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想,皇上能瞧上她送的玩意儿?”
常清念却没作声,掩饰地端起茶盏,轻呷几口。末了,又忍不住悄悄摸了摸怀中,那可不就是皇上“丢了”的扇坠子吗?
“说了这会子的话,本宫也有些乏了。”
常清念惦记着回去打络子,便欲起身告辞,又顺口问道:
“贵仪可还要再坐会儿?”
常清念既要离去,宓贵仪也没兴致留下,毕竟她又不是真心来探望娄婕妤的,便说道:
“妾身同娘娘一道回去罢,不打扰娄妹妹安胎。”
常清念点点头,命娄婕妤不必起身相送,与宓贵仪一同走出长春宫。
“娘娘,娄婕妤这胎愈发安稳,咱们还要继续等着?”宓贵仪走在常清念身侧,低声问道。
常清念走在墙根底下躲阴凉,闻言挑唇道:
“贵仪素日爱下棋吗?”
宓贵仪轻怔,虽不知这和下棋有什么干系,但还是如实答道:
“妾身在家中学过,只是并不精通。”
“先手固然优势明显,但后手未尝不能逆转反杀。”
常清念缓缓说着,垂眸莞尔道:
“比起天命所归,本宫更喜欢绝处逢生。”
宓贵仪忍不住吞咽了一下,若有所悟地问道:
“您在等岑贵妃先执子入局?”
“她会的。”常清念轻声应道。
宓贵仪正要接着询问,却见常清念顿住脚步,扬手示意她先别开口。
宫道尽头,又迎面走来一行人。宓贵仪定睛看去,只见是悫妃和安婕妤,想到前头不远便是寿安宫,宓贵仪当即了然她们应是从太后那里出来。
远远看见常清念,悫妃也不由迟疑地放缓步子。可宫道再长,也总有走尽的时候。
常清念站在原地等悫妃来到身前,没等悫妃张口,便率先说道:
“悫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悫妃面色微凝,颔首应允,道:“自然可以。”
待宓贵仪与安婕妤各自远去,悫妃心里清楚常清念为何找她,便也不装糊涂,直截了当地说道:
“常妃妹妹,我知道你怨我。可我既为太后娘娘做事,碰巧撞见那样一幕,便也没法子再装聋作哑。”
“我明白,姐姐也有苦衷。”
常清念牵起唇角,语气温柔得能吹散霜雪。
见悫妃投来惊讶目光,常清念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说道:
“可天底下有苦衷之人太多了,恕我实在不能一一体谅。”
常清念上前半步,丹唇凑在悫妃耳畔,轻缓语气中有凶狠暗涌:
“你告你的密,我讨我的债,咱们互不耽搁。”
一语毕,常清念陡然拉开距离,不给悫妃任何回应的机会,转身扬长而去。
背过身后,常清念笑容敛起,脸色倏地阴沉下来,不见半点温和,连承琴都不敢开口扰她思绪。
没走出多远,却见锦音顶着日头,脚步匆匆地迎上来。
瞧见常清念,锦音眉头舒展,总算顾得上抹了把汗。
常清念见状也猜不出何事,招手命锦音过来,问道:
“有事要寻本宫?”
