨?”
常清念尚未还口,便听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自门外响起,卷挟着君王威慑,令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骤降至冰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玺白龙袍的周玹负手立于殿门处。逆着傍午天光,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笼覆寒霜。
“拜见陛下。”
女官们心头一凛,慌忙跪地行礼。就连那为首的刘司赞也不禁打了个寒战,垂首敛目,不敢直视天颜。
在一片或惊或喜的目光中,周玹提步走进殿内。
惊的是尚仪局女官,喜的自然是常清念。
忽然间见到周玹,常清念绷紧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连带着将差点没藏住的强硬刚韧,尽数揉碎成惹人疼惜的瓣瓣泪珠。
只见方才还怎么都不愿动弹的常清念,盈盈站起身来,小步走到周玹身侧。自然而然地牵住周玹衣袖,轻偎在他身边,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兽在寻求庇护。
常清念眼底氲起湿雾,楚楚可怜地唤了一声:
“陛下。”
周玹垂眸看着常清念,见她眉眼间难掩疲惫与委屈,顿时心中一软,反手将她冰凉手指包裹在掌中,牵她一同回主位旁落座。
周玹抬眼看向刘司赞,语气冷淡地质问道:
“朕吩咐过不准冒犯常妃,是谁命你来的?”
刘司赞额角沁出一层冷汗,惶悚不安地回道:
“回陛下,微臣是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为常妃娘娘验身。”
太后?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常清念侧身陪坐在周玹身旁,半张脸隐在阴影中,黛眉微蹙。
她初入宫闱,太后便急着给她一个下马威。究竟是单纯的敲打,还是太后已经知道了什么?
周玹眯起眼眸,看向刘司赞的目光愈发冷冽,沉声道:
“朕的后宫,不劳母后费心。”
刘司赞受命而来,就这么回去实在不好交代,便壮着胆子企图挣扎道:
“可常妃娘娘未经验身便册封,的确不合规矩……”
“朕说的话便是规矩。”
周玹断然开口,不容置喙,旋即冷声斥道:
“退下。”
见周玹动了真怒,刘司赞断不敢再多嘴,连忙低头应是,带着一众女官灰溜溜地退出永乐宫。
待殿中重归宁静,常清念蔓缠上周玹手臂,柔声絮念道:
“幸亏陛下及时赶来,若不然今日之事,妾身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瞧着常清念这副娇怯抖颤的模样,周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语调柔缓地安慰道:
“放心,朕会护着你。”
常清念倚在周玹胸膛前,听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忽然轻声问道:
“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周玹正握着常清念的纤指把玩,闻声不由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后,周玹薄唇轻启,语气中透着些怀念:
“知道你今日要搬进永乐宫,朕来看看。”
常清念垂下眼睫,想起方才那宫女提起永乐宫的旧事,心下顿时了然。
果然,周玹目光落向珠窗外,缓缓说道:
“当初母后怀华阳的时候,曾在这永乐宫里住过一阵,那年朕才六岁。”
“您是说华阳长公主吗?”
常清念眼皮轻眨,意识到周玹口中的母后并非当今太后,而是他那位早逝的生母,先帝皇后贺兰氏。
提起这位胞妹,周玹脸上虽浮现出无奈神情,但却难掩为人兄长的宠溺,轻叹一声道:
“华阳那丫头被朕惯坏了,成婚后在宫外更不见收敛。你二人应当年岁相仿,改日等她进宫时,朕让她来拜见你。”
常清念闻言连忙起身,作势欲跪,却被周玹一把扶住。
在周玹疑惑的目光中,常清念诚惶诚恐地说道:
“陛下,长公主殿下身份贵重,妾身可不敢这么大的架子,要长公主来拜见。”
周玹轻笑一声,屈指刮了刮常清念鼻尖,语气温柔:
“这有什么的。你如今是朕的妃子,偶尔也该摆摆皇妃的谱儿,你看岑贵妃——”
瞧见常清念咬唇,周玹连忙打住,及时止损道:
“不提她。”
常清念用指尖搓着周玹袍袖上的银丝龙爪,满心委屈地说道:
“原是妾身小家子气,比不得贵妃娘娘。”
察觉常清念语气不对,周玹忙单手抚上她侧颊,扶她仰起小脸,正色说道:
“朕没那个意思。”
“朕只是怕你太良善,在宫中会受人欺负。”
周玹抬起指腹,蹭去女子腮边细碎珍珠。
——那她可太良善了。
常清念在心底暗暗腹诽,死咬着舌尖,才堪堪忍住笑意。
“多谢陛下关怀,妾身省得了。”
好半晌,常清念依恋地挽着周玹,柔柔问道:
“您过会儿便要回御书房了吗?”
周玹却没有立刻回答,殿内一时静默,落针可闻。
常清念不明所以,心中微微一紧,忽然想起周玹很重规矩,莫非是自己问这话有窥探圣踪之嫌?
周玹想的倒不是这个,他只是怕常清念听了心里不自在。
“朕……”
到底不想瞒常清念,周玹如实说道:
“朕得去瞧瞧娄婕妤。”
常清念被唬得差点都要跪下请罪,闻言长舒一口气,下意识接道:
“娄婕妤有孕在身,陛下合该多探望才是。”
一番话说得极为妥帖,又情真意切,仿佛当真不在意他去哪,周玹不由转眸看向常清念。
常清念本就觉得周玹哪里很怪,此刻被那幽深黑眸一看,顿时慌不择路,没话找话地说道:
“说来……说来妾身还不曾去探望过娄妹妹,不如今日随陛下同去罢?”
“你确定?”
周玹脸色登时更为怪异,攥拳抵住唇角,颇有些忍俊不禁地道:
“朕真不知该说你是大度,还是小气。”
常清念也反应过来不对,不禁赧然地红透耳根。
周玹去探望宫妃,她跟过去是要做什么……
即便要去,也得留意挑周玹不在时才是。
“妾身并非有意同娄妹妹争什么,方才只是一时失言。”
常清念忍不住遮起脸,很是苍白无力地解释道。
周玹却知常清念不是有意的,轻轻拉下常清念的手,笑道:
“你果真还不适应做朕的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