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慕寒江问安时,那马车里也不见人言语。
就在慕寒江起身的功夫,手疾眼快,拨开了车帘,正好看见凤栖原带着惶恐的脸。
“太子殿下,恕臣无礼,只是臣奉旨来保护太子安危,若不亲见太子,不能复命。”
凤栖原看着他最怕的慕寒江,脸色苍白,不知该不该应。
慕寒江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开口问:“殿下这一路来,可顺利?”
不等太子说话,一旁的那个老媪开口:“太子感染风寒,嗓子嘶哑,不宜说话,还请慕公子体
谅殿下。”
慕寒江不理她,又试探问:“太子殿下,在臣离开江浙的时候,您曾托付我的事情,臣已办妥,不知殿下还满意?”
那老媪又开口道:“慕公子,外面风大,还请快些将帘子放下,太子受不住风……”
这一次慕寒江再次出手,却一把拽住了那老媪,将她扯下了马车:“你这婆子,几次在太子殿下跟前僭越说话,当真不懂规矩,我身为龙鳞暗卫,有责查出皇族身边奸佞,自然也可查一查你这僭越主子的奴才!”
说着,他也不用别人,抽剑将这老媪押入了林中。
待周遭无人时,慕寒江用剑抵住那婆子的脖子,冷冷问道:“太子乃国储,身边随侍岂是说换就换的?谁不知太子性情温良,从无打骂过身边侍者,所有人都赐死了?这种谎话,说给谁听!你到底是何人派来的?”
那婆子压根没想到,只是打了个照面的功夫,慕寒江就看出了破绽,还如此胆大,当着太子的面,直接押走他身边的人。
眼看着跟着太子入京的一行人都遭到了盘查,这老媪也全没了主意。
她不过是负责监督这小戏子言行,不让他露馅的,谁知道,还没入京就破绽全开。一时间,她有些慌神,嘴硬想要抵赖。
而这剑抵得太紧,她的脖子被划破了,隐约能闻到扩散开的血腥味道。
她一时害怕,忍不住道:“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是那啸……”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一支锋利的芒箭射来,直直插进那老媪眼窝,当场将她穿透在了林中。
慕寒江一惊,松开了她,飞快隐在树后,朝着林外望去。
又有箭矢飞来,那箭射得毫不留情,直直朝着他的面门袭来,幸好他弯腰及时,才堪堪躲过。
接下来的箭便如雨点纷至,直直朝着他的要害袭来,慕寒江隐在树后,大声喊着程琨,却听程琨高喊,他们遇袭,让公子莫要出林。
就在这时,从两侧路旁,突然跃出许多手执弯刀的蒙面人,朝着马车这边袭来!
那些弯刀,分明就是陈西范门下的独门武器,带着无限寒芒。
慕寒江一看,直觉不好,他们遇到了魏国的刺客!
明明和谈在即,他们为何要行刺大奉皇储?
虽然明知道太子是假的,但想到他是小萤的阿兄,慕寒江还是飞身而出,想要将少年从马车里解救出来。
可就在这时,从他的后背突然一阵刺痛,转头看时,程琨的一剑正刺入他的后背。
“你……”慕寒江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绝没有想到,致命一击却是来自身后。
马车里的凤栖原也看到了,吓得他忍不住尖叫起来。
此时方才接受盘问的兵卒,也被程琨手下的人抹了脖子,到处尸横遍野,马车周围的土地被弥漫的鲜血染红。
慕寒江那一刻脑子仿佛炸裂开来。他一时又想起了驿站旁的断桥
那次,若不是凤渊及时拉拽住他,他就要万劫不复,摔得粉身碎骨。
那时凤渊言语暗示,将此事导向龙鳞暗卫,他却直觉护短,不肯承认。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这个程琨居然就是内贼……他可一直都是母亲的心腹!
程琨这一剑刺得并不准,慕寒江方才晃了一下身子,堪堪避开要害,所以程琨咬牙抽剑,准备再补一剑:“公子,对不住了,你今日原不该来此,以后年节,我一定给你多烧纸钱……”
就在程琨举剑,准备再次刺下的时候,一支带着哨响的箭划破长空,朝着程琨的手腕袭来。
那是一支袖箭却力道十足,一下子就将他的手腕刺穿。那剑也握不住掉落地上。
紧接着,慕寒江看到,一群带着阎王面具的人杀了过来,与那些弯刀客战在了一处。
领头的那个人,看着像个女子,可招式出手狠厉宛如男人,腾挪跳跃间,像极了他在江浙的一位故人!
