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脱靶的太子,许是在江浙养病时苦练射艺,居然百发百中,箭箭命中蛇头,将它们定在了地上。
四周的人纷纷发出赞叹叫好声,被太子的这一手惊艳到了。
那腾阁老立在城头,更是喜得胡子连连翘起,对着周围人献宝夸赞:“老朽就说国储不是凡类,文能兴国,武能定邦啊!陛下之幸!我大奉之幸啊!”
周围之人也忙不迭附和夸赞,听得二皇子心堵生气。
定国公慕甚在一旁微笑听着,隐在袖里中手,却慢慢握紧——他以前总是忽略的那个盲点,似乎正慢慢浮上水面,隐隐露出冰山一角……
此时,城门少年扬声吩咐:“来人,将这些蛇都砍了。将蛇头挂在城门,张贴告示,告知百姓,这些是魏国人呈给大奉的国礼!至于蛇身……挑几条最肥美的,一半调羹,一半椒盐油炸,国宴之上,我们也得给远道来客加餐啊!”
她这话音刚落,城门上下顿时响起炸雷般的笑声:“说得对,魏国人太客气了!来我大奉做客,还要带几个下酒菜!”
待小萤重新上马时,冲着霍不寻劝慰道:“就是递交个国书,又不是你我两国联姻,我收你的生辰八字,就要娶你。抚王,您能不能别这么羞涩拖沓?”
霍不寻最恨嫁入凤家一类的字眼,他最心爱的女郎还在凤家皇宫里被那老皇帝霸占着呢!
听到这话,忍不住挑起浓眉,瞪眼看向太子:“殿下是在羞辱我魏国吗?”
小萤挑了挑嘴角:“我呢,手也伸了。你呢,愿意给就给,若不想给,那就请打道回府,反正你送来的蛇肉,已经剥皮下锅了,恕不能退啊!”
说着,她干脆牵动马缰绳,准备拨转回城。
反正想要和谈的又不光是大奉。
魏国的下马威,她这个当太子的都接住了,可魏国不知好歹,不懂见好就收,那就恕她不能奉陪了!
至于怎么递交上国书,让他们和礼部的人商量去吧!
她得赶回去,趁热喝一口肥美鲜蛇羹!
“且慢!”抚王还没傻透,趁着能下台阶的时候,叫住了太子,将手里的国书递了过去。
这太子虽然看着文弱,毫无阳刚之气,可遇变不惊,态度从容,哪里是传说中差点被废的昏聩之辈?
冲着这太子方才的箭术,也让人对他添了几分敬佩。
于是抚王终于收起了轻慢之心,也打消了在递交国书时,折辱大奉太子的念头。
不过就在这时,抚王身后的侍从突然低声道:“王上,我怎么看着太子有些眼熟……”
正说着,一旁的另一个人突然想起道:“这太子,好像……”
就在这会功夫,霍不寻也终于想起,这太子的模样分明像那个给汤觅梳头的小丫头啊!
那天之后,一夜混乱,汤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马车里。是生是死,谁也不知。
急得他一夜功夫,嘴角长出老大的血泡。
直到听到怡妃出现在京城皇寺,已经安然回宫的消息,他才终于放心下来。
可现在细细回想,必定是有人趁乱打劫,接应了怡妃,才会有如此结果。
难道那个太子,居然不要脸地假扮女郎,趁着那个机会偷偷接近了汤觅,又撺掇她趁乱逃跑?
这少年太子,与汤觅又是何等关系?
霍不寻惊疑不定地看着太子的背影,一时心里翻江倒海。掀起醋浪滚滚。
……
城门前的热闹,一刻都没有耽误,老早就被人快马传入了宫中。
淳德帝也没想到,魏国人竟然搬弄出这么多上不得台面的把戏,不过那老四在江浙历练归来,竟然如此从容,而且箭术竟然精进了这么多,也是大大出乎皇帝的预料。
是以当太子带着国书回来复命时,淳德帝有些感慨地看着羸弱少年:“听说你亲自射死了魏国人扔出的蛇,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
小萤早就想好了,恭谨回道:“在江浙将养了那么久,儿臣隔三差五就要吃几次蛇羹。早就将胆子练出来了,那些魏人拿些菜蛇吓唬人,还真是带着下里巴人的没见识!”
