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华撇开头,袖子捂着唇咳嗽两声。
箬兰箬竹挡在她身前。
待灰尘散去,萧婧华率先进去。
半边佛殿坍塌,木梁瓦片压住神佛半边金身,金光暗淡,不复圣洁之像。
萧婧华抬眸。
佛陀手持宝珠与慧剑,眉目垂着,慈祥悲悯,祂似坠落凡尘,被信徒遗忘的神,即便身处泥泞深渊,依旧平和悯人。
萧婧华在殿内四处游走。
这殿饱经风霜,地上不是被腐烂的草木,就是散发着恶臭味的老鼠尸体。
走了一圈,没发现异常,萧婧华实在受不了,夺门而出。
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她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四人跟着她出来。
萧婧华匀了口气,“走吧,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回京。”
……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战马成队立在城门外。
为首那人身着薄衣,风一吹便贴着健硕胸膛,浑身上下皆充斥着力量感。五官俊美无俦,极富侵略性,单手拎着马缰,绿眸下垂,神秘摄人。
陆埕拱手作揖,“此行路远,望三王子一路平安。”
阿史那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冷不丁来一句。
“我这一走,你可是松了口气?”
“什么?”
陆埕抬眸不解。
阿史那苍面色冷漠,“陆大人莫以为娶了她便万事大吉。我虽远在北夷,但你若是负了她,她再不情愿,我都会带她走。”
陆埕眸光微沉。
阿史那苍笑了,“你若没那个本事护她,自该退位让贤才是。”
身后的礼部官员纷纷垂眸,耳朵却立了起来。
陆埕目光冷冽,语气含冰,“三王子愿等上百十来年,我自然不介意。就是不知北夷子民愿不愿了。”
乌朔鼻息喷涌,马蹄微动逼向陆埕,目光炯炯。
阿史那苍安抚似的拍它头,俯下身子,绿眸盯着陆埕,“看来,你很有自信。”
眸里的光暗了一瞬,陆埕并未答复。
他并无自信,只是不想再失去她。
阿史那苍却当他默认了,朗声一笑,他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
苍鹰翱翔天际,不时唳一声,似在回应。
北夷使臣跟在主子身后,杂乱马蹄阵阵,往北而去。
陆埕望着前方那道逐渐化为黑点的身影。
拭目以待。
……
昨日那般着急回京,第二日萧婧华急迫的心情却缓了不少。
反正再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这般火上眉梢也没用处。
用完早膳,她向主持告别,随后下山。
路过江妍卿的庄子时,甚至去讨了口水喝。
“江姐姐和念慈大师很熟络?”
放下茶盏,萧婧华随口一问。
江妍卿眸光微不可察一晃,将糕点放在她面前,“怎么这么问。”
萧婧华捻起一块桃花糕咬了口,“在寺里撞见过几次明言,听他说起过初一。”
“原来是明言小师傅。”江妍卿笑道:“念慈大师心善,常下山替农户做活,我在庄子上闲着也是无聊,便想着也自己种些东西。初一喜欢他,见过几次后便时常黏着,好在大师不嫌,让明言小师傅和他一同玩耍。”
“这样。”
萧婧华吃着糕点,没由来笑了,“他怎么这么喜欢孩子。”
桃花糕软糯香甜,她往江妍卿那边推了推,“江姐姐也吃啊。”
一抬头,两道长眉不觉拧起。
“怎么了?”
江妍卿急忙回神,掩下眸中失神苦涩,扬笑拿起糕点,“没什么。”
一盘糕点吃完,又逗着初一玩了片刻,萧婧华起身告辞。
“吃了午膳便走吧。”江妍卿留她,“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不了。”
萧婧华摇头,“这么久没见父王,我想他了。”
“也罢。”江妍卿只好道:“那你下次来定要住几日。”
“好啊。”萧婧华欣然同意。
与江妍卿告别,马车驶向京城。
靠近京城时,马蹄如雷,声声入耳,带着几乎要震破地皮的劲停在萧婧华面前。
予安的声音冷静传来,“郡主,是三王子。”
阿史那苍?
一听这个名字,萧婧华只觉小臂泛起轻微疼痛。想起那道再也散不去的牙印,她掀帘,探出半个脑袋,皱眉扫着高坐马上之人,“你这是去哪儿?”
阿史那苍驱驶乌朔靠近车厢,闻声挑了下眉,“你不是为了躲我才离京的?”
“我躲你作甚?”萧婧华纳闷。
她又没做错事,平白无故躲他做什么。
躲的不是他,那便是另外的人了。
阿史那苍放声大笑,绿眸熠熠,璀璨光华流转,比宝石还要耀眼。
想起陆埕那张冷静清隽的脸,他开怀极了,“原来是在我面前装面子。”
萧婧华不知他在说什么,皱眉道:“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阿史那苍渐渐止了笑,绿眸安静注视她,语气平缓,“小金花,我要回北夷了。”
萧婧华怔住。
“父汗病重,北夷生乱,我那群兄弟各个虎视眈眈,我得回去抢王位。”
当着这么多北夷使臣的面,他堂而皇之地说出自己的野心,眉眼之间,是灼目又绝对的自信。
日光在他头顶照耀,他的眼睛,似比金乌还要明亮。
萧婧华望着他,“那便祝你,夙愿以偿。”
阿史那苍坚定道:“我会。”
他一甩马鞭,乌朔嘶鸣一声,向前冲去。
风中,男人浑厚的嗓音里含着笑意。
“小金花,我们来日再见。”
北夷使臣从马车旁经过,远去的队伍里,阿史那苍的背影渐渐消失。
萧婧华收回视线,淡淡吩咐,“走吧。”
“好。”
予安应声,扬着马鞭,驱驶马儿前行。
到了京城,箬兰忽然“咦”一声,“那不是陆大人么?”
萧婧华看过去,站在城门下的果然是陆埕。
注意到王府马车,他快步走来,眼里含着笑,“回来了。”
萧婧华颔首。
陆埕已经习惯了,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忽略身后各色目光,温声道:“现在回府?我送你。”
“不用。”萧婧华冷淡道:“你忙你的,我回王府。”
第79章
春闱结束后陆旸便一直待在家中。
他考完休息几日,陆埕便让他将考题默写出来。
替他批改时,陆埕的脸色越来越沉,陆旸的心提得也越来越高。
改完,陆埕静默许久,最后吐出一句,“三年后若是做成这样,不用我,邱先生便会先将你收拾一顿。”
邱先生是陆旸的老师,已过天命之年,为人慈和,待人如沐春风,他都能发脾气,可想而知陆旸这次考得有多糟糕。
春闱放榜后,果不其然,陆旸榜上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