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不愿打没有把握之仗,问道:“若是被慕容斐察觉,我们有几分把握可以脱身?”
慕容霄道:“放心,你不会有事。我会让任宜君殿后,至少可助你脱身。”
慕容霄身负母仇,荣蓁怕他会图个两败俱伤,按住了他的手,警示道:“慕容斐死了,她还有女儿,你要的不是慕容斐身败名裂吗?”
她这是在关心他吗?慕容霄定定看着她,“我不会同她硬碰硬。”
事实也的确如慕容霄所说,他选了慕容府护卫换值之时,两人换了夜行衣,趁着这空当进了主苑,而后荣蓁隐在暗处,替慕容霄把守,慕容霄潜进了慕容斐的书房。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后半夜值守的护卫便已经到了,而书房外把守最是森严,慕容霄又怎么可能毫不惊动主苑的人离开,荣蓁恨他骗了自己。
果然,如她所料,慕容霄本就没有打算无声无息离开,书房里似乎传出了轻浅的动静,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可又不敢进这书房半步,只守在门口,这书房并无后窗,若真有人潜进去,除非有遁地之术,否则难以从正门之外的地方离开。荣蓁拈起一枚石子掷在了相反的方向。那些护卫警觉起来,连忙派人过去,而后只听见门被从里面破开,两名护卫被慕容霄一掌毙命。
这里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主苑里其余的护卫,先前被荣蓁调离的几人已经折返回来,荣蓁按着慕容霄的教授,用逍遥派的招式与那些护卫打斗起来。
不过片刻,慕容斐已经披衣而起,来到了院中,见其中一人使出的招式熟悉,功力更远在苑中护卫之上,慕容斐抽出一旁护卫佩剑,轻身一跃,同慕容霄打斗起来,荣蓁一掌将身前护卫劈中,转身看向打得难分难舍之人,慕容霄剑法本就略输一筹,只怕难以占得便宜去。
荣蓁飞身过去,替慕容霄挡下一剑,剑影无形,变幻莫测,慕容霄等的便是这个时候,他使出逍遥派的步法,趁其不备,已经无声无息来到慕容斐身后,在她后心击出一掌,她身体倏然向前,剑锋也指向荣蓁。这招式竟是慕容霄从前与她合练过的,难道他是为了此刻?
荣蓁握剑的手一翻转,下腰躲过慕容斐的一击,手中的剑向前送去,正刺在慕容斐的肩头。
慕容斐身子后退几步,慕容霄并不恋战,握住荣蓁的手,两人飞上了屋檐,按着原定的计划撤离。
慕容斐命人连忙去追,而她们刚要上去,便被慕容霄随手使出的暗器所伤,慕容斐瞧见那些护卫身上所中银针,面色一变。
比起慕容霄的院子,离主苑更近的是荣蓁的住处,从主苑如何撤离也在二人计划之内,只是到底还是失算了,荣蓁和慕容霄刚要从院外飞身进去,侯家令已经带人过来,此时荣蓁回去,只怕被堵在当场。可若是不回去,侯家令带人搜查过后,深更半夜而她不在房中,又如何洗脱嫌疑?
慕容霄按住荣蓁的肩膀,低声道:“随我来。”
荣蓁没想到他的办法便是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寝居。
第050章 沉浸
荣蓁不在院中, 侯家令立刻命人将此事报于慕容斐,她按着受伤的肩膀匆忙过来,院中悬挂的灯笼轻轻摇晃, 可房内却空无一人。
主苑遇袭,刺客飞速逃离,但荣蓁却不在房中,不论是谁, 都难免将这两桩事扯在一处, 甚至已经可以断定,荣蓁于此事脱不了干系。
慕容斐眯起眼眸, 口中的话异常狠绝,“给我搜!死活不论。”
若认定沈嫆是慕容霄入赘的妻主, 自然不会不顾及她的性命, 可若是寻常身份,在这深宅大院中,死一个普通人,不会惊起任何风浪。
侯家令立刻带人进了荣蓁的居处搜索, 可一番寻找, 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她走到慕容斐面前摇了摇头,慕容斐却不肯信,而后侧头看向西南,那里还未瞧过。
慕容霄的院子里如今只有几名护卫当值,忽而见一队人过来,任宜君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而那些护卫散开, 慕容斐披着外衫立在院中,眼神仿若淬了毒一般, 任宜君等人同慕容斐行礼,“见过家主。”
慕容斐挥了挥手,护卫已经将任宜君等人按住,她半跪在地上,并不反抗。一众人往内宅走去,只见慕容霄寝居外,秋童正守在门边,瞧见慕容斐等人过来,慌了神色,连忙高声惊呼,“见过家主。”
慕容斐的声音阴冷如铁,“你们少主呢?”