锦音近前福身,笑语禀告道:
“华阳长公主方才进宫了,皇上吩咐她来永乐宫见您。”
第19章 红浪
常清念折返回永乐宫时,只见一妙龄女子身着细钗礼衣,已然端坐在殿内等候。
听见门口传来宫娥请安声,华阳长公主放下手中青玉茶盏,抬眸看向披光进来的曼妙宫妃。
乍望之,当真似月中聚雪,想来便是皇兄提过的常妃无疑。
华阳长公主也不摆架子,旋即噙笑起身迎上前,朝常清念颔首唤道:
“常妃娘娘。”
“长公主殿下,”常清念欠身还礼,口中说道,“快请上座。”
二人相偕去到炕桌边,常清念款款落座,这才顾得上含笑致歉道:
“方才去长春宫探望娄婕妤,倒让长公主殿下久等了。”
“常妃娘娘客气,我也是才到不久。”
华阳爱极常清念通身气质,不由温声夸赞道:
“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常妃娘娘温柔娴静,姿容绝俗,难怪皇兄对娘娘青眼有加。”
“殿下谬赞。”
常清念谦逊应声,又抬眸望向华阳,语气诚挚地回赞道:
“今日得见殿下,妾身方知何为天家气度,帝女高范。”
趁此时,常清念细细瞧过华阳长公主眉眼。只见她虽与周玹一母同胞,却无甚格外肖似之处。想来是兄妹俩一个肖母,一个似父的缘故。
在常清念打量华阳之时,华阳心中也转过几个来回。
方才周玹虽不曾直言,但华阳明了这是令自己多同常妃亲近之意,便有心示好道:
“贸然拜访非我本意,还望娘娘——”
常清念本以为华阳要说“娘娘莫怪”云云,已打好腹稿欲张口应声,哪知下一刻却听华阳说道:
“要怪也只怪皇兄便是。”
常清念蓦地撩起睫扇,随即失笑,连道“岂敢”。
一番说笑过后,二人倒也没那么陌生拘谨,渐渐敞开了话匣子。
“我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常去青皇观上香,也曾动了念头想去做阵子女冠。”
华阳眯着笑眼同常清念说道,而后又娇嗔地抱怨:
“可皇兄和驸马都拦着不肯,说我是一时兴起,叫我少去观里添乱。”
常清念闻言暗暗吃惊,总算弄懂周玹上回提及长公主时为何头疼,原来竟是这般率性而为的性子。
常清念掩唇浅笑,同样柔声劝道:
“殿下贵为金枝玉叶,何需亲自去道观住着。若当真喜爱,素日常请道长们过府一叙也就是了。”
“既然娘娘也这么说,那便罢了。”
见常清念也不赞成,华阳便歇了这门心思,过会儿又兴致勃勃地问道:
“不知娘娘可精通堪舆之术,或是求签卜卦之类,能为我解惑一二?”
早料到会有这一遭,常清念便将自己所知晓之事,捡些玄妙有趣的,一一讲给长公主听。
常清念虽并非事事精通,但胜在谈吐得体,知情识趣,总能说到长公主心坎上,将她哄得十分高兴。
“娘娘果真见多识广。”
华阳愈听愈欢喜,不由抚掌称善。直到侍女来提醒出宫时辰,华阳仍依依不舍,拉着常清念的手问道:
“待我下回入宫时,可否能再来叨扰娘娘?”
常清念自然无有不应,温柔优容模样顿时引得华阳眷恋非常。
华阳自幼丧母,身在帝王家中也没个知心姐妹,此时自觉与常清念投契,忍不住露出女儿娇态,还不忘损那俩男人几句,道:
“还是常妃娘娘好。哪像皇兄嫌烦不理会我,驸马又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娘娘都难以想见,我平素闷在府中有多无聊。”
常清念只作笑态却没附和,只因她听出华阳虽然嘴里不饶,但其实心中自是甜蜜。
常清念不由对这驸马生出几分好奇,待起身送华阳出去后,常清念回身招手,命锦音跟进来。
“锦音,你可知这华阳长公主的驸马是什么来头?”
常清念冷怠垂眸,抿了口清茶润喉,只觉唇都快涩住。扮笑一日下来,着实累人。
锦音走到软榻边,侧ῳ*Ɩ身替常清念按揉肩颈,思索片刻后,禀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只晓得驸马大人姓卫,如今在朝中任御史中丞,兼领兰台。”
“御史台的人?”常清念将凉透的茶水搁去案边,若有所思道,“那倒是很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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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宫廊下影随光移,将墁地黛砖一格格地染就灿金。
周玹靠在花梨逍遥椅上,修长手指间握着一卷书册。今日竟是难得清闲,午后便邀佳人过来作陪。
和着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响,常清念侧坐在帝王身畔,替他打扇驱散暑气。
扇子轻柔摇曳,送来阵阵风凉,夹杂着常清念身上的玉髓香,萦绕在周玹鼻端。
察觉周玹半晌没翻过一页,常清念好奇他竟也会走神,偏头看去,便正巧同周玹目光相接。
邃墨浸犯窈窕,潭底欲念写尽。
周玹忽而伸手握住象牙柄,将扇子从常清念手中抽出。顺势一带,便将常清念拉入怀中。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