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蒙面男子眸中难掩惊愕, “这……”
媒人还是有过见识的, 镇定道:“你说自己是荣大人的夫郎,可县衙里人人都说她如今未有家室。这位公子,你可知道聘为夫,奔为侍, 你这么说, 可是在毁自己的名节!”
慕容霄面无表情道:“名节?你带着一个在室的公子来一个已婚女子的家中,究竟是谁会有损名节?”
媒人被他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身后那位公子道:“邱叔,咱们还是改日再来吧,荣大人不在,还是不要打扰这位公子了。”
慕容霄本不欲理会这二人, 但既然旁人有心,这种事便不会断绝, 慕容霄道:“除了你身边这位公子,可还有其他人等着与我妻主说亲?”
那媒人没好气道:“自然是有,但女人娶夫纳侍天经地义,难不成你还想阻拦?”
倒不如直接断了他们的路,慕容霄道:“既然你也说娶夫纳侍,我妻主已经有我这个夫郎,你回去转告那些公子一声,若是不介意做侍,大可以进来。我白日里练功,家里总需要一个做活的帮手,来服侍我二人。”
媒人怒气冲冲,拉了身旁那男子离开,可那男子却还有些留恋地看着这宅院,“咱们走了,可就来不及了,我愿意做侍。”
那媒人气道:“你是真的昏了头吗?”
慕容霄抱臂看着眼前这场戏,那蒙面公子道:“我曾见过荣大人,即便是做侍我也愿意。总好过,总好过被那姓韩的抢回府里。”
慕容霄道:“我对你们所说不感兴趣,若是有什么难处,便去县衙击鼓鸣冤。而不是找人匆匆嫁了,借此逃避,或是祸水东引。”
那蒙面公子道:“县衙?公子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韩赟是吴县令的表妹,去了县衙又能如何?”
所以这便是他们找上荣蓁的原因?
慕容霄一副送客的姿态,道:“你的疾苦不是我造成的,荣蓁也不是你的挡箭牌,你自己再谋它途吧。”
等荣蓁回来,那两人已经离开,慕容霄在院子里收拾出一片空地来,他放下花锄,荣蓁走过去,“你还真想在这里侍弄花草?”
慕容霄对之前的事只字未提,只道:“不是要与我一起去街上,现下可是时候了。”
荣蓁接过他手中花锄,“你去收拾收拾,我去门边等你。”
县城里人来人往,一辆马车从中经过,荣蓁和慕容霄走在街上,人流险些将她们挤散,慕容霄扣住荣蓁的手,荣蓁回头看他一眼,并没有松开。
马车上车帘掀起一角,里面一位女子看着两人,视线又停留在慕容霄身上,“竟能在这县城里瞧见这般俊逸的男子。”
她身旁的女子提醒一声,“韩家主,这男子与身旁的人举止亲密,怕是有主的。”
那姓韩的女子轻笑一声,道:“姐姐这就说错了,有主又如何,越是这般,越有意趣啊。”而后对赶车的人道:“一会儿让人去打听打听,方才那小郎君是谁,家住何处?”
马车渐渐远了,荣蓁同慕容霄来到一处布庄里,慕容霄有些疑惑:“怎么来这儿了?”
荣蓁却仔细看着那些布匹,虽然布料不算上层,但多少有几分雅致,荣蓁指了其中月白色的一匹布,“我要这匹布做身衣袍,庄里可能制衣?”
管事的笑道:“您真是好眼光,这块布正适合您夫郎,我这就叫人过来量身。”
慕容霄怔了怔,“你是要给我做衣服?”
荣蓁看了他身上灰暗的衣袍,“你为了迁就我,穿得这样朴素。可我不想这样,你在我身边,不必压抑自己的性情。何况当初在慕容家,你也没少让人给我做衣服。就算是我还你的。”
一位男子下楼来,慕容霄对自己的身寸再清楚不过,却还是大大方方在荣蓁面前,任那男子量身。
荣蓁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那管事,“便按这个式样来。”
慕容霄收整好衣衫,想过来看上一眼,荣蓁却不让,那管事笑道:“二位怕是新婚燕尔吧,真是叫人羡慕。这衣袍五日之后来取,只是还要先付些定金。”
那管事的话,荣蓁一句也没有解释,任她误会着。慕容霄想起荣蓁似乎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取出钱袋递给荣蓁,荣蓁将钱付了,“尽快一些吧。”
荣蓁而后带他去酒楼中用膳,慕容霄道:“这是庆祝荣大人领了月俸吗?”
荣蓁与他碰杯,道:“这银子在你那里微不足道,但足以让我在这里容身过活。”
慕容霄浅浅饮了一口,又摇了摇钱袋,“你把这个月的月俸交给了我,那下个 月呢?”
荣蓁瞥他一眼,“你可真贪心。”
慕容霄浅浅一笑,“到时候我会向荣大人讨要的。”
慕容霄一心侍弄花草,荣蓁于此道不通,每日归来时,都见慕容霄在忙着,一些花枝被他插进土里,荣蓁取了绢帕给他擦汗,“这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花团锦簇?”
