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华当她是朋友,她却不能肆意挥霍这份情谊。
虽说京城无人识她,但万一呢?万一有人认出她曾是青州城里艳名远播的花魁,会给萧婧华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她浅笑,“晓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晓莹便是从山匪窝里逃出来的那个姑娘。
萧婧华问:“她现在怎么样?”温婵姿:“好了一些,只是还是不能见外男。”
萧婧华叹,“慢慢来吧。”
派人将温婵姿送回去后,雨渐渐小了。
萧婧华斜倚在窗前。
鼻尖尽是土腥气,雨天灯光朦胧,她好似看到了一道颀长身影,逐渐转变为两个小影子,一步一个脚印在雨中跋涉。
夏菱在身后细声细气道:“郡主,晚膳好了。”
画面尽散,萧婧华翘起嘴角,嗓音轻快。
“来了。”
这次,是真的要散了。
……
陆埕回去时将陆夫人吓了一跳。
“陆旸,赶紧带你哥和孟年去换衣裳。”
陆旸忙从自己屋里出来,“来了。”
陆夫人带着殷姑去了厨房,给两个落汤鸡熬姜汤。
想起儿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她是心疼又气愤,“现在做出那副要死不活的样给谁看,婧华又不会心疼他。”
殷姑叹气。
姜汤熬好后,陆夫人亲自端去。
先给了孟年一碗,看着坐在床边魂不守舍的陆埕,没好气道:“赶紧喝,喝完睡一觉。”
陆埕没动。
陆夫人懒得惯他,把碗一撂,转身就走。
“娘。”
刚到门口,身后响起暗哑男声。
“……白姑娘,现在在哪儿?”
陆夫人警惕回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灯光下,陆埕脸色苍白,目光空洞暗沉,不见光亮,嗓音及其平静,“之前答应过为她寻一归宿。”
陆夫人放下心,说了个地名。她想劝两句,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将叹息咽下去。
屋里陷入冷寂。
陆埕端起碗,一饮而尽。
姜汤分明是辣口的,可他却觉得嘴里满是苦涩。
蜡烛“噼里啪啦”燃烧,直至最后一丝亮光熄灭。
孟年在敲门。
“大人,该去上值了。”
陆埕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轻启唇,“好。”
嗓音嘶哑不已。
站起身时,脑中一片晕眩,他撑着床沿,勉强站起。
出门后,陆埕对孟年道:“今日不必跟着我了。”
孟年疑惑。
陆埕轻声嘱咐,孟年神情严肃,“我这就去。”
进了官署,陆埕暂时忘却苦涩,埋头疯狂办公。
那劲头,看得同僚紧张不已,越发兢兢业业。
一日转瞬即逝。
下值后,陆埕出了官署。
外头飘着濛濛细雨,细密雨丝顺风爬上衣摆,他撑伞,来到某座茶楼。
孟年等在楼下,见了他低声道:“人在楼上,那边已经同意了。”
陆埕颔首,收了伞交给孟年,一步步迈上石阶。
来到某间房门,他轻敲两声。
里头传来一声轻柔的“请进。”
陆埕推门。
屋内的姑娘见了他,忙站起身,“陆大人。”
“白姑娘。”
白素婉唇畔习惯挂着一抹柔笑,杏眸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不知大人寻素婉何事?”
“有一事,陆某始终想不通,还请姑娘解惑。”
陆埕掀袍在桌前落座。
白素婉:“大人请问。”
“姑娘摔碎的那枚玉佩。”陆埕抬眸,平淡的目光凝着她,“为何与我的一模一样?”
被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好似一切都无所遁形。
白素婉手心里沁出了汗,正想搪塞过去,却听他道:“陆某曾答应为姑娘寻一归宿,现下已经找到了。”
眼皮一跳,白素婉猛地抬头。
陆埕缓缓启唇,“那人是从四品宣威将军,常年驻守南疆,上无双亲,虽娶过妻,家中有三个稚童,但不过而立,年轻有为。他不嫌姑娘出身商贾,愿聘姑娘为妻。”
白素婉越听眼睛越亮。
她之所以想得到陆埕,不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看出他非池中之物,想抓住他过好日子吗?
以她的身份,就算到了京城,那些出身簪缨世族的公子爷最多也只是纳她为妾,既然如此,不如选择从底层爬上去的陆埕,风风光光做她的正室夫人。
原本她还觉得正在接触的男子不错,但两厢对比便落了下乘。
一个七品芝麻官,一个宣威将军,顶上还没有公婆,她嫁过去就是当家做主的将军夫人。
至于娶过妻,那就更不是问题了。她爹也娶过妻,后来不也被继母拿捏?
那她为何不行?
白素婉斟酌着问:“这个身份,为何愿意娶我一个商户女?”
陆埕面不改色,“他虽无门户之见,但不娶庶出,不纳二婚,且要貌美又知书达理的姑娘。”
白素婉心中满意。
她看着对面的男子,眸光轻闪。
在自己的前途面前,那些心动不值一提。
她扬唇,为陆埕解答了疑问,“我那名侍女兰芳,有过目不忘之能。”
原来如此。
陆埕垂下眼睑,语气微寒,“他急着离京,姑娘若愿意,我会在后日安排你们见面。”白素婉矜持地笑,恭敬道:“那便劳烦陆大人了。”
二人无话可说,气氛就此沉寂。
白素婉有自知之明,起身告辞。
陆埕在屋内枯坐许久。
他没告诉白素婉,那人虽无双亲,早年却是个赘婿,有个厉害的岳家,家中常年被丈母娘把持。
妻子去后,他流连于花街柳巷,抬回一个又一个妾室。
他那丈母娘性子剽悍,虽容忍了他的滥情,但绝不会允许他有别的子嗣降生,威胁自己女儿血脉的地位。
正因如此,无人愿嫁他。
而白素婉,这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孟年推门进屋。
陆埕哑声道:“告诉薛夫人,那个叫兰芳的侍女能过目不忘。”
孟年:“好。”
他将白素婉的所作所为全部坦白,有她的把柄在手,以薛夫人的手段,白素婉只能任由她搓圆捏扁。
陆埕起身。
还有一事,他没告诉白素婉,等她随夫离京,他会送出一封信。
那信上,会交代她的行踪。
收信人,是她的双亲。
原本,他为白素婉选的是另一人,家中虽清贫,但贵在人品出众,才华横溢,来日金榜题名不成问题。
可他实在,心有余怨。
下了楼,细雨绵绵不断。
陆埕迈入雨中,雨丝落在身上,仿若针扎。
回府的路不长,他却走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