秋童忙道:“少主已经歇下了,家主若是有事,小的这就进去扶少主起身。”
慕容斐哪里还有往日的平和,只一个眼神,侯家令便立刻上前甩了秋童一巴掌,秋童嘴角沁出血丝来,却膝行几步扯住了侯家令的衣摆,“家主这是要做什么,这里是少主的院子,男子的寝居,您是少主最敬重的长辈,如何能这般不顾他的死活,小人知道这话冒犯了家主,可今日纵是将小人打死,也定要护着主子。”
这番话掷地有声,也将震怒之中的慕容斐拉了回来,她的确怀疑今日那两人的身份,可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其中一人便是慕容霄,这般贸然让人进去,传扬出去的确不妥,也会揭穿她在慕容府一直以来的伪装。
只是说话的功夫,袁氏已经匆匆过来,厉声道:“既然你们不敢,便让我来!”
秋童被人紧紧按在地上,袁氏道:“方才妻主遭遇刺客,而眼见那刺客逃到了霄儿的院子,若不查个明白,才是害了霄儿。”
他这番话一出,倒冠冕堂皇起来,同慕容斐对视一眼,而后带人走了进去。
房中只一盏烛灯燃着,桌上的菜肴用了大半,酒气四溢,袁氏抬袖掩住口鼻,眼神中透着疑惑,他绕过屏风,几个侍人跟在后面,只见床榻内被帷幔遮掩得严严实实。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竟都没将里面人吵醒,除了有鬼,还会是什么情形。袁氏抬了抬手,侍人将房内的烛灯悉数点亮,而后又将帷幔拉开,侍人瞧见其中情形,惊呼出声,只见榻沿上衣衫散落,贴身的亵衣都被丢在脚榻上,而榻内的人正沉沉睡着,慕容霄光洁的肩臂露在外面,脸颊也靠在荣蓁颈窝处,斑驳的痕迹如梅花一般绽在颈边、锁骨前,俨然是一副燕好后的模样。
跟随在袁氏身边的侍人,大多还是在室之身,哪里见过这等荒唐的场景。
袁氏如何也没有想到,慕容霄竟与这女子婚前便暗通款曲。
仿佛因这亮光刺眼,榻上女子将醒未醒,睡眼惺忪,更带着些酒后的醺然,只轻轻一动,慕容霄便轻哼一声,侍人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放在鼻间轻嗅,酒气扑面而来,道:“怕是酒后还未醒。”
袁氏道:“去,用凉茶将她泼醒。”
一盏凉茶兜头泼到荣蓁面上,她侧过脸 去,抚着胸口呛了几声,似乎这才回了几分神志,瞧见眼前的人,面上失色,连忙用薄衾将慕容霄的身体遮住。慕容霄也醒了过来,只靠在荣蓁身后,并不作声。
袁氏本想进来寻到慕容霄行刺的把柄,可没想到竟瞧见他们两人苟合在一处,或是真的弄错了,可眼下也没办法收场。他换了一副面容,只听袁氏声音微颤,痛心疾首,“你们……你们还未成婚便这般胡来,若是传扬出去,只会被人嘲讽我慕容氏没有规矩,不守清规。”
荣蓁没有辩解,只道:“是我一时糊涂,与霄儿无干,他是被我诱哄才会……”
慕容霄拥紧了衾盖,替荣蓁说话,“是我晚间请她喝酒,只是我二人酒量浅些,不防竟喝醉了,这才做下糊涂事。”
这看上去倒的确是酒后乱‖性的模样,好在今日进来的是他,若换了慕容斐,只怕事情已难以收场。
慕容斐在外等着,却迟迟不见袁氏出来,一炷香后,侍人请慕容斐进去。
————————————
慕容斐没有找到想要的证据,还要处理这烂摊子,心下烦乱,看着房中垂首立着的女子,鬓发微湿,慕容斐沉声道:“我不管你们是一时冲动也好,少年情热也罢,如今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便只能尽快成婚了。事急从权,我会着侯家令在下月寻个好日子,为你们把婚事办了。从今日开始到成婚之前,你们万不可再逾矩。不然,只怕天下人要笑我慕容府没有规矩了。”
袁氏同慕容霄处在内室,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一炷香的时间足以让他将此事弄个明白,有几位侍人的口供,确如先前慕容霄所言,他设宴款待荣蓁,荣蓁也的确进了慕容霄寝室之后,并没有再出来。
他们只听荣蓁道:“家主只管放心,我会好好待少主,尽一个妻子的本分,竭尽所能爱护他,绝不做让她伤心之事。”
慕容斐又叮嘱了几句,侯家令进来禀报,在慕容斐身边耳语几句,慕容斐脸色一变,再无谈话的心思,匆匆离去。袁氏见事情不对,也未与慕容霄周旋,带着一众侍从离开了。
秋童捂着脸进来,瞧见荣蓁仍站在外间,而慕容霄从屏风后走出。
半个时辰前
荣蓁没想到慕容霄竟已经寻了退路,他二人潜回内苑,秋童连忙接应,将两人送到寝居之中,桌上摆好了酒菜,显然已经被人用过。
