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小姐。”李砚禧整理好衣衫, 拖着腿到了桌边,将药倒进扶萤用过的那只碗里,一饮而尽。
扶萤看见了, 未多说,只道:“我这一会儿说不准还有人来, 你去小厨房, 那里烧着灶, 暖和, 睡一觉捂捂汗就好了。”
李砚禧拖着腿, 几乎是跳着跑近,紧紧抱着她, 又将她狠狠亲了一遍, 弄得她脖颈上、脸上都是淡淡的苦涩药味。
“快去。”她没好气轻轻推他一下,李砚禧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出了门。
她喝了药,这会儿也困了,眼一闭便睡了,再醒时天已黑了, 灯却全点着,丫鬟们都在屋子里守着。
“几时了?怎的都在此守着?”她稍稍撑起。
画绿赶忙来扶:“小姐又发热了,不久前才退。”
扶萤皱了皱眉,是觉得嗓子有些干涸:“我想喝水。”
画绿立即端了水来,喂到她嘴边。
她喝了几小口, 觉着好一些了,左右环顾一圈,轻声问:“李砚禧呢?”
“下午您发热时, 他便要进正房来,当时大夫人过来了, 后来三少爷也又来了,奴婢们便劝他在小厨房里待着,趁三少爷在房中时,让他回去了。”
“嗯。”扶萤垂了垂眼,“表兄来,可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在床边守着,给您换额头上的湿帕子。”画绿道,“那会儿天要黑了,大夫人要走,也将他赶走了,他私下跟奴婢们吩咐了,说是等您醒了,便去通传。”
扶萤沉默一会儿,道:“你便叫人去与表兄说,我已醒了,但天黑了,叫他不必过来了,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画绿应了一声,转身要招呼人出门吩咐,扶萤又道:“等等。”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画绿回头。
“写春的病如何了?让她歇着吧,等病好了再来伺候。”
“多谢小姐。”画绿跪地,叩了好几个头,“若不是小姐维护,夫人便要惩罚奴婢们了,奴婢们感激不尽,写春亦是感激不尽。”
“不必说这些了,你们都去歇着吧,留两个轮替在这里看着就成。”
画绿眼中多了些泪,抬手抹了抹,悄声退了下去。
扶萤睡了这样久,却仍旧犯困,睁着眼盯着床顶看了会儿,意识又恍惚了,再睁眼,天又亮了,外面有了日光,照进窗棂里,画绿在摆放食盒。
“太阳出来了吗?”扶萤轻声开口。
画绿微惊,笑着转头:“小姐醒了?是,天晴了,雪停了,外面的积雪在化了。”
扶萤扶着床架子便要起身:“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画绿急忙将她按住:“化雪是最冷的,您还是安心躺着,等外面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再出门也不迟。”
她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我昨夜发热了吗?”
“昨夜睡下没多久,小姐便又发热了,不过没前几次那样严重,喝了药便退了,一直到现下都无事。”
“那便好。”她顿了顿,又问,“表兄昨夜过来了吗?”
画绿突然一怔,脸色不大正常。
扶萤瞧出不对,蹙着眉头问:“是发生何事了?你这副神情?”
画绿深吸一口气,猛得跪下:“有一件事,奴婢不想瞒着小姐,只是小姐大病初愈,奴婢不敢说,小姐最好也先不要听,待身子完全好了再说。”
“好,你不愿意说必定有你的理由,那便等一等。”
“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画绿眼中又有些湿热。
扶萤以为是写春出了事,没再多过问。她还有些困,又昏睡了近一日,只起来喝过几次药,用过几顿膳,终于清醒许多,能下地走了。
雪积得厚,快有两日了,仍旧未完全融化,丫鬟劝过,她也不敢再出门,包裹得严严实实,披散着长发,站在门口往院里看。
什么都凋谢了,房中那一束梅花枯萎了,连洁白的雪也化了,变成了泥泞堆积在一起,有些难看。
她站了会儿,觉得无趣,转身要回房时,李砚禧在院门口出现,怀里还抱了一束刚折下来的梅花。
“哪儿来的?”她问。
“后面花园折的。”李砚禧缓步走来,腿瞧着便利了许多,没那样跛了。
扶萤转身朝房中走,淡淡道:“进门吧。”
李砚禧跟着进了门,将梅花放在她跟前的桌子上。
“去,将架子上那个白色的瓷瓶拿来。”她吩咐。
李砚禧将瓷瓶和剪子都拿来,也放在桌上。
扶萤拿了剪子,将花枝修剪好,插进瓶子里,往里倒了些水,摆放在常坐的罗汉床边上。
李砚禧看她忙完了,朝她靠近一些,弯身在她脸颊亲了下,又抱住她,低声道:“小姐瘦了。”
她没说话,往罗汉床里挪了挪。
李砚禧立即在她身旁坐下,捧着她的脸,伸着脖子去亲她的嘴。
她苍白的唇终于有了颜色,红艳艳的,跟瓶子里的梅花差不了多少。
“你起来,去一边待着去,一会儿被人瞧见了。”她低声斥,身子却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
李砚禧扶着她靠在软垫上,在一旁站好:“小姐想吃什么吗?我去煮。”
“你腿上的伤好了?”她将书平铺在桌上,低着头看。
“好得差不多了。”李砚禧低着头看她。
她掀眼看他:“你药膏都未拿。”
李砚禧又收回目光:“它自己慢慢就好了。”
扶萤也收回目光,悄声道:“今晚过来,我给你抹。”
他喉头重重滚动一下,又忍不住要弯腰去亲她,外面却传来画绿的声音:“小姐,三少爷朝着这边来了,快到院门了。”
扶萤眼瞳一动:“你去小厨房待着,不许出来。”
李砚禧有些不高兴,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快步跑了。
他前脚刚进小厨房,方兰漳后脚便踏进院门,很快便到了屋里,坐在了扶萤对面。
“表兄。”扶萤松开书页,抬头看他。
方兰漳也看着她,神情不似从前亲昵,只道:“先前的事是我的错,你在病中,我不该和你说那样重的话。”
她稍稍垂眸:“不是表兄的错,是我的错,若我未出门,便什么也不会发生。”
“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奴才的错,那奴才蛊惑了表妹,表妹才对他如此维护,我来,一是看望表妹,给表妹道歉,二是希望表妹能处置了那奴才。”
李扶萤最讨厌别人威胁她,即便今日寄人篱下,可她已处处伏低做小,今日还要被人插手家事,她心中实在不爽:“表兄若是因此时而来,那便要叫表兄失望了,恕我不能将他赶出内院。不过,我已罚他在雪地里跪过了,他那双腿也险些瘸了,我觉着就此便够了。”
方兰漳深吸一口气,又道:“好,那我便直说,我不喜欢他,我不要求你处死他,我只希望你将他赶离身边。”
“我若不喜欢表兄身旁的人,表兄也能听我的,将人赶走吗?”
