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萤听到屠村,皱了皱眉,一时有些走神。
凤渊一直在看她,直到眉头不见舒展,才问:“怎么了?”
小萤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制住突然涌上的回忆,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小时候也遇到过一群很坏的人,听到了屠村,便……”
小萤没有再说下去,她竟忘了,这男子与自己可不是知己。关于她的出身往事,可不能再在凤渊的面前泄露半点。
至于阿兄他们,呆在游马镇也不错。因为再往前,就是鼎山,有重兵围山,把守要道。
他们想要往前也过不去。
想到这,小萤还是深有遗憾,可惜了,储君不可碰兵马……
葛先生老早就讲了其中的道理。若她能亲掌兵马,岂不是立刻就能解了鼎山围困?
不过想到这次能跟着腾阁老出去,小萤的心情也为之一缓,不管怎样,总算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宫去了。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等她到了江浙地界,找到了阿兄,再帮他们摆脱了那萧三爷的爪牙,甭管跟这疯子定了什么盟,老娘就要撂挑子走人了!
想到这,小萤的心情就特别好,还贴心地帮凤渊吹了吹伤口,嘘寒问暖的样子,跟自家兄弟一样。
只是凤渊不大领情,有些不适地挪了一下身子。
上次说破了隐情时,凤渊看起来很是记恨小萤给他下迷药的事情。小萤少不得要溜须拍马,修补一下破裂关系。
凤渊这人有一点好,虽然记仇,但是能装。
所以她虽然得罪了他,给他下了迷药在先,但因为彼此都有利用价值,也能勉强维持表面情谊。
喂了蜜枣酥后,小萤又给大皇子倒了一杯香茶。
凤渊就着小萤的手喝了一口,不经意地问:“我看那慕寒江今天抓了许多兔子,还分了一些给你。他对你倒是很好……”
他被人抬走的时候,慕寒江正好跟着一群公子从另一侧回来,马背上挂满了兔子,倒是用心了。
小萤笑了一下:“跟你一样,慕公子与我有些合作买卖,所谓买卖在,人情在嘛!”
说着她又将茶送到凤渊的嘴边,可他却不再饮,只是冷冷地瞪着小萤。
小萤可不怕他冷脸,放下茶杯,捏了块糕塞入自己口里,语气含糊道:“你跟慕寒江有梁子,是你们俩的事情,甭跟三岁小孩般,弄些哥俩好,就不能理旁人的那一套啊!”
慕寒江是何人?暗卫头子!若是没有必要,小萤也不想跟那多疑的家伙打交道。
人情世故,在所难免啊!
凤渊垂眸淡淡解释:“并无什么梁子,只是小时不睦,总是打架罢了……”
小萤听得挑了挑眉。因为她让尽忠这个“包打听”去问过在陛下潜邸时的宫人了。
这二位的渊源,可不似凤渊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凤渊小时就是个没人管的讨人嫌,在辅佐陛下的几位贤臣家里都住过,几乎吃百家饭长大。有段时间葛帝师忙,便将他寄放在慕家。
结果凤渊无意救下了偷跑到后山游玩,却落入陷阱的慕家兄妹。
慕嫣嫣当时五岁,还好些,就是累得走不动路,而慕寒江却崴了脚。
那时凤渊不过十一岁,却天生气力大,就这么背着一个小的,抱着一个大的,愣是将这兄妹俩给弄回了别院。
从此以后,慕寒江就成了凤渊的跟屁虫。
凤渊从小到大,因为出身受到质疑,又不爱言语,也无甚同龄玩伴。有人愿意与他亲近,自然也是对这友谊十分珍重。
若有人嘲讽凤渊,慕寒江总是首当其冲,替凤渊出头,两个人好得如亲兄弟般。
可惜小儿的友谊,都是猫一天狗一日的。后来也不知凤渊是不是突然疯病发作,居然持刀意欲行刺定国公慕甚。
当时若不是慕寒江舍命护住父亲,让那一刀刺在了慕寒江的胳膊上,也许定国公就要一命呜呼了。
定国公宽仁,只是跟陛下说是小孩子乱发脾气,多教养便好,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再然后便是凤渊发疯意欲谋害太子,这才被囚禁了十年。
如今小萤知道凤渊并非有癔症,当年行刺的隐情是什么,怕是只有凤渊自己知道。
凤渊和慕寒江差点结下杀父之仇,这便真是无解了。可惜了小时一段友谊,就此搁浅。
现在这两人能维系各自一份体面,虚伪客套几句,已是不易!