慕容霄走到桌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又满了一杯,递给荣蓁,“眼下我也没别的法子,若要掩饰过去,只能让他们以为我们今夜宿在一处。”
荣蓁神色微变,“这就是你的法子?慕容霄,我们这婚约是假的,你难道不记得了?”
秋童见他二人还僵持着,而院外已经传来了声响,应是慕容斐等人寻了过来,他连忙劝道:“我的两位祖宗,你们快别再争执了,若是搪塞不过去,只怕今晚都难度过了。”
秋童说完,便连忙将房内的烛灯吹熄,只留下外间微弱一盏。而后他走了出去,将门紧紧合上,守在门外,意图先拖住慕容斐等人,为他二人争取些时间。
她不动,慕容霄就停在那里,似乎也尊重她的意愿,可眼下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或者说,若论起此道,她会比慕容霄做的更好。
荣蓁仰头将慕容霄递来的酒杯饮尽,而后又洒出一些酒,将她和慕容霄的衣衫打湿,以沾上酒气。
既然这些事也是他的算计,那便不能怪她犯禁了。荣蓁扯着慕容霄的手腕往内室走去,另一只手将帷幔打散,遮住了床榻里的光景。
剩下的事两人心照不宣,昏暗的内室给了两人逃避的勇气,荣蓁将衣衫解下,慕容霄也背对着她解着身上的衣带。
荣蓁与慕容霄并肩躺在榻上,可还需将一切布置成情难自禁的样子。慕容霄胸前轻轻起伏,他低声道:“你来。”
荣蓁做不出从前对姬恒那般,只能将手深了过去,在慕容霄身上轻掐几记。慕容霄皮肤白皙,片刻便有了殷红的痕迹。他气息已乱,抓住了荣蓁的手,侧过身来看着她,“你要气到何时?”
原来他也知道她心中有怒,慕容霄如此利用她,难道她不该有怒吗?
只是情况紧急,荣蓁还未开口,外面便已经争吵起来,再之后便是袁氏带人进来。知道荣蓁不会好好配合,慕容霄只能轻凑过去,靠在她的颈边。他的身子微凉,贴过来时荣蓁僵在那里。
再之后发生的事,便已成定局。只是原来这就是做戏吗,让他沉浸于此,分不清真假。
秋童道:“方才侯家令同家主说了几句话,她便慌张离开了。看来是任护卫的安排起了作用,在慕容府外发现了刺客的衣衫,府里丢了两匹马,而明日那两匹马会在渡口出现。”
荣蓁回过头看着慕容霄,“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几派之中,只有逍遥派居于水上,你是想让慕容斐以为今日行刺之人出身逍遥派。下一步呢,慕容斐会报复戚掌门吗?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慕容霄没有否认,当初靠近荣蓁之时,她的肌肤温热,但眼下他在荣蓁眼里,却只瞧见一片冰冷。
第051章 心意
外人眼里, 荣蓁与慕容霄感情甚笃,女有情郎有意,婚期也已经定在了下月十八, 只有秋童清楚,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时已经连一句话都不肯说。这症结正是由那晚的事引发,原本便是一桩假做的婚事,二人私底下即便相见无言也不会如何。可秋童每日侍奉在慕容霄身边, 他能感受到慕容霄心里并不快活。
他不知二人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服侍慕容霄沐浴时,却被他身前那些痕迹惊到, 秋童误以为他二人已经假戏真做,心疼道:“她也太不知道疼人了, 竟如此粗鲁。”
慕容霄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将另一只手臂伸了出来,前臂内侧赫然有一枚守宫砂,秋童这才知是他想多了,可转念一想, 这沈嫆既与慕容霄裸裎相见, 即便慕容霄还是在室之身,两人怎么也不算清白了。
到了晚间他为慕容霄将床榻收拾好,却见他望着一面墙出神,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几日慕容霄时常这样,秋童寻思了几日,琢磨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是这个沈嫆看着好商量, 内里却脾气甚大,每日他还没敢开口, 便被她那张冷面吓退。
若不是受着制约,荣蓁此刻已经回了都城,她生平第一次有了被人耍弄的愤懑,寻到飞鸾之后,让其转告秦不言,明日她要见秦不言一面!
