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承琴眼尖最先瞧见,忙凑过来兴奋指道:
“娘娘快看那边,当真有只鱼儿是金色的。”
常清念眯眼打量,只见一众红白锦鲤中,果然有只鳞光泛金的龙凤锦鲤。忽而从池水里跳出来,又“啪”地一声跌回去。
常清念刚想将莲子抛给它,却见它摆动着身子朝西面游去。
“它要做什么去?”
见龙凤锦鲤游走,承琴急急忙忙地往那边张望,忽而拉了下常清念,低声禀道:
“娘娘,德妃好像在那边。”
德妃住的水云居离此地不远,撞见她倒也不稀奇。
常清念笑容微敛,顿时也没了逗鱼的兴致,只将手中莲子一股脑扔下去,回身道:
“走罢,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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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指拂开挡在眼前的柳条儿,常清念走近笑道:
“宋姐姐也来喂鱼?”
德妃闻声回身,见是常清念,便也浅笑颔首:
“我每日都来,今儿倒是头一回见着常妹妹。”
“听宫女说池子里有龙凤锦鲤,特地来瞧瞧。”
常清念行至德妃身侧,随意同她寒暄两句。
只见德妃随身带着碟糕点,正掰碎了投给锦鲤,果真是出来喂鱼的。
命宫女将食盒送到常清念身前,德妃忽而轻声说道:
“今早岑妃的灵柩已送去皇陵,生前伺候她的那些宫人,我也料理干净了。”
从碟子里拈来半块芙蓉糕,常清念微微颔首,客套道:
“有劳姐姐善后。”
既是打着为宓贵仪报仇的旗号,总得她二人皆经手此事,彼此才能心安。
可常清念杀人只是为了自己,岑妃已死,蒋昭容如何她也懒得掺和,便故作为难地说道:
“只是皇上已经有些盯着我了,回宫对付蒋昭容一事,恐怕得靠姐姐多出面。”
凝视着囿于方塘中的游鱼,德妃不曾起疑,只点头应下:
“这是自然,我也恰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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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三,皇帝率众人回銮。
较之来时,队伍中已少了一架妃车鸾辇。岑妃连同她身边宫人,皆魂断于这抱山行宫。
常清念眸光幽远,刚在马车中坐稳,却见有人掀帘进来。
来人取下头顶黑纱斗笠,正是聂一白。
难得还能见个熟面孔,常清念款恰地说道:
“似乎许久都不见聂大人了。”
没成想常清念会主动搭话,聂一白连忙拱手笑道:
“属下前一阵出京办差,没能护送娘娘来行宫,幸好回宫时赶上了。”
见聂一白说起“出京办差”时,仿佛格外高兴,常清念想着左右路途漫长无聊,便拉着她攀谈:
“聂大人不喜欢在京中?那你可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聂一白被问得一愣,连忙绷紧脊背,表忠心道:
“属下好不容易做到正指挥使,自然是惦记着为主子多效力几年。”
“大人莫紧张,本宫又不是你那皇主子。”
常清念失笑道,“本宫只是不太了解你们龙虎卫,心里好奇,这才随口问问而已。”
聂一白了然常清念所问,想了想,这才回答道:
“待日后从这位子上退下来,领罢宫中给的赏银,属下应该会走南闯北,四处逍遥去了。”
见聂一白果真是个不喜拘束的,常清念忍不住问道:
“那大人从前待在宫里,岂不是闷得厉害?”
聂一白听罢,顿觉何为“解语花”,不禁朝常清念吐苦水道:
“不瞒娘娘说,这大内宫禁,属下来去自如。除却有时要盯梢太后外,属下很少在宫里待着……”
“后来奉命要保护娘娘,属下一连数月,寸步都不敢离宫。在宫里住的时日,竟比从前两年加起来都多,这才觉得自己真跟笼中鸟似的。”
提起那段郁闷日子,聂一白便不由得哀叹连连。
见常清念垂睫轻笑,聂一白陡然意识到不对劲,她怎么能说宫里是樊笼?
