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德帝没见到自己的三儿子也跟这女郎如此熟稔,一时黑脸问三皇子:“毛毛躁躁,大呼小叫个什么?”
三皇子尴尬地笑着。
淳德帝知道老三当初跟老大一起回京,应该跟这女郎熟络,便问:“你怎么之前没有跟朕提过,她长得如此像你四弟啊?”
三皇子听得一愣,只觉得父皇提的问题荒谬。
这萤儿可是面对驿馆围堵,依旧能镇定自若,提刀就能杀人的主儿!他那个柔弱四弟,就是吃十斤豹胆也及不上萤儿女郎啊!
于是他直直道:“萤儿女郎哪里跟太子像了?太子要是有萤儿女郎的一半,您也不至于要废了……”
眼看着三皇子要冒出干涉国储的逾矩疯话,小萤立刻打断:“啊,原来您是陛下,民女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淳德帝自知漏了身份,也不搭理跪地的女郎,只是问老三:“问你话呢,说啊!”
淳德帝真是有些生气了,长得这么像,却从不见三皇子提起。
难道这老三也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想从私德错处算计皇兄?
三皇子哪里有淳德帝想的那些弯曲肠子,被陛下逼得紧,也忘了提裤带,直不楞登道:“她可是一举击杀了大魏高手碎银的人,这样飒爽利落的女郎,跟太子哪里像了?”
此话一出,淳德帝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重新上下打量着闫小萤。
她……居然就是那个杀了碎银的女高手?
三皇子子此时再拽裤袋已是惘然,只能无措捂嘴,懊丧看向闫小萤。
“是你杀了碎银?”淳德帝还是有些不信地问。她长得太像凤栖原了,淳德帝一时无法将这柔弱长相与身怀绝技联系到一处。
小萤道:“不敢欺瞒圣上,并非臣女的本事,不过略施小计,引了碎银上当送命罢了。”
淳德帝发现,这女郎就算发现了自己帝王身份,虽躬身施礼,态度也是不卑不亢,丝毫不见仓皇惧色。
那小小身板还很似蕴着胆识,是凤栖原从不曾有过的泰然自若……
一个小小盐贩子家的女郎,怎么能生出这般从容?
淳德帝倒是减了几分轻蔑,问她的师从何人。
小萤很老实地说出,自己以前是野路子,不过新近跟萧老前辈学了许多本事。
淳德帝这次眼睛都睁大了:“你说萧天养……收你做了徒弟?”
见小萤摇头,淳德帝这才释然:这就对了。那老匹夫,收徒几多刁钻,可从不见他收女弟子。想来是看在凤渊的面子上,指点了些拳脚。
就在这时,小萤开口道:“他想收我做徒弟,不过让我拒了。我生性惫懒,吃不了练功的苦,拳脚一类,够用即可。”
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听得淳德帝不屑笑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有多少武林中人,挤破头想要拜萧天养为师而不入其门,你居然说得如此轻巧?”
小萤也笑了:“原来这么如此,怪不得萧老前辈总跟我吹胡子瞪眼,说我不知好歹呢!”
就在这时,又一声喊翩然而至:“萤……萤儿女郎!你可让我好找!”
淳德帝回头看,他那个体弱得不能见人的四儿子,居然也出来见风了。
只见凤栖原跟三皇子一样,一路气喘吁吁跑来,看到了闫小萤才略松一口气。
他依旧如往昔,看见父皇跟耗子见猫一般。可给父皇见礼之后,便有意无意地站在那女郎身前,努力撑起胆子,很是维护的样子。
淳德帝眯眼看着他们,越发觉得像:“你不养病,跑来作甚?”
凤栖原鼓足了勇气,背书般怯怯道:“我与萤儿女郎在江浙是旧识。那时魏人害我,是女郎果断出手相救,乃我救命恩人。方才听闻有人欲对她不利,便特来相陪,免得再有不知好歹之人加害!”
淳德帝觉得自己有被骂到,正皱眉欲申斥时,怡妃也走了过来,说是生辰宴要开始了,恭请陛下与诸位皇子前往同饮。
就在淳德帝点头时,怡妃状似亲切地伸手拉住闫小萤,一边夸赞她的布料搭配钗花很别致,一边自然拉着她走下亭子。
如此插科打诨,淳德帝突然发现,想要将这女郎像溺犬般,无足轻重地淹死在宫湖里,似乎行不通了。
她看似出身卑微,但交际倒是甚广,连那个跟太子不甚对付的憨头老三,似乎也很关照这女郎。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也走了过来。
他的眸光在落到怡妃身边的倩影时,微微缓了一口气,嘴角自然而然地带了一抹温柔笑意。
显然大皇子不放心自己的未婚妻初次入宫,
特意跟来看上一看。
淳德帝眯着眼,将大儿子与那女郎目光交错的情形看在眼中。
谁都曾年轻过,那种眼神里的脉脉之意是做不得假的。
凤渊……当真很喜欢这个女郎!
“怎么?你眼巴巴入宫,是不放心未婚妻在宫里行走?”淳德帝问道。
凤渊躬身回答:“萤儿出身民间,性子单纯质朴,儿臣怕她不懂宫里规矩,冲撞了陛下。是以入宫相陪。”
想着方才有人似乎想骗这女郎入荒僻的宅院,淳德帝淡淡道:“你这女郎得罪了人,若性子真的单纯质朴,怕是这时候可等不到你了!”
若是真没心眼子的,只怕这时候已经被人骗得遭了不测,那等子早早将人踹下湖的彪悍,跟单纯挨不上!
