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妃平常要做什么脏事,都是本宫在替她筹谋。可本宫近来却发觉,岑妃她……似乎曾绕过本宫,自己动手杀了什么人。”
自打那日与虚岸交谈起,蒋昭容便隐隐觉得蹊跷。在虚岸说起横死恶鬼后,岑妃心中显然是想到了谁。
可蒋昭容私下里反复琢磨,竟也没什么头绪。
方才提起贤妃时,蒋昭容更是捕捉到了岑妃的欲言又止。
贤妃与岑妃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是她不曾得知的。
“可岑妃能杀过谁呢?这与贤妃又有何干系……”
蒋昭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自言自语。
“贤妃?”
采荷光听着蒋昭容所言,都不由心底发寒,呐呐接道:
“岑妃娘娘不是向来和贤妃势同水火?”
“不错。”蒋昭容颔首回忆道,“岑妃初次对贤妃表露杀心时,贤妃甚至都没有侍寝过。”
蒋昭容遥望着咸宜宫的方向,而后又忽然转身看向永乐宫,若有所思地发问:
“世上哪里有这般无缘无故的恨?”
第55章 家人
与众人分道扬镳后,常清念本以为周玹会带她去京中热闹之处转转,却不料马车一路驰往城东,最后在一座府邸前停驻。
常清念挑起车帘,望着眼前气派的华阳长公主府。初时有些意外,细想却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他们兄妹平常嘴里互相嫌弃,但明显是感情和睦才会如此。
“原来陛下是要来探望长公主。”
常清念回身望向周玹,弯眼笑道。
“念念不是替华阳请了平安符?正好顺路拿给她。”
周玹先一步掀帘,将常清念从车上抱下来。
公主府外的小厮骤然瞧见皇帝,连忙上前迎驾,又想打发人进去禀告长公主,却被周玹抬手拦下,命众人莫要惊扰华阳。
常清念方随着周玹踏入府门,便见驸马已闻信赶来,行礼道:
“微臣拜见陛下,拜见贤妃娘娘。”
虽早已在言谈中提起数次,但这还是常清念头一回见到驸马谢晏和。只见他生得风仪不凡,一表人才,年岁应当与周玹相近。
“晏和不必多礼。”
周玹虚扶驸马起身,一面往里走,一面同他熟稔叙话:
“朕刚从青皇观打醮回来,路过祥云街,便想着来看望韵韵。”
提起长公主周韵,谢晏和唇边顿时浮笑,无奈道:
“韵韵近来胃口甚好,方才刚歇过晌,便又闹着要传膳。臣只好命人端来些奶皮酥,这才勉强哄她歇了心思。”
从未见过有人同周玹交谈时,竟能如此亲近随意。常清念不由悄悄探头打量,这才留意到驸马并未着官服迎接,言谈举止甚是从容,毫无面圣的拘谨。
“这不是挺好?”
于此事上,周玹注定是无法共情谢晏和。他侧目瞥了眼常清念,轻笑道:
“你可知那种日日盯着才肯好好用膳的,更教人头疼。”
见周玹揭自己短,常清念羞恼瞪他,作势要将手抽回来,却被周玹握得更紧。
谢晏和自然也听出周玹是在说谁,但他很给面子地装聋作哑,不打扰帝妃二人眉来眼去。
是时也,府外爆竹震耳,街头火树银花,真所谓年夜欢哗。
周玹特地不回宫中,一是探望有孕的华阳,二也是携常清念来吃顿团圆饭。
见兄嫂过府来访,华阳自然喜笑颜开。收下常清念送来的母子平安符后,还不住拉她道谢,直将常清念恭维得难为情起来。
席间听着众人轻松交谈,常清念浅呷酸酸甜甜的果子酒。这才彻底弄明白,原来谢晏和曾当过周玹的太子伴读,同华阳乃是青梅竹马。
“娘娘,您都不知他以前有多毛躁。”
见常清念在旁边抿嘴直笑,华阳凑过来挽她,诽道:
“当年我在生辰宴上新得了支玉簪子,正是宝贝得紧,却教他给我摔去地上,碎得拼都拼不起来,可把我气得哭了半宿。”
见华阳翻旧账,谢晏和连忙作揖哄道:
“当年不慎碰碎殿下玉簪,臣只好为殿下梳一辈子发了。”
华阳柳眉一竖,啐他是连吃带拿,惹得众人发笑。
周玹将常清念搂进怀里,不经意低头扫了一眼,只见她白皙脸颊上泛起两朵淡淡红晕,像搽了胭脂般粉艳。
原是这果子酒酸酸甜甜,常清念已偷偷饮了数盏。
上回秋夕在抚仙楼顶,周玹喂过她桂花酿。一瞧见常清念这副模样,周玹立马知晓她是吃醉了酒,连忙将她手里的酒盏接过来。
见常清念眼眸清亮,瞧上去跟没事人似的,华阳纳罕问道:
“哥,嫂嫂真醉了?”
