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继后
说话间,锦音已去箱笼里寻出护甲,悉数捧来常清念面前。
趁着常清念垂眼挑选之际,锦音见缝插针地说道:
“奴婢从前听嬷嬷们说起,在先帝爷那朝,宫中主子们还会往护甲上缀流苏铃铛。娘娘若喜欢,回宫后可以吩咐司珍司,教她们也给您置办一套。”
常清念听罢,顿时惊讶抬眼:
“那这一动弹起来,岂不是叮叮咚咚的?”
思及周玹是个极喜静的主儿,常清念闷声发笑:
“若教皇上瞧见,他估计恨不得将本宫连人带甲,一同扔出去干净。”
“那不是正合娘娘的意?”承琴笑颤着打趣。
“对,回头就该弄一套来烦他。”常清念哼道。
话音刚落,便听帘外传来崔福的声音:
“奴才崔福,给贤妃娘娘请安。”
常清念笑容一顿,差点没闪了舌头,抚着心口扬声道:
“进来。”
崔福立马躬身入内,笑得像只眯眼老狐狸,显然听见了常清念方才所言。
常清念心里发怵,不禁扭头轻咳两声,安慰自己罪多不压身,周玹又不能真拿她怎样。
“崔总管怎么过来了?”常清念故作淡定地发问。
崔福托着白玉汤盅上前,谄媚道:
“回贤妃娘娘的话,今儿个天热,皇上怕您背书背得心焦,特地命奴才送来这白荷花露,为娘娘清心涤暑。”
只说天热便罢了,还非要提“背书”二字,谁听不出周玹话里的揶揄之意?
常清念原本还不觉得热,见这解暑汤送来,反倒蹭地一下冒火。
“有劳崔总管替本宫回话,就说本宫谢过陛下。”
常清念咬牙谢恩,眼神示意承琴给赏银,勉强笑道:
“崔总管当差辛苦,回头吃盏茶解解渴。”
“诶哟,奴才多谢娘娘恩赏。”
崔福噙笑躬身,心里更是要乐开花:
“娘娘放心,您的话奴才都会带到的。若无旁的吩咐,奴才便先告退了。”
急着将这趣事讲给皇上听,崔福脚底抹油,立马作揖开溜。
瞧瞧,皇上和娘娘都惦记着互相添堵,这可真是……心有灵犀!天作之合!
待崔福退下后,常清念再也撑不住笑容,羞愤啐道:
“承琴,快把这东西给本宫泼出去。”
承琴慌忙笑着“不敢”,舀起一勺送至常清念唇边,细声细气地哄道:
“娘娘息怒,这白荷花露最是清甜解暑,皇上是知道您喜欢,才巴巴命人送来呢,泼了岂不可惜?”
见常清念虽低声骂骂咧咧,却也不耽误将甜汤咽下去,锦音促狭眨眼道:
“昨儿宫女们刚把瓜果拿去泉水里湃了湃,原本还说要取回来。可眼下娘娘来着月事,恐怕吃不得冰的。
“你这丫头也跟着气本宫?”
常清念拍案瞪过去,让她二人不许再偷笑。
见锦音立马配合捂嘴,常清念这才满意,大方地摆摆手:
“今晚去捞回来,你们看着分赏给大伙儿罢。”
低头尝了口白荷花露,常清念心思便又飘去周玹身上,忍不住娇声咕哝道:
“不专心批折子,净想着怎么调风弄月。”
承琴本还死抿着唇憋笑,听见常清念埋怨,却忽地想起件事来,忙正色说与常清念听:
“说来今儿一清早,朝臣们便呼啦一下子全聚来行宫。打头的是相爷,后头还跟着好些穿紫着红的大人,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
锦音也立马被提醒起来,点头附和:
“奴婢去采凤仙花时也瞧见了,那阵仗可真不小。后来一打听,说是大行皇后孝逾期年,大臣们来劝皇上早日选立继后。”
承琴倒不知这内情,闻言顿时咂舌道:
“这便开始奏请了?不是说至少要满二十七月,才能另立新后吗?”
忽然想起前一阵子看的书,常清念心中一动,扬眉问道:
“三辞三受?”