凤渊方才已经从怡妃那听到了小萤被宫女陷害的事情,所以眉眼不动道:“她是受了儿臣的连累……”
一句话,一阵见血指出,若有人对她不利,必定是冲着他的。
“……她说你觉得她像你阿母,可是真的?”
凤渊笑了一下,猜出小萤这么讲的用意,便道:“起初觉得像,后来发现,又不太像了。”
淳德帝挑了挑眉,难得跟儿子聊这些,倒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哦,此话怎讲?”
“她是女子中难得的飒爽性子,有身手,有胆识,跟我阿母有几分肖似。不过她性子比我阿母泼辣些,若是我负了她,她会毫不迟疑,转身离开,不会有半丝留恋。”
淳德帝觉得自己被儿子暗讽了,蹙眉道:“嫁入帝王之家,岂能如此意气用事?难道你以后除了她,还不能有别的侧妃侍妾了?”
凤渊泰然:“儿臣已经说过了,这辈子……非她不娶!若以后又要娶旁的女子,那儿臣必定是遭了不测,被人胁迫如此。若真到那个时候,儿臣护不住她,她能生心思自保,离开泥沼,儿臣也就放心了!”
“胡说八道个什么!”淳德帝有些动怒。
可他跟这个儿子想来是理亏了。当年的叶展雪种种遭遇,让他无从辩驳。
“你若娶这女子,只怕要自毁前程,你当真不后悔?”
“若能娶到萤儿,儿臣此生无憾!而且儿臣也要感谢父皇仁心,让儿臣不必像二弟一样,延了婚期……”
凤渊这话说得很含蓄,但父子都懂是何意。
虽然汤氏不是凤渊生母,可她毕竟是一国之后。若是淳德帝将皇后跟商贵妃一样处置了。那么凤渊势必也要跟死了亲娘的二皇子一样,需要守孝三年,耽误了婚期。
凤渊说这话,就是感谢老子心疼儿子娶妻不易,留了这一丝善念。
淳德帝还真没这体贴意思。他留着疯婆汤氏,纯粹是不想后位空出,惹得几大家再抢得脸红脖子粗。
可凤渊连这点都想到了,可见他想娶此女的确很急,且非意气用事。
说这话时,凤渊的语气很稳,态度坚毅,那目光一直落到前面不远处的倩影上。
就在这时,三皇子回头冲着凤渊喊道:“大皇兄,你快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待凤渊朝着淳德帝拱手,朝着兄弟们快走几步后,三皇子便异常殷勤地搂着凤渊的肩膀,跟他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大皇子似乎不适地要推开三皇子,可那女郎歪头不知说了什么。凤渊便没有动,任着老三勾肩搭背,一起往前走着。
少年男女们唧唧咋咋,有说有笑地换簇前行。看上去,还真像一家子人!
淳德帝都不记得,自己的儿子们何时相处得都这般融洽了。
他已经拟旨,要废了太子凤栖原。
只是迟迟不宣旨,是担心废太子之后,皇室里传来兄弟不睦,他对嫡子不公允的非议。
若大皇子恨着太子,到了娶个肖似女子折辱太子的份儿上,那么凤栖原这个废太子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是想青史留名的,若儿子们同室操戈,他的名声又岂会好?
可是现在看,他这些儿子的感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好些,他又何必做坏人,搅闹了他们的兄弟情谊?
这般想着,淳德帝指了指前面,问着李泉:“你看阿渊自己挑的这个媳妇怎样?”
李泉乃是宫内修行多年的老妖精,是从潜邸就跟了陛下的。
当年叶王妃待他不薄,只可惜红颜命薄,也然后李泉暗自神伤许久。
如今她唯一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
李泉心有感慨,又看了看陛下神色,便懂事递了台阶:“先前听说准王妃长得跟太子像,可如今两个人站在眼前,立刻能分出眉眼不同,倒没有太像。这女郎倒是讨喜,似乎三皇子和太子殿下也很喜欢这位未来的长嫂……”
这话终于让淳德帝放下了心结。
李泉说得有道理,分开看,两个人很像,看若站在一处,毕竟男女有别,还是能分出不同的。
那女郎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正是女子最明艳的时候。身材也是凹凸有致,眉眼逐渐长开,有了脂粉青黛加持,跟凤栖原倒不是很像了……
等一行人入了殿,殿内的众人便神态各异了。
景国公夫人最为不适。
上次在安庆公主的生辰宴上,她被闫小萤讽得颜面尽失,心里正记恨呢。
没想到自己的嫡亲孙女汤觅,会跟那个卑贱女郎一同进殿。
而且听说陛下因为太子的事情,不甚待见这个女郎,这次入宫,也是陛下授意的。
本以为陛下见了这女子的长相,会立刻膈应得赐她毒酒一杯,免得这祸水挑唆了兄弟情谊。
没想到,陛下居然跟着太子殿下,还有大皇子,三皇子,还有这女郎就这么就有说有笑地进殿了。
景国公夫人都看懵了,一时拿捏不准陛下的脉搏了。
跟她一样,等着看着女郎笑话的人不在少数,见了这阵仗也都是面面相觑,有些分不出东西。
待陛下为怡妃祝酒,便举步离开,众人恭送陛下后,便开始铺摆宴席。
按理说,男客也都该退场了。
可是大皇子似乎没离开的意思。而太子和三皇子便也厚着脸皮给大皇子和小萤同坐一桌。
一时间,受了家中公卿夫君嘱托,想要走过去对女郎冷嘲热讽的女眷们也生了怯,压根不敢过去讨嫌。
要知道大皇子最新的杀戮战绩,是杀了魏国高手陈西范。
而且那位宗师是划破了肚皮,肠子都流出来的死法,吓也吓死人了!
这样的场合,再招惹他的未婚妻,当真是活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