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萤道:“不行,我得送国公回去,驿馆事情,由别人去做!”
说着她站起身来,瞟了一眼抚王,冷哼一声搀扶着定国公转身而去。
太子执意相送,定国公拒绝不得,便一同上马车前往定国公府。
到了府门前,国公客气地请太子入内饮茶,小萤也毫不客气地欣然前往。
听闻国公负伤,安庆公主急急带着女儿慕嫣嫣出来相迎。
看着父亲面色惨白的样子,嫣嫣急得不行,连忙跑来搀扶:“父亲,你觉得怎样,他们说您又吐血了!”
“不过是淤堵的血,不碍事的。”定国公宽慰着女儿,然后对公主道:“太子亲和,非要送我归府,将我那新得的龙井给太子殿下沏一壶来。”
小萤此来的目的可不光是饮茶,她毫不客气地坐下,然后对安庆公主道:“国公负伤,需要休息,公主陪孤聊天即可。”
安庆公主觉得太子的屁股太沉。他还知道定国公需要休息,为何还要在府里坐着不走?
定国公也属实撑不住了,便被下人搀扶着去休息了。而慕嫣嫣也跟着父亲照料病榻去了。
于是厅堂里便只有安庆公主相陪。
安庆公主吩咐下人都站在了庭院远处,这才不急不缓地转动茶盏,不时用眼打量太子。
小萤知道,她应该是在心里拿着大皇子侍妾在跟自己比。
谁让那个侍妾跟太子长得太像。
待打量差不多了,安庆公主才开口:“殿下事务繁忙,如此能耐心在我府上饮茶,想必也是有些事情要与臣妾说吧?”
小萤晃了一下茶杯:“孤觉得应该是公主有话同孤讲。从江浙回来,断桥驿馆遇袭,到那日我与慕卿被袭,到处都是龙鳞暗卫的手笔。安庆公主,你脱不开干系的。”
安庆公主定定道:“是我能力不够,松懈了龙鳞暗卫,害得有些人猖狂无度,现在寒江受伤不醒,定国公也已经回京,这些事务全都交给他来处置了。至于我的错失,待查明了,自然会奏明陛下,再给殿下您一个合理交待。”
言下之意就是,你个黄毛太子,还没有审皇姑姑的资格!
听安庆将一切尽推卸给了下属渎职,小萤噗嗤一笑:“孤以前小,不知皇姑姑的事迹,也是大了些,才了解了点。说起来,您也是生不逢时,虽然是萧九牧大侠的亲闺女,可资质平平,毫无练武的天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收了位天资聪慧的女学生,承袭父亲的武功绝技!再然后呢,这女子不光武功资质出众,简直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再加之天生貌美,让倾慕者趋之若鹜,你说,有个这样处处皆是完美的女子在身边,是什么样的感受啊?是不是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一事无成啊?”
安庆公主在人前的端庄从容,就这么在闫小
萤的话语里渐渐龟裂出缝隙。
她冷厉瞪着闫小萤:“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嫉妒叶王妃?”
小萤饮一口茶,发出满意的声音:“您的心事,孤这个晚辈如何能知?只是觉得好奇,为何皇姑姑您这一辈子的足迹,好似都在重复着叶王妃。我听说当年叶王妃似乎属意的是定国公,所以就算父皇一直苦苦追求叶王妃都未能有果。可后来您突然宣布与定国公订婚,叶王妃好似为了避嫌,又似负气,才匆匆决定,在众多追求者里挑选嫁给了父皇。叶王妃以师父名义,成立龙鳞暗卫,这辛苦成立的暗卫,最后也落入了您手里,只是管得也不怎么样……资质平庸的人,想要追寻天资超敏之人的脚步,您这辈子,一定活得很累吧?”
安庆的公主瞪过来的眼神变得十分恐怖,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公主一声令下,拖拽入了刑司拷打了。
“殿下,您说的这些荒谬,是从哪听来的!叶王妃与陛下的过往,岂是小辈能妄议的?”
可小萤不怕,她站起身来,踱步走到安庆公主的跟前,居高临下,眯眼审视着道:“被嫉妒折磨的滋味不好过,所以你无所不用其极,想要做些什么。当年叶王妃被俘,有没有你的手脚啊!””
之前做太子时,因为有顾虑,自是扮成了缩头太子。
可这次不一样,她就是要肆意张狂,引蛇出洞!