飞鸾见荣蓁这神色不对,赶紧去传话,秦不言先前还想着敷衍,可摸清了荣蓁的态度之后,不敢再怠慢,便定在明日午时,城中四饴斋见面。
荣蓁借了为慕容霄买糕点的名义出府,一路往四饴斋而去,这处糕点铺子在城中甚是有名,客人选定之后,由厨娘现做,每日顾客盈门,生意甚好,将客人请上楼去饮茶,再将一些试吃的茶点端上,借以打发等候的时光。
荣蓁被人引着上了楼去,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秦不言姗姗来迟,将门掩上,拱手同荣蓁致歉,而后坐了下来,“荣大人久等了,我方才出门时被人盯上,好不容易才将人甩脱。”
荣蓁懒得同她寒暄,开门见山道:“原来也有秦大人应付不了的事,我还以为秦大人如今已经手眼通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秦不言脸上的笑意滞住,“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甚明白。”
荣蓁冷笑一声,“是吗?或者说有那等野心的不是秦大人,而是与你里应外合的慕容霄。”
秦不言明白过来,只怕荣蓁已猜到什么,言道:“荣大人这便是抬举我了,即便我再有本事,也越不过陛下去。你我既是朝廷官员,自然要奉旨意办事。”
荣蓁并不怕她抬出姬琬来,秦不言的回答正合了她心底的猜测,“所以秦大人这是承认了?”
秦不言将茶饮上一口,“荣大人,你我二人最重要的是将差事办好,只要这场 差事了结,你回了都城自会加官封赏,我也可以对陛下有所交代。”
荣蓁怒极反笑,“是吗?”
她站起身来,笑意陡然消失,而后往门边走去。
秦不言对荣蓁也算有所了解,瞧见她这般,倒有些担心真的惹怒她,对自己之后的安排成为阻力。
秦不言将她唤住,“荣大人,我不妨将实情告诉你,此事……”
荣蓁侧眸道:“秦大人要告诉我什么,你是想说,江南之行本就是陛下同慕容霄的一场交易,你来了姑苏之后,慕容霄认准了这是一个良机,主动与官府合作,试图借助你们的力量完成他复仇的计划,而我,不过是其中一环。”
秦不言没想到她竟都说中了,“如今已到了关键之期,荣大人还是要顾全大局。”
所以那本详述慕容府人物关系的册子是慕容霄的手笔,所以那本册子上,唯有他那页只有一个名字和小像。
是啊,既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荣蓁又怎么会让这些事功败垂成,此事一了,她便与慕容府再无瓜葛。
荣蓁带了糕点回府,径直去了慕容霄的院子,秋童正在发愁如何缓解她二人关系,却瞧见荣蓁主动破冰,更带了些四饴斋的点心过来,秋童连忙将她迎进去,又贴心地替二人把门合上。
房中慕容霄正在煮茶,荣蓁将糕点放在桌上,他抬头看了一眼,道:“有时候为了保命,不得不掩藏真正的喜好,也会伪装一些喜好。只是,我并不喜欢用这些微甜的糕点。”
荣蓁并不在意他喜不喜欢,仍旧站在那里,慕容霄将茶煮好,倒了一杯给荣蓁,“这茶水是用晨露所煮,又加了银丹草和菊花,清肝明目,最宜夏日饮用,你不妨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