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仪娘娘已经薨了,您快去瞧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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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宫中,宫人们跪在黑漆描金的架子床前,各自埋头啜泣。
立在殿门口,常清念不禁有一瞬头眩眼花,而后心中终于寻着些实感——
不久前还同她有说有笑的宓贵仪,如今当真已经不在人世。
常清念沉下呼吸,匆匆越过众人,径直来到榻边。
只见宓贵仪直挺挺地躺在锦衾绣被中,面上覆着一条厚厚白绢。
瞧见撑额流泪的德妃,常清念心中暗叹,不由想张口说些什么来安慰,最后却也只有干巴巴的一句:
“德妃娘娘节哀。”
德妃喉中哽咽,听得常清念声音,这才费力睁眼叹道:
“妹妹放心,本宫省得。”
常清念凝视着宓贵仪尸首,心中疑窦丛生,便伸手想要去揭开那块白布。
“别……”
德妃却猛地抓住常清念的手,泪水涟涟道:
“宓儿她走得有些可怖,妹妹别吓着自己。”
“无妨。今日之事实在蹊跷,娘娘便允妾身瞧一眼罢。”常清念坚持道。
常清念手中人命都不知凡几,区区一具尸身,又怎能吓到她?
德妃闻言,只好默默放手。
饶是常清念做足心理准备,可当看清宓贵仪面容时,还是不禁暗抽一口凉气。
只见宓贵仪脸颊上,除却因缢死而涨紫外,竟还浮出点点红疹。
这红疹众人并不陌生,竟极似当初宓贵仪手臂上那些。
轻轻将白帕盖回去,遮住宓贵仪紧闭的双眸,常清念犹疑地问道:
“宓姐姐是因为毁了容貌,所以才自缢的?”
德妃握着宓贵仪的手,心绪低迷地长叹:
“宫女是这么说的。她们进来时,宓儿已经没气了。”
常清念黛眉紧蹙,不由困惑心想:
宓贵仪虽极看重自己的容貌,可她真的有胆子自戕吗?
更何况宓贵仪当初起疹,乃是悫妃受太后之命所为。如今悫妃已不在宫中,宓贵仪怎会再次中毒?
常清念垂眸,目光落在宓贵仪的手指上。只见她十指蓄着长甲,此刻仍旧整齐干净,丝毫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娘娘当真相信,宓姐姐是自缢而亡吗?”
常清念压低声音,蹲身向德妃问道:
“她就不怕此举会触怒陛下,殃及亲族?”
德妃转头看向常清念,眸中如黑夜般死寂。
半晌,德妃拭去眼角泪水,吩咐众人退下。
待殿中安静下来,德妃终于沉目回应道:
“妹妹果真聪慧。”
说罢,德妃也不再纠结,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常清念来看:
“这是方才从宓儿怀中找到的。”
常清念展开黄符,匆匆扫了几眼,脸色顿时一变。
“妹妹看出什么了?”
见常清念仿佛能辨认出这符,德妃连忙问道。
“此符为邪符,应当是诅咒他人为自己替死的。”
常清念轻轻说着,心中大致明白过来,便抬眸看向德妃道:
“娘娘知道吗?岑妃近来犯了疯病。”
德妃听罢,立刻领悟到常清念言下之意。
“又是岑妃和蒋昭容。”
德妃悔恨咬牙,自己从前全心照看宓贵仪,还没空出手来料理她们,竟教她们变本加厉,终至害了宓贵仪性命。
常清念闻言,却也没反驳这个“又”字,只任由德妃继续误会下去。
瞥了眼宓贵仪尸首,常清念暗自收回视线,垂睫掩去复杂神色。
宓贵仪虽死得可惜,但好在她的死还能帮上自己。
想来此时此刻,德妃一定很愿意助她除去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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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宜宫中,王太医替岑妃施过针,正要再为她诊脉,却听岑妃口中忽而念叨起什么。
蒋昭容守在榻前,见状连忙挥退王太医:
“本宫在殿里陪会儿娘娘,王大人先下去罢。”
王太医垂着脑袋,只当自己是聋子,匆匆提起药箱告退。
蒋昭容回身看向岑妃,试图唤回她神志:
“岑妃娘娘?您醒醒,妾身在这儿呢。”
许是今日施针见效,岑妃终于缓缓转动眼珠。
可当目光落在蒋昭容身上时,岑妃却又像根本不认识她一般,眼神中充满恐惧和陌生。
“别过来!”
岑妃瑟缩着身子,躲避着蒋昭容的触碰,声音沙哑地说道:
“求求你去找别人索命……放过本宫……放过本宫……”
蒋昭容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近来岑妃这病时好时坏,眼下恰是神志不清之际,无论蒋昭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沉浸在恐惧当中不可自拔,岑妃口中不断重复着:
“不是本宫杀的你……不是本宫……”
蒋昭容早就一头雾水,禁不住追问道:
“娘娘究竟杀了谁?”
岑妃闻言,目光更加惊恐,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蒋昭容心中疑惑更甚,正要继续问下去,却被岑妃一把抓住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
“娘娘,您到底瞧见什么了?”
蒋昭容吃痛,尽量放缓声音询问道。
如若能解开岑妃心结,她会不会就能恢复神志?
想到此处,蒋昭容竭力冷静下来,试探道:
“娘娘是害怕贤妃吗?”
似乎想了很久贤妃是谁,岑妃眼神忽而凌厉起来,咬牙切齿道:
“常清念……贱人……”
见岑妃有反应,蒋昭容知晓自己应当猜中了什么,连忙继续追问:
“岑妃娘娘,您想说什么?常清念她怎么了?”
提起常清念,岑妃顿感头痛欲裂,不由仰倒在枕上,蜷缩着身体重复道:
“对……就是常清念,就是她杀的。”
蒋昭容抬手捂嘴,死死压制住惊呼,连忙俯身在岑妃耳边,低声问道:
“娘娘,常清念杀了谁?”
岑妃目光呆滞地盯着蒋昭容,颤动着嘴唇,却仿佛惧极难言。
眼见秘密呼之欲出,蒋昭容心中更加焦急,却只能忍耐住催问,一点点诱哄道:
“娘娘别怕,您悄悄告诉妾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您告诉妾身,妾身就一定能帮您。”
岑妃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分辨眼前之人是谁。好半晌,只听她忽而喃喃道:
“皇后。”
“什么皇后?”
蒋昭容不由皱眉,方才岑妃不是还在说常清念,怎地忽然又提起旁人?
“妾身知晓娘娘想做皇后,您尽快好起来,妾身会帮您的。”
蒋昭容柔声安慰,又试图把话头引回常清念身上。
岑妃却固执地摇头,自言自语道:
“不,不……就是皇后。”
正当蒋昭容急得团团转,一个念头陡然划过心头。
冷汗唰地从后背冒出来,蒋昭容怔愣在原地,眸光不住颤抖涣散。
她猛地想通,其实岑妃是在回答自己方才所问。
她问的是:常清念杀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