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兄弟正并肩而行,往王府里走。
凤渊一直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年。
那少年太子也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凤渊伸手,似乎想要去捏太子的脸,可手都出去了,似乎又觉得不合时宜,又急急收回。
他那高大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少年那边倾斜……
看上去真是对弟弟宠溺无度的兄长……
再说那“兄弟”二人进门的时候,当弟弟的还在打趣:“看来我真来得不是时候,打扰皇兄饮解毒汤了,你怎么就这么让表妹走了?不请她入内坐坐?”
凤渊看着她狡黠样子,便忍不住想要捏她的脸,可想到在王府门口终究不合时宜,终于急急住手。
可待引着太子入了书房,大门被他的长脚踹着关上时,便忍不住将身边的少年扯入怀里了。
“怎么有空来我这了?是又想我了?”
他俩清晨才在宫里相处过,没想到这女郎下午时又眼巴巴跑到他的府上来了。
这般黏人的样子……当真可爱!
凤渊向来只装谋略诡道书籍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类似“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的缠绵诗句。
可是小萤的回答,却很煞风景:“我是来看慕公子的,他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
凤渊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垂眸看着女郎,看她能不能自省,好好改改她的话。
若她不改,又这么挂心慕卿,余下的事情倒也好办。
不过是下次喂慕卿吃饭的时候,在里面下点调味砒霜一类的,让她下次想念时,直接去坟头拜祭好了。
小萤知道了灌醋是什么滋味,一看凤渊眼神不对,立刻乖巧改口:“当然,主要是想你,顺便看看慕卿……”
她没敢说实话,其实最想念的,是凤渊亲手做的小菜。
可若惹恼了厨子,打翻醋缸,估计就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第105章
看女郎急急改口的样子,着实不诚心,不过凤渊还是吩咐厨房做了小萤爱吃的菜。
等待佳肴上桌的功夫,小萤讲了她入定国公府试探的经过,尤其是安庆公主有些怪怪的态度转变。
若是以前,凤渊对安庆公主厌恶得连名字都不愿听。
可因着说话的人是小萤,他便能尽量平心静气地听下去。
听到最后,凤渊开口道:“你是说,当年指使陈诺出卖我母亲的人,也许不是安庆?”
小萤道:“只是直觉,并无证据,我如今倒是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定国公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妻子与老皇帝有私情?”
凤渊回想着当年:“我十一岁那年偷听了安庆与父皇私会后,便提刀去寻她算账。与慕寒江撞在一处,头脑发热时,差一点就杀了他。当时定国公阻拦,问我缘由,我却气血冲脑,晕了过去。后来想,我当时应是已开始有中毒的迹象,行事才会如此无法自控。醒来之后,慕甚问我缘由,我并没讲。他说慕寒江受了伤以为我要杀他,很伤心,茶饭不进,定国公便跟慕寒江说,是他打骂了我,所以我要行刺的是定国公。”
小萤问:“你为何不告知定国公关于安庆偷情的事情?”
凤渊垂眸道:“给定国公戴绿帽子的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我若说了,定国公与我焉有活命?我与慕甚无仇,岂能害他?”
他那时那么小,冷静下来就能想到这点,足见凤渊的早熟。
所以他那时那么冲动地提刀杀人,应该就是中毒的缘故。
小萤听了,觉得凤渊当年中毒的背后,定然大有文章。
“因为要扳倒西宫,所以你和安庆暂时放下矛盾,在陛下跟前将投毒的罪名按给了西宫。可真正给你下毒的人是谁?不会是安庆,那时你已经发现了她的私情,她若想要灭口,需要快些法子。绝对不会用疯药这种钝刀子。而商贵妃更无可能,就像她说的,她那时压根不将你这血脉存疑的孩子放在眼中。从你快要十二岁起,你的人生便被一只黑手任意摆布。若想跳出迷局,就得细细梳理。”
凤渊清楚,因为这黑手现在不光想要摆布他,还将手伸向了凤栖原,以后更有可能伸向闫小萤。
可是下毒的人会是谁,既不是商贵妃,也不是安庆,那时还有谁与他亲近,看准了他这个好摆布的棋子?
小萤一时又想:慕甚不深问凤渊刺伤慕寒江的缘由,会不会……是他老早便知道自己戴了绿冠?”
若是这样,他常年称病不在府,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无法面对妻子的不忠,而且奸夫乃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所以慕甚只能窝囊回避,选择视而不见。
可是回想起他跟陛下谈笑风生,情谊如往昔的光景,慕甚应该真不知情,不然怎么能表现如此坦然?
慕寒江也说过从小到大,他的父亲待他,比母亲安庆公主要亲善多了。
想那淳德帝误会凤渊不是自己的孩子时,冷漠疏离才是人之常情。
若慕甚老早就知道,怎么能对慕寒江如此平和?
如此隐忍,不是圣人,就是心思深沉似魔了!
想到这,小萤微微蹙眉,觉得自己将人想得太阴暗。
慕甚的气度涵养很好,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亲近。更何况他今日还替小萤挨了重重一拳,吐血不止。
如此怀疑刚刚帮了自己的恩人,实在不善!