慕容霄任她施为,道:“快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五日一到,慕容霄便去县城中去取那件衣袍,他从来没有因为一件衣服而如此欢喜过,或者说,他更好奇荣蓁为他做的衣服是何模样?
衣袍已经做好,慕容霄轻轻抚了抚,问道:“可以试过再取走吗?”
管事笑道:“自然可以。”说着便让人带慕容霄去更衣,慕容霄将衣袍换过,站在铜镜前,月白色的衣袍衬得他清雅脱俗,宽袖,窄腰,一件披风束在肩上,眉宇间都明亮不少。
慕容霄眼眸中笑意隐隐,他似乎可以想到,荣蓁是怎样画下这式样的。可若问了她,怕也只会同自己说一句,随手画来而已。
慕容霄穿了这身衣袍下楼,管事眼前一亮,直道:“这位郎君,有些事不知可否商议一二?”
慕容霄不解地看着她,只听她道:“您这件衣袍,小店分文不收,只是可否请您妻主再多画些式样,我们会提供报酬。”
慕容霄道:“你是要让我妻主画了式样,再替旁的男子做衣?”
那管事点了点头,本有些期冀,可却兜头一盆冷水,慕容霄回绝道:“此事不必再提了,还有,把我妻主给你的那份画纸交还于我。”
慕容霄从布庄里走出,又想起那日在酒楼里,荣蓁曾夸赞那里的酒好喝,他便想提一壶回去,一路走到了那处酒楼中。
慕容霄要带些酒菜回去,酒楼小二让他去二楼厅中坐下等等,刚走到楼梯拐角处,一众人推门从雅间出来,为首之人身上满是酒气,慕容霄皱着眉,说了句:“借过。”
那女子却停下了,而后同身旁人笑了笑,“先前你们还说寻不到,这不就在眼前吗?”
那女子作势便要挡住慕容霄的去路,“这位郎君莫急,在下思慕郎君已久,不知可否给个颜面,坐下来喝杯茶?”
慕容霄厌恶地看她一眼,“请你自重。”
可他越是拒绝,那女子越是同他调笑,“我韩赟还不知何为自重呢?”说着便要上前拉扯慕容霄,一副强抢的架势。
原来这就是那男子口中的韩赟,吴县令的表妹,慕容霄本不欲生事,但眼下躲不过,他手中夹持着银针,挥手抵在那女子喉间,“你若是再没分寸,便别怪我不留情了。”
韩赟连忙举起手来,求道:“别别别,只是玩笑之言,郎君莫要当真。”
慕容霄冷冷道:“可我没有与你玩笑。”
慕容霄将手中暗器收回,而后转身往楼下走去,那韩赟并未死心,挥手让人将慕容霄制住,她手下的人连忙上前,慕容霄回身一挡,那人肋下剧痛不已,韩赟道:“我就喜欢这样有几分脾气的,谁若是能将他捉住,我赏白银百两。”
韩赟手下的人更为卖力,可无一人是慕容霄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便都倒在了地上,哀痛不已。慕容霄冷眸微扫,韩赟扶着栏杆,正不知如何是好,慕容霄并没有与她一般见识,可他刚走下楼梯,韩赟便从楼梯上跌了下来,慕容霄回眸只瞧见她仰面倒在地上,头下慢慢溢出血来。
秦楚越在县衙中接到报案,带人赶去了酒楼,只是到了之后,才知道韩赟之死的“疑凶”竟是慕容霄。
慕容霄与她对视一眼,秦楚越看着地上已经死了的韩赟,只觉吴县令怕是不会善了。
对于慕容霄,秦楚越谈不上喜欢或是厌恶,只是他的存在始终会动摇荣蓁的意志,眼下韩赟一案,倒是让秦楚越寻到了机会。
秦楚越道:“慕容公子,我自然相信你是无辜受累,可是你也知道,你卷进这案子里,为难的是荣蓁。我若是放了你,吴县令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荣蓁便是他的软肋,慕容霄道:“好,我随你们走一遭。”
他既肯配合,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人被押进了县衙牢中,秦楚越却还没通知荣蓁一声,又怕两人生出罅隙,亲自跑了一趟。
荣蓁听闻慕容霄被押入牢中,面色一变,立刻便坐起身来,“你这话是何意?慕容霄不会主动寻衅,这其中是有人故意陷害。”
秦楚越道:“我自然也希望如此,可你却不知,那日在场之人皆指证慕容霄杀人。即便人不是他杀的,可那日他与韩赟起了冲突,这是许多人都瞧见的事。”
荣蓁道:“县衙牢中阴暗潮湿,不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在牢里。你若是想让我与你合作,便拿出你的诚意来,我要慕容霄平安无恙!”
荣蓁刚出了门,便转去寻吴县令,若是没有她的令,荣蓁去不了大牢中。
可与秦楚越所说不差,吴县令兴师问罪,“赟儿是我表妹,府中尚有双亲,只是一桩小事,便起了杀人之心。荣大人,你还要替这种人求情吗?”