一旁的定国公微笑道:“以前听陛下说,太子骑射不如文采,可臣今日得见,太子射箭的技艺,可不输军中武将啊!”
小萤笑道:“得亏大皇兄教得好,以前在宫里时,他就陪儿臣练射,说了儿臣的不足,又传授了些技艺,竟让儿臣茅塞顿开。儿臣后来去了江浙,也不敢懈怠骑射,原来儿臣离那神射,就差个启蒙名师!”
淳德帝微微蹙眉:“哪有你这般自夸,射几条蛇,就成神射了?”
小萤连忙道:“儿臣一时得意忘形,还望父皇莫怪!”
“罢了,今日你做得不错,以后议和事宜……也一并跟进吧!”
待小萤领命而出后,淳德帝才转头问定国公:“爱卿看朕的这个儿子如何?”
定国公微笑道:“我大奉国储,自幼便受名师悉心教导,自问文韬武略,都胜其他皇子一筹!”
淳德帝却摇了摇头:“你啊,久不在朝堂,可不知他以前的样子……说起来,孩子是好的,到底被他那个短视的母亲耽误了。自他远离了汤氏后,还真是越发有些章程了……就是他这个样子……真是毫无凤家儿郎的阳刚威仪,真不知随了谁!”
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偏心,实在是儿郎当有些阳刚之气。他始终不愿凤栖原承位的原因,除了凤栖原无才无德之外,也是因为这个儿子的女相太重,长得不能服众啊!
定国公微笑听着,笑着道:“如此说来,太子的性情与陛下最像了,以前的平庸,也许是韬光养晦,如此心胸,必成大事!”
淳德帝听得眉头微挑:“你说,他以前是故意装蠢?”
定国公自觉失言,连忙补道:“只是太子为人低调,加之慧窍开得略晚,怎么能是装蠢?如此他又是装给谁看?”
淳德帝没有说话。
他突然想到,如果凤栖原从小到大一直聪慧有嘉,那么他现在该是怎样。
依着汤皇后的性子,若有这等依仗,势必为自己大增羽翼,在朝中招揽重臣依附。
而若那母子如此嚣张,自己也必不能容,不会任着汤氏一点点壮大,成为尾大不掉的外戚。
说不定如此出风头的凤栖原,早早就要被废,与汤氏一起入冷宫而不能出……
这么想来,他之前在江浙称病不归,似乎也有避开与西宫相争的用意。
而现在西宫颓势已定,老四却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定国公说得对,他这个儿子虽然模样与他不像,可是心机却相当深沉啊!
慕甚的话,点到此处,眼看淳德帝微微变了脸色,便知道他的疑心病又要犯了。
燎原的点点星火,讲究适可而止。
所以慕甚笑着起身,恭请陛下去赴国宴。
迎接魏国使臣的国宴,重点并不在吃喝,杯酒往来间,自然是唇枪舌战。
不过小萤并不是那些文官,打口舌之战也轮不到她上场,便是坐在席上,专心地啃着她的椒盐蛇肉,然后便举着酒杯,挨个打量席间众人。
她入宫这么久,那个啸云山庄却一直不见人也她接触。
小萤不得不细细琢磨一下,这里面到底差了哪个环节。
毕竟他们花了那么大的气力,扶持起个假太子,怎么能舍得让他成为废棋?
若是这般,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从她入宫后,那边就发现她不是他们送来的那个戏子了!
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啸云在宫里的眼线是谁,到底是如何发现的呢?