可一旦往这边动了心思,小萤的思绪就有些拉不回来。
凤渊看着小萤陷入沉思,便问:“你想到了什么?”
小萤觉得自己应该是多虑了,便笑了笑:“饭菜好了吗?我饿坏了!”
被宫里清淡饮食素寡了的肠胃,在遇到椒麻鸭、茱萸虾,还有金汤片肉这类鲜香食物时,便全无了抵抗力。
待过瘾地大吃一顿后,小萤长吁一口气,不无苦恼道:“怎么办,又吃多了!我以前宫里的那些衣服穿起来都有些紧了,你看我是不是胖了许多?”
凤渊调低目光,在她脖子以下的部位略停了一会:“是长了些肉……”
小萤现在扮男装,缠了厚重的绷布,是以不太明显。
可只二人独处时,绷布尽解,便知道女郎最近丰腴几何了。
凤渊的目光一时有些收不回来,直到小萤察觉,嗔怪捂他的眼,他才转定回神。
女郎终究开始长开了,再过些日子凤栖原也要到十八了。
她不能在宫里待得太久,
不然想藏都要藏不住了。
关于这这点,小萤也很赞同,现在她一想到回宫的一日三餐,就很想赖在王府不走了。
所以吃完饭,她便靠在凤渊的怀里发起了呆。
以前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小萤一直都十分清楚。
只是现在先是因为啸云山庄的阴谋,始料不及地回转了宫中,再次扮成了太子。
而凤渊那边又一直向她逼婚,不肯放她离去。
小萤清楚,自己若是留下来,以后的麻烦定然是绵延不断。
可发生了表妹的事情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放不开手了。
就好像方才在府门前,虽然知道凤渊并没有想搭理那位表妹的意思。
可看着那位表妹一脸爱慕,盯着凤渊的模样,小萤还是靠着一把花生才勉强压下心底泛起的酸意。
怎么办?难道到时候将凤渊一棒子敲晕,再打包一并带走?
可他乃是帝王血脉,明明能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岂能如寻常府宅里的郎君那般,被她劫掠带走?
小萤一时为难,悠悠长叹了一口气。
可勒住自己腰肢的手臂骤然收紧,小萤抬头看到了凤渊收紧的下巴,他定然猜到自己又想着以后如何离开的事情,这才不悦。
小萤不想瞒着他,便干脆说了自己想要劫掠良家男儿,带回山寨养的打算。
凤渊车扯了扯唇角:“真是该谢一声,女郎你现在想着脚底抹油时,还能生出良心,想着捎带上我……”
小萤吊儿郎当,用手指攀爬着他高挺的鼻梁:“行了,别总板着脸,生得这幅好模样,就该多笑笑,你看那些以色事人的,哪个不是会笑的?你多笑一笑,说不定就迷得我不想离开你。”
凤渊捏住她的鼻子:“你说谁以色事人?”
小萤笑着道:“好了,别闹了,我一会就得回宫。说了来看慕公子,却还没看呢。快些带路吧。”
因为怕再有刺客行刺慕寒江,他被安置在了王府后院。
凤渊说他亲自伺候着慕寒江汤药,还真不是假的。
当小萤在一旁坐定以后,凤渊便热药试毒,然后挽着衣袖给慕寒江灌药。
看那娴熟模样,应该真的是一日三餐,亲自伺候。
那郎君据说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没有完全清醒,加之发了一场高烧,偶尔能配合张嘴吃东西,起身在人的搀扶下解个手,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昏欲睡。
小萤撑着脸,看着凤渊用汤勺一滴不剩地将药灌进去,然后给他擦了嘴,又开始灌起了稀粥。
人高马大的凤渊,如此细心照顾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真是透着一股子成熟可靠,愈加迷人……
小萤撑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好奇地问:“咱俩进来这么半天,他都一直不醒?伤势真这么严重?”
凤渊毫无道德感地回答:“我给他的药里加了东西,他可以这样昏沉躺一个月。”
……
方才看凤渊细心照顾人时升起的感动,顷刻间荡然无存。
“凤渊!你这么胡来,慕寒江不会吃坏脑子?”
“无碍的,要不然他也要将养,多躺一躺,总比醒了捣乱强。”
自从上次中毒事发后,淳德帝私下找过叶重,让叶重许了凤渊人手,让他放开手脚,顺着上次驿官遇袭的线索,彻查龙鳞暗卫。
在帝王高位坐久了,对谁都要抱以几分警惕。
更何况幼年皇子中毒,似乎跟安庆公主也脱不开干系。
淳德帝不容枕头边有宵小觊觎,正好借了凤渊的手,给龙鳞暗卫过筛子。
这段时间,他已经秘密抓捕了不少人,而淳德帝的意思竟是不必细审,存疑不留!
所谓暗卫,一旦失了忠诚的特质,便变得全无价值,唯有一死,敬谢皇恩。
淳德帝下令杀的,不光是龙鳞奸佞,更是掌管龙鳞暗卫者的不敬之心。
所以在这龙鳞暗卫过筛子的关口,慕寒江不醒,是凤渊给自己这位血缘兄弟最大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