而那领头的蒙面人,则直直杀向了程琨。
程琨心知,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虽然手腕受伤,却毫不迟疑跳上马车,准备折断那羸弱少年的脖子。
今日总归是有人要死在五里坡的,虽然计划并不是慕寒江和这个太子。
可是因着慕寒江突然来了此地,又不知他从何处得来线索,知道了太子假冒,开始起疑查问,若不制止,后患无穷!
所以程琨临时大胆决定,将计划改变,就让慕寒江和太子都葬身此处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又杀出了一伙阎王,个个武功生猛,很快就将他的属下杀得毫无招架之力。
而面前这个身材瘦小的面具客,一招一式尽显刁钻,程琨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用左手持剑,直直朝着来者袭去。
犀利剑锋划过,挽着剑花一下子划破了来者的大腿,程琨趁机将人踹下马车,然后用剑刺向一直在不断尖叫的少年。
可是下一刻,他左手腕却被人擒住,咔嚓一声便分筋错骨而断。
程琨惨叫出声,回头看时,才发现是大皇子跳上了马车,折断了他的左手腕。
凤渊并非一人前来,居然还带了许多亲兵护卫。
很快就跟那些面具人控制住了场面。
凤渊让凤栖原下马车,然后伸脚踹了踹程琨:“没想到居然钓出了你,还真是意外的收获,说吧,背后指使你的是何人?”
程琨也没料到今日竟然意外连连,不过他却是凄厉一笑,无比恶意看着慕寒江,大笑着道:“公主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居然跟大皇子勾结到了一处,杂种!你压根不配继承龙鳞暗卫!”
说到最后,他突然脸色一变,嘴里吐出一股黑血,显然是咬碎了嘴里的毒药,顷刻间就绝了气。
而他带来的那些龙鳞暗卫亦是如此,个个中毒而亡。
慕寒江又惊又怒,加上失血过多,此时已经耳边虚鸣一片,只能听到嗡嗡鼓噪的声音,却听不清周遭人在说些什么。
凤栖原还在缩成一团抽泣,而那个被程琨划伤了脚踝的蒙面人,正跌坐在地上,凤渊跪在那查看蒙面人的伤情,被拉扯起来的裤管下,是一截白皙的腿肚,而在腿肚一侧,有个小小的新月疤痕……
慕寒江再也撑不住眼皮,终于脖子一歪晕死了过去。
那日,还在宫里与慕甚下棋的陛下得到了消息,说是太子的车队在五里坡受到了一群弯刀神秘客的攻击。
正好在那查案的慕公子因为护卫太子而身负重伤,太子本人也受了些轻伤,所幸大皇子及时赶到,救下了国储。
如今他们在地方护卫下,已经入了京城门口。
其他的还好,当听闻慕公子受伤的事情,陛下震惊站起:“什么?他受了伤,伤得如何?”
当听闻太监说,虽然失血过多,但好在大皇子派人及时处理,虽然还在昏迷,暂时应该无性命之忧后,才缓松一口气。
淳德帝转头看向慕甚,发现老伙伴也是一件震惊,嘴唇颤抖,只是他身子弱,经不起大喜大悲,一时连站都站不起,只能勉强撑着棋盘,细细喘气。
淳德帝连忙柔声宽慰,又让御医前来查看定国公的情形。
“老慕啊,别担心,寒江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说到这,淳德帝才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太子和大皇子的情形如何?”
宦官李泉恭谨道:“这个时候,大皇子应该已经护卫太子入宫了,只是太子受了伤,恐怕不能来书房面见陛下。”
淳德帝挥了挥手:“不必讲那些礼节,朕去看看那孩子。”
就在这时,慕甚也起身道:“事关行刺国储,龙鳞暗卫责无旁贷,寒江那个那孩子还在昏迷,臣能不能跟陛下同往,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形?”
淳德帝知道老伙伴向来以国事为重,便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准了。
当君臣二人来到了太子的储文殿时,只见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尽忠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朝着陛下问安,又快步走了进去,传话陛下亲临。
然后淳德帝看见,自己那久违的四儿子,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眼睛湿润晶亮道:“父皇,儿臣不孝,让您担忧了!”
说着,他在一旁大皇子的搀扶下,便准备跪下施礼。
淳德帝快走两步扶起了老四:“都受伤了,不
必讲究繁文缛节,来人,给太子赐座!”