“属下失言。”
聂一白慌忙找补,又赶紧恳求道:
“娘娘就当耳旁风吹过,听了就忘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若教皇上知道,她撺掇贤妃娘娘寻什么自由,皇上还不得把她剥皮抽骨了去。
看出聂一白忧心之事,常清念笑着安慰:
“大人放心,本宫不会想着离开皇宫的。”
这是她自愿赌命才闯进来的围城,怎会舍得抽身离开?
“正是,正是。”聂一白忙应声道,“属下是个享不了清福的劳碌命,不像娘娘,您可是千尊万贵的大家闺秀。”
“所求不同罢了,哪里分什么高低贵贱?”
常清念淡笑纠正,眼含钦佩地望向聂一白,轻声道:
“聂大人日后,定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第64章 入局
回宫后翌日,常清念未及休整,便命人将常郑氏召入宫中。免得与她生辰挨得太近,无端搅了好兴致。
待外人尽数离去,常夫人那嘴皮子果然又刻薄起来,挑着眼数落道:
“……你自己说说,自打你进宫以来,是不是三天两头便要朝府里要银子?你既这般能耐,怎么不寻你那出息表兄要去!”
常清念神情自若地端茶来抿,听常夫人莫名提起兰时鹤,便知她是嫉恨眼红,不由嗤笑道:
“你都说了兰大人是本宫表兄,又不是一个姓的,凭什么要他掏银子?倒是您肚子里爬出来那位大公子,明明与本宫表兄同岁,怎地这次春闱放榜,独没见他?”
常夫人脸色愈发难堪,竟难得没还嘴,只吃瘪不吭声。
“再者说,本宫便是索要些银子又如何?”
常清念见状仍不依不饶,柳眉高挑,直戳她心窝子道:
“先皇后在时,你们难道不是上赶着贴补?”
一个不省心的儿子已足够常夫人操心,听常清念又提起她早逝的女儿,常夫人顿时暴跳如雷,尖厉道:
“清婉是皇上的元配嫡妻,也是你能相提并论的?!”
说着说着,常夫人就不由得气上心头。
眼下各家为着继后之事,明里暗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常相让郑家替常清念说话,她便也捏着鼻子忍了。可他居然又念起那死了八百年的兰姨娘,还要将她抬做平妻!
常清念摇身一变,竟忽然就成了相府嫡女。此举简直是拿她这当家主母的面子,给常清念垫到脚下去踩!
“跟你那个狐媚子娘似的,即便攀上高枝儿,也是妖妖调调的妾室做派。”
常夫人心中忿忿不平,不禁低语骂道。
难听话常清念听得太多,心里早已没什么感觉。甚至都忍不住开始好奇,常夫人每回都能编出什么新花样?
原本等着欣赏常夫人跳脚丑态,可听她嘴里不干不净,竟要拉她娘亲出来。常清念脸色倏地一沉,拍案喝道:
“你再敢骂我娘一句试试?朝廷命妇岂容你随意侮辱!”
没料想常清念已如此不好惹,常夫人惊得打了个哆嗦,气势忽然萎颓下来,竟不敢直视常清念锋芒。
常夫人撇撇嘴角,暗啐这死丫头不过是狗仗人势,且看她轻狂下去,迟早有一天被皇上收拾!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真不敢再提,常夫人示弱般将话头扯回来:
“府里如今光景不好,当票都堆起半箱笼了!相爷手头也紧,反正是没闲银子使给你。”
常清念闻言,倒不禁暗自讶异。
虽知常夫人素爱夸大其词,但能说出“当票”这东西来,便证明常府眼下,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当初天子娶妻的聘礼,足足有黄金十万两。
这才短短几年,便教常家挥霍一空了?
尽管常清念憎恶常相,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能一路官至宰执,还是有几分真本事。
能将常家败成这样,常清念隐约觉得,此事同常大公子脱不了干系。
想起从周玹那里看来的折子,常清念故作不经意地说道:
“这有何难?本宫依稀记得,相爷近来是在督视官盐漕运之事。只需把盐茶道的官差卖出去,这银子不就流水似地来ῳ*Ɩ了?”
此言既是设套引诱,也是试探虚实。她倒要看看,常家为了银子,究竟敢铤而走险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