闫小萤一旦不再收敛,那种刀山学血里磨砺的锋芒感便迎面扑来,直直逼向安庆的咽喉。
安庆公主不自觉微微后倾身子,却又察觉自己失了气场,便又正回身子,冲着闫小萤冷硬道:“太子慎言!不怕我只能去陛下跟前,将您这话再说一遍?”
小萤优哉拎起茶壶,替安庆手边的茶盏蓄了茶水,然后笑嘻嘻道:“不怕!因为公主您是大奉朝最要脸的女子,孤说的那些太脏!从您嘴里说出来,不合适!”
安庆公主都要被太子这股无赖气逼得眼中冒火了:“既然知道这般龌龊,为何如此编排我?你说的这些……是大皇子说给你听的?”
小萤自然不能告诉她,这些都是她从萧天养大侠的嘴里一点一滴挖出来后,经过她整理推敲的。
她站直了身子笑:“大皇兄的为人,您这个当姑姑的应该了解,怎么可能说这些?不过孤好歹也去过江浙,在听雪园的下人那,还有陈大将军的嘴里也听说了不少。是陈将军亲口对孤说,您当年对叶王妃嫉妒得不行,所以指使着他故意驰援不到,害得叶王妃身陷敌营,受尽屈辱!”
“他胡说!明明是他为一己私利,想要隐瞒自己私售军械,才与古治勾结,出卖了叶展雪……”
说到这个里时,安庆公主急急收口。
因为她发现自己失言了。陈诺早就死了,就算他污蔑自己又怎样?全是太子空口白牙的话罢了,何必急着解释?
只是这从小到大都懦弱的太子,今日不知怎么,一句句言语挑衅,将她沉积心底的怨毒全都激发出来,才会在被冤枉时耐不住性子,将陈年往事的一角抖落出来。
小萤看她不言,笑着道:“公主怎么不说了?你身为叶王妃的好友,却对陈诺陷害她的事情守口如瓶,甚至还出面替他挡罪,让他在犯下驰援不利的罪名后,居然还能一路平步青云,坐到与叶重将军比肩的位置……公主到底是出了多少气力?”
说到这里时,安庆公主愤怒的表情逐渐沉静下来,甚至还带了一丝丝从容。
“太子殿下,您今日的臆想猜测都说完了吗?定国公身子不爽利,我要去服侍他吃药,不能陪侍殿下,还请见谅!”
说完,公主也不管太子说什么,径自起身,挥袖匆匆而去。
小萤看着她的背影,慢慢饮了最后一盏茶,心里却在默默梳理方才与公主的对话。
她说得前半段,似乎切中了公主的心虚要害,看来安庆公主当真对叶展雪这个昔日的闺中密友怀着很深的嫉妒。
只是后来,她不知说了什么,反而让这位公主从慌乱里挣脱出来,重新恢复了镇定。
她为何会如此?定然是自己有什么说的不对,让她心里有了底。
那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呢?看来她还得细细捋一遍。
在厅堂一处墙外,正立一人,偷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然后悄然转身,小跑去了定国公的房间,一五一十告知了国公。
此时国公已经支开了女儿嫣嫣,正一人躺在床上。
当他听了太子咄咄逼人的话,忍不住笑了笑,自言自语:“这凤栖原,当真是有趣啊!凤家的血脉竟然这般不俗,一个被人看轻的娘娘腔,三言两语地试探敲打,就能将安庆怼得招架不住,慌了阵脚……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想到这,他略带遗憾想:可惜寒江那孩子还没醒,不然定然能从他的嘴里,知道这个太子更多的事情。
那一趟江浙之行后,凤渊越发不受控,而事态的发展也越发不受控。
他明明算计好了一切,却总有疏漏。
慕甚如今已经笃定,这个一直扮猪吃老虎的太子,就是他之前一直疏漏的那枚诡棋!
不过既然被他察觉,那么便是明棋,他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凤栖原到底有什么门道!