锦音正欲解释,却被常清念抢先,不由拍掌笑道:
“正是,看来娘娘知道这个。”
承琴仍旧一头雾水,忙追问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承琴姐姐有所不知,这是宫里传下来的老规矩。譬如新帝为表悲痛之情,在听罢先帝遗旨后,都会先固辞不受。非要众臣反复哭求几回,这才肯接旨践祚。”
“同样立后之事,即便众人奏请,皇上头几回也都是不应的,大臣们只好隔一段时日再奏。况且朝中各家皆会为此角力,待到彻底定下人选,怎么不得折腾个半年出去?”
待承琴恍然大悟,锦音这才觑着常清念,压低声音打趣道:
“就像皇上要册立咱们娘娘为后,娘娘为显谦逊,也得先上疏推拒几次,之后再被皇上劝得‘勉强’答应,日后留在青史上才好看。”
承琴了然颔首,光听着都觉得累,不禁直皱眉嫌弃,抬手拍拍自己脸皮,啧啧道:
“这人在世上,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常清念早便想张口,却迟迟插不进话去,此时连忙阻拦道:
“越说越没边儿了。”
心有余悸地瞥了眼帘外,常清念压低声音:
“后位都敢瞎议论,仔细传去皇上耳朵里,到时赏你们一顿好打。”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才不怕教人听去。”锦音嘻嘻笑道。
见承琴也深信不疑地点头,常清念彻底无奈,只好撑着额角随她们去了。
“论圣眷恩宠,宫里谁又能出娘娘之右?”
承琴扬着下巴,与有荣焉地细数道:
“论家世出身,甭提娘娘父亲已官至中书令,就是您表兄也够争气,直接中了个新科状元,人家都管这叫‘储相’呢。”
听到这儿,常清念忽然哂笑一声,索性阴阳怪气地接话道:
“怎么说到咱们常相爷,就干脆甭提了?本宫想得偿所愿,还得仰仗相爷好好出力呢。”
承琴张口结舌,知晓常清念素来憎恶常家,她都没敢多说什么,怎地常清念自己提起来了?
“他不是喜欢卸磨杀驴吗?”
常清念眸中含着冰冷讥讽,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瓷盅:
“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他自己做回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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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山行宫外,众人围簇着常相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在他耳边恭维。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一门双后”,可正说进常相心坎里,只见他嘴里假惺惺地说着“请诸位莫要拿老夫凑趣儿”,实则笑得那叫一个满面春风。
拱手与同僚们作别后,常相却没急着登马车回府,而是向前追了两步,扬声叫道:
“时鹤——”
兰时鹤闻声,顿时拧紧眉头,正了正官袍,这才回身拱手道:
“下官见过相爷。”
见兰时鹤顿足,常相慢悠悠地走过来,朗声笑道:
“都是一家人,这般见外做什么?”
“若真论起来,时鹤还得叫老夫一声姑父才是。”
常相行至兰时鹤身前,随手拍了拍他肩膀。
兰时鹤心里嫌恶,不着痕迹地落后常相半步,仿佛恭敬般回道:
“相爷抬举。下官姓兰不姓郑,既非相爷妻族,又岂敢冒昧与您攀亲?”
听得兰时鹤此言,常相连忙摆手,不赞同地皱眉:
“欸,时鹤这话可就说岔了——”
常相朝上头拱拱手,这才接着说道:
“万岁爷对贤妃娘娘恩宠有加,早已将你姑母追封为诰命夫人。”
“你姑母去了这些年,每每念起她来,老夫心里便总不是滋味儿。”
常相起初背着手长吁短叹,不住摇首,随后又猛地一拍掌心,转悲为喜道:
“眼下有圣旨在前,恰可顺理成章,将静檀抬为平妻啊。”
若搁在十数年前,常相无论如何也料不到,阖族上下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子侄,竟是个早被他抛去脑后的兰家人。
得亏当年府里造了名册,不然他今日连兰静檀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见常相死缠烂打,一定要逼着他认亲,兰时鹤心里暗叹一声。
未免常相生疑,兰时鹤只得隐忍下来,沉声改口道:
“姑父情深如许,姑母若泉下有知,也定当欣慰。”
如愿听到这句“姑父”,常相哈哈大笑,愈发端出长辈姿态,回身拍兰时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