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戴好香囊玉佩,萧婧华净了手,在紫檀木圆桌前落座。
另一名大丫鬟箬兰领着侍女摆上早膳,萧婧华瞥了眼,随意用了些,道:“走吧。”
箬兰留下,箬竹应了一声,随她出府。
王府外停了辆马车,车夫见了她,殷勤地取下杌凳,迎萧婧华上车,“郡主请。”
萧婧华“嗯”一声,扶着箬竹的手上了马车。
车内空间极大,茶水糕点一应俱全,甚至放了张小榻,榻上叠着锦被软枕。
萧婧华刚想歪在榻上,忽忆起发上玉簪,珍惜地摩挲两下,端正坐好。
马车徐徐行进,箬竹捧着一本游记,音如春水,温柔和缓。萧婧华半阖着眼,安静听着,不时出声问询。
这般消遣着,马车停下时有几分不快。
“郡主,丞相府到了。”
马夫的嗓音隔着帘子传入耳中,萧婧华扶着发间玉簪。
箬竹将游记放好,率先下了马车。
相府门前人影稀疏,见了萧婧华,脸上便露出了笑,躬身行礼,忙迎她进去,“郡主快请,见了您,我家姑娘不知得有多高兴呢。”
萧婧华淡淡瞧她一眼,提着裙摆跨入门槛,内心不屑一笑。
纪初晴见了她会高兴?
怕是气得半死吧。
纪相出身寒门,于钱财之上比不得皇亲贵胄,这座宅子的主人本是名伯爵,后来犯了贪污重罪,被流放边关,这宅子便被陛下赐给了纪相。
穿过垂花门,溪水潺潺声欢快清越。嶙峋假山,青石拱桥,处处透露着江南之风。
纪相祖籍江南,这宅子说不得有多精致,却被布置得极为清雅,向来被读书人与京中才女推崇。
将到假山,少女清甜的交谈声落入耳中。
是两名姑娘,身着春衫,一黄一青,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水里扔鱼食,引得各色锦鲤蜂拥而上。
“郡主怎的还未到。”
“哪有这么快,她自持身份高贵,哪次不是最后才来?每次都与纪姐姐别苗头,惹得她不悦。”青衣姑娘抱怨道:“幸亏纪姐姐性子好,这要是换了我,早就翻脸了。”
黄衣姑娘低声,“少说几句吧,那可是琅华郡主。”
“郡主怎么了?”青衣姑娘不屑,“身份再怎么高贵,还不是不知廉耻地追着陆大人。要我说,陆大人只是碍于颜面,根本不愿娶她,不然她都及笄快两年了,为何还不上门提亲?”
“陆大人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只有纪姐姐才配得上。更别说,纪相还是陆大人的恩师……”
相府的丫鬟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死死低着头,连往前瞧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箬竹抿着唇,担忧地看向萧婧华。
少女华服熠熠,发间玉簪映衬着春日暖阳,仿佛在发光。
仅一张侧脸,便艳绝无双。
她重重往前迈了一步,嗓音轻慢,“这是哪家的狗在吠?”
冷不丁的一声将两位姑娘吓了一跳,回过头去,险些连魂都吓飞了,白着脸见礼。
“见过郡主。”
萧婧华偏头,“箬竹,你可听见有人在说话?”
箬竹瞥了两人一眼,笑道:“郡主,奴婢只听见两条疯狗在叫,哪有人啊。”
“既是畜生,那便离远些,若是伤着了可不好了。”
“是。”
箬竹重重落下一声,生怕别人听不见。
两个姑娘脸皮薄,何曾这般被人羞辱过,眼泪在眶里打转,哽咽道:“郡主何故辱人……”
话未落,萧婧华已登上拱桥,留下阵阵香风。
见人走了,黄衣姑娘推了青衣姑娘一把,含泪指责,“都怪你。让你别说你偏要说。”
她提着裙子,哭着跑了。
……
路过一棵含苞待放的桃树,萧婧华忽然停下。
箬竹正疑惑,刚抬头,却见她家郡主提腿,狠狠往树上一踢。
树叶沙沙而落。
她吓得一哆嗦,焦急问道:“郡主可伤着了?”