“你……”方兰漳有些无言以对,“这如何能一样?”
“为何不一样?若是表兄无法做到,却要求扶萤能做到,岂不是强人所难?扶萤知晓表兄关怀扶萤,怕扶萤受伤,可扶萤自以为有处置人的权力,也有处置人的能力,此事表兄不必再过问。”
“是,你我到底还未成亲,我如今自然管不了你,你且等着。”方兰漳又气得拂袖离去。
他们说话并未避着,画绿看着人气冲冲地走了,忍不住进门劝:“小姐,三少爷毕竟是未来姑爷,您有时多顺着他些也是为了您自己好。”
扶萤自觉已顺得够多了,已厌烦了,有些不耐道:“好了,此事不用你操心,你出去吧。”
画绿抿了抿唇,在原地跪下,低声道:“先前奴婢说,有事不能告知小姐,如今是不得不告知了。那日,奴婢想着三少爷那里,不好派小丫头们去,便亲自走了一趟,不想出门回话的,是三少爷身旁的婢女席锦。”
“如何?”扶萤仍旧不耐。
“这席锦是三少爷的通房丫鬟,从小便跟在三少爷身旁了,应当是三少爷的第一个女人。奴婢斗胆猜测,她出来回话,便是想给小姐一个下马威。”
“什么叫通房丫鬟?”
画绿脸颊微红,声若蚊蝇:“便是教导少爷们通晓男女之事的丫鬟……”
这不是李砚禧吗?扶萤想。
画绿见她脸上一点儿担忧的意思都没有,更是担忧了:“小姐,这席锦跟在三少爷身旁许久了,恐怕直等三少爷成亲,便要抬了做姨娘,奴婢担心,小姐性子这样刚硬,往后会受委屈。”
“只要他不插手我的事,我管他那样多做什么?”只要她是主母,家里的银子在她手里管着就成了,其余的,她才不在意。
“小姐,话不是这样说的,您嫁给了三少爷,你们便是夫妻了,夫妻一体,三少爷自然能过问您的事,您也不能说不管他。”
“总归,我不管他,他也莫想管我。”
若非要管,那便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32章
她倒反过来宽慰起画绿来了:“好了, 你也别忧心了,李家虽不如方家有权有势,可我也知晓, 这有钱有权的男人便没有几个不纳妾的,有通房便有, 好似……”
她急急打住, 将那句“好似谁没有似的”咽回去, 又道:“你不要觉着我偏袒李砚禧, 他今日要处置的若是你们, 我照样也会护着。你们都是我的人,又不是犯了天大的错事, 若是我全听他的, 一点儿脾气没有,连下人都护不住,往后如何护住自己?”
还未成亲,就要管她,真是管得多!
画绿感动得眼泪又要出来了, 抱着她的腿哭:“奴婢知晓小姐对我们好,奴婢以后定会忠心伺候小姐。”
“好了好了,莫哭了,下去忙吧。”她被吵得脑袋疼。
“是。”画绿却是愈发感动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退出了门, 一会儿功夫,便将此事在院里传开了。
扶萤浑然不觉,她的风寒彻底好了, 脑子清醒许多,躺在床上半晌没睡着。
少时, 窗子轻响,李砚禧到了跟前,她抬眼瞥他:“上床吧。”
李砚禧已好些日子未碰她,还有些拘谨,上了床便坐在床尾,没敢乱来。
她拿出药罐子,吩咐:“将衣裳脱了。”
李砚禧一下脱了个精光,赤条条坐在褥子里。
扶萤抬了抬眉,挖出一团药膏在他膝盖上抹开。
原先膝盖上的青紫消下去不少,看着正常许多,小腿上的淡色淤青也不剩多少,夜色下,几乎瞧不见了。
扶萤放心一些,转身去放药膏,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扑过来,把她吓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