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便蹲下要将阿渊背起。
还是尽忠机灵,连忙道:“那边有门板,大皇子受伤了,还是抬着方便些。”
说着他便拉拽着高崎过去抬人。
高崎得了慕寒江的点头默许后,便帮着将那血肉模糊的青年抬起,放到了门板上。然后二人一前一后,抬起门板,沿着原路返回。
小萤没有动,她在快速分析眼前局势。
他娘的,怎么这么多变数?这个萧天养到底是怎么蹦出来的?压根不在她计划之内,恐怕要由此生变!
果然,这变数很快就来了。
慕寒江走去看那被石头打倒的侍卫。剑圣的弟弟内力非凡,那人重击之下,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他皱眉看着眼前乱局,若有所思,转身问小萤:“殿下引我来……难道是为了救下大皇子?”
小萤哪里会认,瞪大眼睛无辜道:“孤引你?不是你非要拉着我来散步的吗?再说了……大皇兄?你说方才那位是大皇兄?他……他原来被关在这啊!”
说完,她害怕地往慕寒江身后躲。毕竟那疯子是差点溺死凤栖原的人,太子害怕,合情合理!
慕寒江被她扯得微微趔趄,微微扭头就能嗅闻到太子殿下身上清冽混着皂角的香气……
慕家郎君又是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微微拉开了与少年郎的距离。他为人孤高,很少有人敢这么放肆与他拉扯。
小萤并没在意慕寒江的躲闪。她原本的打算是借了慕寒江的手,解一下阿渊的危机。
慕公子路过制止施暴乃是小事一桩,也不会将这样芝麻蒜皮的小事呈到陛下跟前。
毕竟阿渊代表着皇室丑闻,慕寒江不会吃饱了撑的,赶着去拽皇帝的陈年老绿帽。
可依着慕寒江多疑的性子,必定追查皇后的人殴打大皇子的缘由。
皇后跟慕寒江因为侄儿汤明泉的死,已经结下生死梁子。
这两个人若掐架斗法,想想都精彩!
在她亲手结果了阴毒皇后前,也要让她尝尽日日寝食难安,惶恐不可终日的滋味。
小萤想得周全,可就是没想到,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那位原来不必她相救,自有了脱身的法子。
那萧天养突然出现,还要把大皇子带离荒殿,看样子要带回内宫去。
这完全是要将事情闹大,打乱了闫小萤的计划。
义父总说她虽有诸葛计谋,但关键时刻总有慈心一点,这是掌兵大忌!
闫小萤原是不服气,可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义父说中了。
她当初真不该动那一点慈悲之心,反而被阿渊这疯子步步利用,若是事态继续脱轨,阿渊认出她是太子,再说出她秘密前往荒殿的机密,搞不好她要难以脱身!
幸好阿兄已经出宫,她少了许多顾忌。
想到这,她当即决定,风紧扯呼!于是在返回的路上,她刻意放慢脚步,想要故技重施,趁着慕寒江不备溜走。
可是慕寒江却跟她亦步亦趋,小萤压根就找不到机会。
她没有跟慕寒江比划过,不知他武功深浅。
身为剑圣萧九牧的外孙,又是将门虎子,慕寒江应该比天禄宫的疯子更难缠。
就算顺利甩掉慕寒江,若是海叔没回来,没有进出腰牌,再封锁宫宇一路戒严的情况下,她也出不了这重重围宫。
罢了,一步棋错,已是乱局,倒不如从容处之,静观其变!
小萤向来心大,如今错乱重重,反而愈加镇定,既然走不掉,那么她干脆快走几步,赶上了门板担架,看看阿渊的情况。
那扮猪吃老虎的疯子比她还镇定,看到她后,居然只是微微睁大眼,马上又闭合上眼,也不知是疼晕了,还是在谋划着什么。
看他那伤势,身上竟然还有许多还未愈合的旧伤重叠在一处,有些触目惊心。
这些……又是什么时候添的?小萤帮他清洗过,他之前可没有这么多的伤啊!
可就在这时,那阿渊又睁眼深看着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礼服上绘着储君标志的四爪蟒纹,表情莫测。
然后那厮便慢慢闭上了眼,然后举手,突兀地弹了弹嘴唇。
这厮当真记仇!小萤当初拿走羊腿时,便做这个动作讽他谎话连篇。
而他现在回敬自己一样的,显然也在嘲讽着闫小萤半斤八两,满嘴没有一句实话。
就在他们出了外殿大门时,萧天养竟然不急着寻医,而是执拗要把人抬到寿宴上。
刚走到宴会殿前,有几个找寻萧天养的几位老者迎了过来。
方才他突然不见人影,众人找寻半天了。当听到萧天养说,这门板上的竟然是陛下亡妻叶展雪的那个疯儿时,少不得有人出面劝住萧三爷。
“你疯了,今天这等喜庆日子,你怎么将他找来,还要往殿上带?这岂不是让陛下和叶将军一起难堪?”