太子谢过父皇,坐下之后,一脸好奇看向了慕甚,似乎费力认了认后,才一脸惊异道:“这……是定国公,我的慕伯伯吧?”
淳德帝笑道:“你倒是好记性,十余年不见,你还认得你慕伯伯。老慕啊,你能认出他们俩个吗?”
慕甚仔细上下打量着太子,又看向一旁的凤渊,微笑道:“太子长高了这么多,看着与小时不大一样,不过眉眼未变,还是那般灵气逼人。而大皇子的模样变得倒是甚多,不过却肖似陛下,让臣恍惚以为又见了与臣游学的少年陛下啊!”
一番寒暄后,淳德帝便问起了五里坡的变故。
因着太子一直在马车里,只听到外面突然打斗声不断,所知也不甚详细,所以一直都是凤渊代答,说他正好要前往舅舅的军营,谁知在五里坡经过时,却遇到了有人行刺太子车队,而他到时,慕公子已经一身血泊倒在了地上,而他的剑刺中的却是他的部下程琨。
当时二人的姿势很奇怪,令人费解,而程琨和他的部下也都是毒发而亡。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要等慕公子醒了才能一问究竟。
慕甚听到这,有些焦灼开口:“那寒江现在何处?有没有送回定国公府?”
凤渊说道:“慕公子在昏迷之前,跟我说了一句,龙鳞暗卫有内奸,不要送他回国公府,然后便昏迷了。虽然我不懂他是何意,却依他的话,将他送到了我的王府调养,定国公若是想看儿子,便可来我王府。”
他的话,让淳德帝和慕甚都变了脸色。
慕甚愣神之后,立刻明白了几分,起身郑重给淳德帝跪下道:“臣这些年,因为身体懈怠公职,只是将庶务交由其他人等,如今暗卫出了纰漏,让魏人差点得逞,害得国储蒙难,都是臣一人之错!”
凤渊这时,却不急不缓地开口了:“定国公为何笃定,这次下手的是魏人呢?”
太子这时也开口道:“对啦,大皇兄说得有理。儿臣听说,魏国的使臣已经入京,他们这时对儿臣动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淳德帝看了看两个儿子,龙生九子,他这两个儿子,算是一阴一阳,长得十分相生相克了。
这个老四,也不知是不是江浙水米吃多了,怎么看着比以前更有女相?
淳德帝直觉不喜,刻意掠过那根羸弱的豆芽菜,淳德帝问大皇子:“那你说这次行刺之人为谁?”
可是那豆芽菜却接过话茬,侃侃而谈道:“父皇,不管那幕后之人为谁,不能是魏国人就是了。”
淳德帝移眼看向老四,皱眉问:“你又有什么高见?”
太子似乎没听懂淳德帝话里的嘲讽,慢悠悠道:“儿臣这些时日居住江浙,对于魏国了解的比在京城里时多了些。那魏国新王根基不稳,自登基以来,一直在跟老王的旧部权利倾扎。而凤尾坡一役,原本支持新王的大将古治又被大皇兄斩杀,所以这霍不琛可以说是步步维艰,巴不得快些止了外战,好稳住自己的朝堂。您说这样的情况下,他派人来刺杀我这平庸太子何用?难道他不知,我们凤家的儿郎个个出挑,我的几个皇兄都比儿臣出色吗?”
说到这,太子笑着对淳德帝道:“所以儿臣以为,以龙鳞暗卫精字辈统领犯上作乱结案,比传扬出什么魏人行刺太子,要顾全大局一些!”
慕甚闻言,突然开口笑道:“寒江还没醒,程琨到底是不是内奸也未查清,如此早早下定论,太子殿下是不是略心急了些?”
少年殿下叹了一口气,盘着手里的两颗蜜枣道:“是急啊,若是父皇不早早盖棺定论,明日那谏官的折子就会堆满父皇的龙案。如今与魏是战是和,朝臣分为两派。本就无定论。依着儿臣的意思,恨不得能立刻踏平魏国,奈何打仗是要银子的啊!孤掌管少府,也跟腾阁老查问过江浙账目,这大魏的国库还需得攒一攒钱银啊!既然如此,何不早早封了臣子们的口,不然听他们絮絮叨叨,真是头疼得连饭都要少吃几碗!”
听到这,淳德帝沉下来脸:“起初说得像样,后面的话该是一国储君该说的吗?你说臣子絮叨,不怕谏官参你不修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