周玹颔首,无奈笑叹道:
“她醉了便是这样,等会还要咕哝起来。”
华阳扑哧一笑,不由心生欢喜,试探唤道:
“嫂嫂?”
常清念依偎在周玹怀里,闻声偏头看过去,对着华阳便开始喊“三妹妹”,果真醉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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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公主府出来时,常清念还不让周玹抱着,非要脚步虚浮地凑在他身边,唧唧咕咕说个不停:
“……驸马对长公主真好。”
周玹扶稳常清念,闻言扬眉道:
“朕对你不好?”
常清念仿佛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颔首道:
“也还成。”
听这女子夸谢晏和夸了一路,到自己就只剩下“也还成”。周玹哭笑不得,任由常清念在耳边醉语不休,俯身将她抱上马车。
低头瞧见常清念脸颊酡红,平日里那股子清冷劲儿消失不见,只愈发娇憨可爱。
周玹心旌摇曳,忍不住吻上她唇间,勾卷些果酒琼浆来尝。
马车骨辘辘地在雪地里前行,常清念趴在窗边看着公主府渐渐远去,喃喃道:
“陛下和长公主兄妹情深,怪不得陛下今日不回宫呢,原来是早便惦念着探望长公主。”
周玹抬掌替常清念护着额前,好声好气地同小醉鬼解释道:
“年后便要为科举之事忙碌,朕是想多陪陪念念。”
“科举……”
常清念迷迷糊糊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不知想到什么,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放下车帘后,常清念脑中晕乎乎,便转身撞回周玹怀里。
周玹搂紧常清念,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畅想他们若有女儿,定然跟她娘亲一样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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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今夜微有落雪,片片雪花掉进冰窟窿里,在河水里倏地消融。
这河虽是唤作玉带河,但河边的如意楼自开张以来,便日日宾客满堂,金河银河直往钱账上流。
后来不知是哪一年,进京赶考的举子们纷纷汇聚于此。众人身怀八斗之才,针砭时事之弊,其中最出色的三人,果成当岁新科一甲进士。
自此,如意楼便又得了个“状元楼”的诨名,彻底成了京城中最负盛名的一间酒楼。
青帷马车徐徐停在如意楼前,聂一白在外低声禀道:
“主子,如意楼到了。”
周玹应了一声,抬手为常清念扣上兜帽,遮住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常清念却好奇地朝外张望,不肯安生教周玹抱着。
“乖一点,不许把脸儿探出来。”
知晓常清念酒酣,身上热得慌才不老实。可周玹怕她沾雪着凉,便板起脸吓唬道:
“当心被人瞧见抓走,到时朕可不去救你。”
常清念不满轻哼,最终还是乖乖将脸埋进周玹怀里。
周玹唇角暗勾,抱着常清念越过大堂,径直步上二楼雅间。从这间雅室推窗望下去,便可将楼下大堂的景象尽收眼底。
此时已过晚膳时辰,桌上的残羹冷炙早已被酒楼伙计们撤走。可大堂中仍旧坐满了人,大多是些风尘仆仆的年轻书生,热火朝天地谈论当下政事。
举子们各抒己见,殊不知天子已驾临酒楼,此刻正坐在二楼窗边,将种种崇论宏议尽收耳中。
常清念坐在软榻上,见聂一白为她端来茶点,便捧起一块百合酥,小口小口地吞咽。
将茶点挨个儿尝了一遍后,常清念又抬头看向周玹,见他只顾着观察楼下动静,还时不时轻笑两声,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常清念心中升起不满,便挪动身子凑到他身边,轻轻挽住他胳膊,唤道:
“陛下?”
伸手将常清念揽进怀里,周玹捏她脸颊,失笑道:
“都醉成这样了,怎么不去榻上歇着?”
常清念拔起腰背,非要从上头睨着周玹,嘴里哼道:
“陛下不陪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