阿渊什么来路,为何让陛下不喜,他们几个世子府出来的最清楚。
更何况这孩子有疯症,差点溺毙年幼太子。
犯下这等祸事,陛下还肯容留他至今,足见宽仁。
虽然萧天养说这孩子被虐待欺凌,着实可怜,但这等官司,还是要等人散了再问也不迟啊。
于是大家纷纷劝解:“三爷,您是喝多了吧!我们陪着你散步醒酒吧!这孩子也该先找人诊治,你若气不过,一会私下告知陛下就好,何必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可是萧天养却铁了心,闯入殿中,最终还是拦不住,领着人气冲冲朝着大殿而去。
吵闹间,人群推搡,有个人被萧天养撞了一下,正好撞到了闫小萤的身上。
小萤被疯子脱臼的胳膊还没养好,冷不丁补了一下,疼得她闷哼一声。
幸好身后立着慕寒江,大掌稳稳扶住她,看她疼得嘴唇轻颤,不似作假,便低头查看:“殿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萤稍微躲闪,揉着肩膀,忍着疼说不碍事。
可就在小萤抬头时,恰好与门板上的那位四目相对。
那人又睁眼了,意味深长地看着靠得甚近的慕寒江和闫小萤,透着森冷的光。
只是在这敌意转瞬即逝,阿渊适时垂眸,温良而沉默地被人抬走了。
小萤深吸了一口气,那厮眼神不善!
她去荒殿时,都是男装而行,那阿渊一直都不知她是太子凤栖原的身份,大约猜她是侍卫小太监一类的。
自己现在锦衣华服绣着代表储君的四爪蟒蛇,他岂能认不出自己的身份?
阿渊方才带着冷意的一瞥,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疯子知道她乃太子,会不会因为十年前的官司,再加上她之欺瞒,新仇旧恨一并报了?
毕竟当年大皇子就是因为差点溺死凤栖原,才被皇后进言说动陛下,幽禁了整整十年。
皇后待大皇子不善,太子更是跟大皇子结着仇!
此时人都往里涌,殿内是未知的危机重重,小萤难得头疼地挠挠头皮,不由自主地跟着人上了台阶。
等到了大殿,已经有人跟淳德帝报了荒殿变故。旧友相聚的欢愉,在门板被抬上的一刻烟消云散。
淳德帝得知门板上的满脸血污的人是幽禁十载的大皇子时,面色微妙似陈年老潭。
叶重绷不住了。妹妹当年蒙羞,幸而陛下宽仁,从未因此责怪妹妹,甚至认下那孽种。
叶重感念陛下仁德,自己为了保住妹妹性命,自私地逼着陛下认下不堪,叶家这辈子都愧对
陛下。
后来这孽子疯了,陛下信守妹妹临终时许下的诺,从来没有因为记恨泄愤,而下手加害这孽子,让他活到至今,足以对得起“情义”二字。
叶重心疼妹妹,愧对妹夫皇帝,可是对阿渊这个孽种,却从小就没有好颜色!
虽然下面人欺瞒做事,薄待了疯儿,可萧天养居然因此耍酒疯撒野,还将孽子拉上宴会问罪陛下,他……这是要自绝于陛下吗?
到底还是他叶家对不住皇上,让陛下身居高位也摆脱不得当年之耻!
想到这,叶重一脸愧色,起身拦住萧天养,瞪眼低喝:“萧三爷!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天养猛推开他,也不管他如今是何显贵,冲着叶重的脸就是猛唾一口:“还好意思问我要干嘛?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个亲舅舅,渊儿在那荒殿受苦挨饿,被人打骂磋磨时,你在干嘛?”
“你……”叶重厌恶地看着床板上那人的破衣烂衫,满身血痕,并不想辩驳。
淳德帝倒是没有恼,只是皱眉看了看门板上奄奄一息的疯儿,对身旁李泉道:“去,将皇后请来!”
当年闹出那样的乱子,汤皇后心疼爱子,哭诉到他跟前,直言不可将这癔症疯子留在内宫,若是再出手伤人,恐怕要有阋墙之祸。
他觉得有些道理,便吩咐依着皇后的意思,将疯儿迁往被隔离的外殿,并让皇后派人妥善照顾,不能有差池,让他愧对亡妻嘱托。
这些年来,他甚至都要忘了这疯儿。
没想到那段不愿再提起的往事,被萧天养毫无预兆地用门板摆在眼前。
三爷说得不错,这疯儿的确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破衣烂衫,头发打结,满身鞭伤血痕!
今日在座的,都是他与亡妻展雪的旧识。
淳德帝很是爱惜自己仁德之名,若是此事传出去,岂不成了他挟私报复,怨恨亡妻,拿个病儿泄愤?
只有将皇后叫来,与众人说说她到底是怎么为人母亲,如何照顾前妻孩儿的!
今日对汤皇后来说,如同百年漫长。本来江浙贪腐案子事发,陛下决心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她和兄长商议,唯有用个“拖”字,先花重金,找人涂改账目,如此重新核对,就要花费甚多时间,趁着这功夫,兄长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将账目填平。
可如此精心安排,还是被人破局。
也不知何人巧手帮衬慕寒江,那些账本差错,被查得分毫不差。
害得兄长原本的盘算落空,她也因为替兄长遮掩,刚被父亲申斥了一通。
接下来凤栖原昨日清早跳入河渠莫名失踪,到处搜寻,生死不见。
然后又是侍卫闯祸,无缘无故地跑去殴打疯子大皇子,却被剑圣的弟弟撞个正着,闹到宴席上,引得陛下过问。
重重官司袭来,压得汤皇后头昏脑涨,以至于走上台阶时步履踉跄,若不是宋媪搀扶,就要扑倒在台阶上了。
汤皇后咬牙努力镇定,让自己别慌了阵脚。
就算那侍卫长审问大皇子被撞见了又如何?
听说那侍卫被萧天养以石击头,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地送到了内廷刑房。
她只需推说不知那侍卫跟大皇子有什么私怨,为何偷偷跑去泄愤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