荣蓁看着吴县令,一字一句道:“他是我的人,出了何事我都替他承担,还未经审案,如何便定了他的罪?”
第100章 淤泥
吴县令道:“赟儿身旁跟着的随从都亲眼瞧见了慕容霄杀人, 何况她们这些人也被他打成重伤。荣大人,我知道你背景深厚,可不论是谁, 也要按大周律法办事。”
荣蓁也丝毫不让,“韩赟死在了酒楼,而她们既然是韩赟的随从,韩家必定追究她们保护不利之责。这些人想把一切都推到慕容霄身上, 证言又如何能取信?既然是死了人, 便一切按章法办事吧,先找仵作验尸。”
吴县令自知理亏, 只能道:“验自然是要验的,可慕容霄是疑犯, 绝不能离开大牢。要不然凭他的武功, 出了这牢门,便能逃得无影无踪,难道要让本官天南海北的去抓捕吗?”
荣蓁本不愿暴露慕容霄的真实身份,可眼下也不得不这么做, “我已经说了, 我可以替他担保,他不会逃。”荣蓁走近一步,“吴大人,房州闭塞,有些外界的消息不得而知,你可知慕容霄是姑苏慕容氏的家主?在武林中颇有声望。你若是平白无故定了他的罪,抑或是杀了他, 你说,武林中会有多少人来替他讨个公道?以武犯禁之事断绝不了, 吴大人又有几条命呢?为了一个韩赟,搭上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吴大人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
吴县令眼眸睁大,“你在威胁我?”
荣蓁淡声道:“不敢,我只是在提醒大人而已。”
她们的博弈在于谁忌惮更甚,而最终还是荣蓁赢了。
县衙牢房阴暗无比,荣蓁曾经来过这里,只是没有想到,再一次过来是为了救慕容霄。秦楚越并不知道荣蓁拿捏住了吴县令,担心荣蓁与牢头起了冲突,连忙赶了过来。
慕容霄被关押在牢房深处,荣蓁一步步走过去,慕容霄背对着牢门,负手立在那里。
荣蓁从袖中掏出吴县令亲笔书信,狱卒连忙将锁打开,慕容霄回过头,见荣蓁一脸忧色的看着他,他知道她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慕容霄从牢门中走出,见荣蓁正看着他身上的衣袍,是她所送,荣蓁的视线又停留在他脸颊上,玉一般的面容上,那抹擦伤的痕迹额外明显,荣蓁抬起手,手指轻触在他脸上,眸中隐着一丝心疼与愤怒,她转身看着身后牢头,“你们敢用刑?”
人是秦楚越抓进来的,怕荣蓁误会,她连忙解释,“我并未让人对慕容公子用刑。”
那牢头有些畏惧,可慑于荣蓁的眼神,只能道:“大人明查,小的绝没有让人对这位公子用私刑。只是这位公子被带进来时,手下人失了分寸,推了公子一把,被刮伤了,这才……”
荣蓁冷笑一声,“说得轻巧,没有分寸,她们既然是你手下的人,管教之事责无旁贷。我的人既然伤了,你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那牢头连忙点头,“大人放心,我定会处罚她们。”
荣蓁握住慕容霄的手,带着他离开大牢。秦楚越追了上来,荣蓁让慕容霄在一旁等候片刻,转身迎上秦楚越。
秦楚越道:“你同吴县令做了交易?”
荣蓁道: “如果你只想问这个,那我可以回答你,没有。”
秦楚越看了她身后的人一眼,又对荣蓁道:“慕容公子武艺超群,寻常人奈何不了他,可即使这般,他在这房州也不安全。我从前与你说的话,你可有记在心里?房州不是久留之地,你若是为了慕容公子好,便早些送他离开吧。”
荣蓁盯着她的脸,道:“这才是你的真实打算吧,你处心积虑,甚至顺水推舟把他关进大牢,为的就是让我将他送走。秦楚越,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的话,不要想着左右我的决定。”
荣蓁说完,便和慕容霄一起离开。两人回到家中时,天已黑了。
荣蓁看着他身上穿着的衣袍,今日他本来也是欢喜的吧,没想到却有这样一场遭遇。荣蓁问他,“饿了吗?我去弄些吃的。”
慕容霄摇了摇头,道:“去了牢里一趟,衣服也脏了,我先去沐浴。”
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冷了,荣蓁重新热了热,将饭菜端了回来,她去房中寻出药膏,正房里面水声停了,荣蓁叩了叩门,“好了唤我一声。”
慕容霄将房门打开,只穿了一件素白寝衣,额上还滴着水珠,将寝衣沁湿了些,荣蓁垂下眼眸,道:“即便是天暖了些,也要注意身子。”
慕容霄道:“怕你等久了。”
荣蓁在他面前晃了晃那药膏,慕容霄侧身请她进来,荣蓁道:“你先涂上,换好衣服出来用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