小萤觉得她一定忽略了什么重要细节,却一时有些理不顺。
思绪混乱时,便不知觉专注吃起了东西。
待一抬头时,身边突然坐下了人。
小萤微微侧头,才发现是凤渊坐在了她的身旁。
他新近忙得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在做什么。
宫人还没端来碗筷,所以凤渊拿起小萤的碗,夹起她啃了一半的肉排,大口吃了起来。
这人的臭毛病还是不改,就爱捡她吃剩的。
趁着大家都忙着跟魏国使臣唇枪舌战的功夫,小萤替他倒了杯酸梅汁解腻,悠闲地问:“瑞祥王忙什么呢?最近都没空来宫里坐坐了。”
凤渊镇定自若道:“听说我那御赐婚约的侍妾一直迟迟不肯归府,所以各个宅子总是时不时递贴,总要客气应付一下。”
小萤嗤笑了一下,歪脖看着他:“怎么?那帖子里有心仪女郎?京城赫赫有名的疯王也变得客气有礼了起来?”
凤渊轻笑一声,又是不答。
一旁的三皇子听了话茬,凑过来道:“大皇兄,我可得提醒你,莫要对不起萤儿女郎!她虽出身卑微,却是个高洁女子,你要见异思迁,我可跟你没完!”
小萤笑嘻嘻替三皇子倒了一杯:“三哥,你知道大皇兄的事儿?”
“不就是来了个叶家的表妹吗?听说那可是叶将军为大皇兄挑拣的人选,原本准备请陛下赐婚的,只是碍着大皇兄先开口,这便到后面排队了。还有,大皇兄发疯原来是中毒的隐情也在京城里传开了,现在眼看着大皇兄被叶重保举着要入京西营历练,各个府宅子也看好大皇兄,将他纳入了乘龙快婿的名单了!太子殿下,这等艳遇,你羡慕不羡慕!”
小萤听着,嘴角的笑意逐渐转淡,瞥着凤渊,慢慢喝起酸梅汁儿。
不过这也是正常,凤渊生得本就绝美,一旦没了喜怒无常,疯狂残暴的名头,引得京城贵女趋之若鹜也是常态。
更何况他本就是极好的郎君,只要不被他冷漠疏离的性子吓退,便可如拨海胆般,拨开带刺的外壳体会到鲜嫩无比的滋味……
小萤很是大度地想,她拒绝了凤渊的婚事,难道还能不让人家有新的姻缘。
叶家表妹?亲上加亲,好极了!
凤栖武说的这些,好像是真的。
凤渊竟然不反驳,只是淡淡道:“没事乱嚼舌根,难怪安庆公主看不上你。”
一句话,直中三皇子的命门,气得他脸色发胀:“最……最起码我没见异思迁!不过你若这样,那我娶萤儿女郎好了!反正慕家也拒了我,我正好给萤儿女郎兜底,保全她的名声!”
这话说得,充满游侠豪气,可惜旁边的太子猝不及防,居然将一口酸梅汁喷到了他脸上。
而大皇子冷冷的眼神也递了过来,正一寸寸地巡视着老三的咽喉处,微微跳动的眼皮似乎在毫不费力地划开血管,按压溅起的血浆……
老三再不长脑,也被逼慑得微微后仰,一时讷讷道:“我这不是假设呢吗?你还要锅碗都占,一大一小?”
这次凤渊倒是语气平淡:“你我兄弟一场,我不想你死无全尸……”
“你们兄弟几个,在聊什么呢!抚王在问话,也不回答吗?”
就在这时,淳德帝突然朝着他们这边扬声说到。
原来方才唇枪舌战,一时轮到了两国武道。
大奉有那牙尖嘴利之辈,突然提起了魏国高手碎银命丧大奉的典故,用以讥讽魏国无能。
而抚王正好趁这机会,开口询问大皇子,那个跟在他身旁的女高手姓甚名谁。
可惜大皇子似乎正跟两个兄弟聊得起劲,压根就没理抚王话茬。
淳德帝这才扬声询问他们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