一抬头,却是愣住了。
阳光下,萧婧华琥珀色的眸子宛如融了光,璀璨明亮。然而眼中蒙了一层水雾,便是眼圈也红了。
箬竹心疼安慰,“郡主,您别听她们瞎说,这么多年,您见过哪个女子能如您这般进出陆府,伴在陆大人身侧?他心中定是有您的。”
“那他为何不来提亲?”
萧婧华委屈,“之前说等我及笄,可我现在都快及笄两年了,他为何不来?”
“陆大人定有他的理由。”箬竹轻柔地为她擦着泪,“再者,陆夫人早就认定郡主才是她的儿媳,这门亲事跑不掉的。”
一通安慰下来,萧婧华心中畅快不少,她抚摸鬓间玉簪,嘴角轻扬,“是我想左了,除了我,他还能娶谁?”
心情松快了,这才发觉足上隐隐传来的痛意。
方才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萧婧华小声哽咽,“箬竹,我疼。”
眼尾晕红,发间落了几片绿叶,睁着眼巴巴地望着她,看得箬竹心中发软又心疼,“那咱们回去吧。”
“我不回去。”萧婧华瞬间收了泪,咬牙切齿道:“都到这儿了,我才不让纪初晴看笑话。”
她站起身子,轻声嘶着忍痛,昂首挺胸,仪态万千,“我们走。”
箬竹无奈跟上。
小步迈入花厅,说话声霎时一停。
萧婧华置若罔闻,径直坐在最上方空着的席位上。
这一坐,仿佛打破了什么禁制,厅内姑娘们纷纷起身与她见礼。
“见过郡主。”
萧婧华淡淡颔首,目光随意扫过,“纪初晴呢?”
一名身着鹅黄色裙衫的姑娘温声道:“回郡主,纪家姐姐方才与人作画时起了争执,不慎脏了裙衫。”
“和谁起了争执?”
萧婧华直起身子,来了兴致。
纪初晴一向装得温柔娴静,她竟然也有忍不住的一天?
要说她和纪初晴有什么深仇大恨,那倒不至于,两人不过是看上了同一个男人。
萧婧华起初也没把纪初晴放在眼里,但谁让她爹是陆埕恩师呢?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萧婧华很难放心。
再加上两人一个是京中贵女之首,富贵堆里养出来的娇娇女。一个是文官之女,走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之路,双方都看对方不顺眼,一来二去的便结了梁子。
厅中目光都落在鹅黄色裙衫的姑娘身上,她顿了片刻。转而想起此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是……”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语。
本该在恭亲王府的箬兰匆匆而来,弯腰在萧婧华耳侧道:“郡主,陆大人回京了。”
“真的?”
萧婧华蓦地展颜,一瞬间,厅内姑娘眼前好似有万花齐开。
没了看笑话的心思,她提着裙,快步往外。
“郡主,奴婢还没说完……”箬兰愣了两息,跺了下脚,连忙追了出去。
陆大人他,他还带了个姑娘回来!
第2章
萧婧华一口气冲到了陆府。
守门的瘸腿大爷忙将门打开,“郡主慢些,当心摔了。”
少女充耳不闻,风一般跑进去。
阳光在她裙摆跳跃,勾得金丝如粼粼波光,金光灿灿。
陆府是座二进的院子,不算大,住陆家三口绰绰有余。
银朱色的绣鞋踏上青石板,萧婧华骤然驻足。
抄手游廊旁栽了棵垂杨柳,正值春日,柔嫩的绿芽顺着风轻轻摇摆,仿佛少女柔顺的长发。
摇摆的柳枝后露出一张脸。
那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乌发仅用一根玉簪挽起,任由剩余的拂散肩头。五官生得极好,似白玉无瑕。凤眼微垂,眉眼着清冷,宛如九天谪仙,无端给人难以接近之感。
他着一袭月白色素衫,衣上无一处绣纹,亦无饰品,腰间湖蓝色丝绦是唯一一缕亮色,干净清冽,如高山之巅融化的第一捧雪水。
萧婧华眼睛极亮,笑着唤他,“陆埕!”
陆埕抬头。
恰有一缕风吹过杨柳,挡在他眼前。
柳枝逶迤,新绿过后,是一团浓烈的红。
少女身着海棠红妆花云锦长裙,外罩石榴红对襟长衫,袖口用金丝绣着牡丹花纹,一抬手,阳光落于掌中。
她生得极美,五官明艳大气,清雅的素色玉簪戴在她头上,硬生生多了尊贵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