……
闫小萤从定国公府出来的时候,看看时辰还早,想了想,一转弯便又去了瑞祥王府。
身为兄弟,出宫彼此串门,并不稀奇。
恰好凤渊也从宫里回来,正从马背上下来。
不过小萤来得也是巧了,正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叶家表妹。
这位武将出身的妹妹,却是一副文雅娇媚的模样,从轿子里出来,便给表哥施礼:“母亲炖煮了补气的药膳,可以清毒去火,她知道你中过奇毒,便特意多煮了些,让你平日多饮,有助排毒。”
说着她从侍女的手里接过食盒,羞答答呈递给了凤渊。
凤渊并没有接,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漠道:“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女郎,总是一个人跑到我府门上来,会招人误会闲话的。”
叶禾闻言,脸蛋微红,却也鼓足勇气道:“你我表亲,又不是外人,我关心自己的表哥,不怕别人说我闲话。”
凤渊皱眉,有些不耐道:“我是说,别人会说我的闲话,我不想再被人误会,所以……表妹,不送了!”
叶禾没想到表兄说话这么直接,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可还是勉强道:“表兄当知我父亲的心意。他有意将我许配给你,到底是我哪里让表哥看不见上眼,才如此对我?”
想她母亲是翰林学士之女,家世渊源。
当年叶重倘若不是有从龙之功,是够不着母亲的。
如今她贵为叶家千金,虽然是武将之后,却受了外祖家的诗书熏陶。
叶重请表兄饮酒时,语重心长地与凤渊分析过,他如今在宫中起势,为人低调最为重要,而将来择选的王妃,也不宜在党争各派里甄选,免了陛下猜忌。
倒不如亲上加亲,娶了自家表妹。反正叶禾的外祖家是治学之家,并不涉党争。
可若为了避嫌,真娶了个江浙盐贩之女,未免太荒唐了。
依着父亲意思,只要凤渊推说那盐商之女不肯回京,那旨意便也传达不到。
那等荒唐赐婚就此作废,他便可将叶禾娶过门。
对于父亲的话,叶禾也是默认的。
她以前听闻表哥的事迹,还有疯名,跟其他贵女一般不敢靠近。
只是后来听父亲说起了其中曲折,再看表哥登门,近看他英俊逼人的眉眼,爱慕之心便油然而生。
表兄出身富贵,本该是皇嫡子,若再娶个让世人都看不起的低贱女子,真是叫人心生垂怜。
所以,偷听了几次表兄与父亲的相谈,父亲询问他的功课时,他竟然自己就已经研读了许多晦涩难懂的书,听着他言语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的时局分析,叶禾真切感受到表兄竟然是有大才学的。
一时叶禾对凤渊愈加倾心
,对父亲提起的联姻,也羞涩认下。
只是没想到,表兄毫不犹豫拒绝了父亲的提议,只说陛下已经赐婚,他会遵从圣旨,给闫家女郎一个名分交待。
叶禾被凤渊如此婉拒,激出了不甘。
她听别府贵女说过,那女子长得跟太子简直一模一样,表哥怎么可能会荒谬如此?
应该就像父亲说的那般,表哥因为从小遭遇了不公,所以心怀怨气,故意挑拣了这样的女子,来给皇家添堵吧。
若是这般,便太不值当,叶禾觉得自己该拉表哥一把,不至于他误入歧途,自毁前程。
凤渊却察觉不到表妹的一番苦心。
自觉话已经说尽的他,一个字都懒得说,转身便准备大步入府。
可刚转身,就看见了像街溜子一样,领着小太监蹲在转角磕花生,看热闹的闫小萤。
他皱了皱眉,扬声问:“要一直蹲在那?”
小萤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花生皮,然后走过来道:“大皇兄,这位是……”
叶禾自小不长在京城,虽然来了有些时日,可之前并不认得太子,只觉得走过来这少年,长得也太秀气了些。
待听到他便是当朝太子时,不由得心里一惊,连忙给太子施礼问安。
只是想到凤渊表哥的未婚妻据说长得跟太子肖似,她不免好奇,趁着太子与凤渊表哥说话的功夫,微微抬头打量。
可这一看,却不打紧,她正看见凤渊低头跟太子说话。
有时女郎的直觉最是刁毒,不知为何,一向为人冰冷的凤渊在看着太子时,眼神似乎被熨烫过了,直直盯着少年,带着说不出的热切……
他们的兄弟情谊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糟糕。若是要好,为何偏要娶个跟弟弟肖似的女子……
叶禾看得心微微缩了一下,也不知自己是联想到了何处。
只是她告别二位,往轿子处走时,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