小萤懒管这二位陈年旧事,一心等着腾阁老磨下自己的那一份差。
腾阁老的缠牙功夫比小萤想象得厉害。
他提议要带太子体察民情时,景国公汤鸿升正好在旁,听得眉头一皱。
这个节骨眼,江浙就是个臭水沟。他汤家好不容易舍了汤氏和她的兄长汤振,才跟那里的贪腐案切割了关系,如何能让个草包太子再入江浙的乱局?
再说,他那个庶出的女儿不中用,汤家早就决定再送个汤家女入宫。
他那嫡出的孙女汤觅,芳龄正好,眼界学识兼备,所以这秀女帖子已经送到了陛下桌下。
只等陛下点头,让汤觅入宫顶了姑姑的缺。
若是汤觅入宫,还需得凤栖原帮衬,太子坐镇东宫,才是正经。
腾阁老刚说要带太子巡查地方,汤鸿升就在一旁提出了反对。
第38章
可惜景国公对阵之人乃是缠牙老妖,几番唇枪舌战下来,竟然有些词穷。
淳德帝原先也觉得凤栖原那个草包跟着腾阁老这样的重臣下江浙巡查,有些荒唐可笑。
那小儿在少府虽担着差事,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时不时偷跑出去听曲玩乐,全没正经样子。
可汤鸿升不愿意太子远行,却让淳德帝有了些逆反心思。
如今皇后还没有彻底被废,汤家便急着往宫里塞人,
看那意思,是要逼太子表态站位。
淳德帝想起那孩子跳崖后,抱着他腿哭得脆弱,也是心里一软,不希望阿原懵懂入了暗斗浑水。
于是淳德帝高高在上,优哉观战,纵容着腾阁老撅着山羊胡,与国丈大战了几轮。
那腾阁老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指着景国公的鼻子大骂,说太子若有不贤,全是汤家给耽误的。
如此短视,能将养出什么好儿女?可惜凤家英武珍贵的龙脉,被迫混入庸俗,真是短嘴家雀续了尾巴,恬不知耻充凤凰!
这简直就是骂汤家养的女儿不贤德,不配为后。
敢跟汤家族长当面叫板的,普天下就没几个。
老缠牙精频出轰天大招,骂得景国公瞠目瞪眼,差一点撸袖子去拽腾阁老的胡子。
等两个老臣骂劈了嗓,听得过瘾的皇帝最后下场和稀泥。
陛下表示:景国公虽然心疼外孙太子,但是他毕竟是储君。腾阁老说得对,是该让少年郎君下去历练历练了。
随后皇帝下旨,让太子挂个巡行监察的虚职,跟腾阁老同去江浙,替陛下巡查一番。
景国公御书房内骂不过腾阁老,气得胸口发闷。
等出了书房,便气哼哼去寻太子了。
其实景国公对于女儿汤氏,还有她所生的凤栖原,曾也是寄予厚望。
就连太子启蒙的恩师,都是汤鸿升精心挑选举荐的。
可惜那孩子太不成器,长得男生女相不说,性子太软弱,那脑子是塞不进半点有用的东西。
若是陛下软弱,任凭汤家拿捏,那么这样的太子最适合被外戚掌控,生不出乱子。
可偏偏淳德帝是马背上成长的帝王,当年能在一众兄弟里厮杀出来,岂是能被人拿捏的?
那凤栖原就算倾尽汤家心力,在陛下盛年时,也走不了太远。
自从皇后出事,汤鸿升当机立断,与这庶出女儿做了切割,不叫她连累汤家。
只是原本以为,凤栖原会因为他母后连带,被陛下顺势废掉。
没想到陛下却因为这个草包震怒重重惩罚了二皇子。
再加上陛下居然恩准让凤栖原巡查地方,这再次让景国公心里头一次有些没底。
帝王心思深沉似海,汤鸿升也摸不准脉门,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不是废棋。
他便去东宫见一见自己这外孙太子,为这个草包指点迷津。
小萤半躺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听着这位外祖绷着脸低声训诫自己惫懒,在猎场时不知陪王伴驾。
另外他听腾阁老的口气,这次竟是太子想长见识,主动提出的,也是将景国公气得够呛。
“太子殿下也有十七了,该是懂眼色,会看局势了。那江浙是朝中重臣的避之不及的地方,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何会派个牙快掉光的老匹夫去那。可你倒好,居然主动请缨!你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景国公没骂过腾阁老,便将怒气全撒到了外孙的身上。
那等嚣张口气,跟他往日训斥汤氏倒是如出一辙。
可惜他现在骂的却是个假的,而这假的恰好不怎么爱听人骂。
于是她闲适打断:“外祖没去母后那看看?听闻母后病重,孤不得去看她,若是您去跟陛下求情,父皇应该能给您些薄面……”
汤鸿升冷声告诫:“若还想得你父皇的圣心,休要再提她。过段时间,你的表妹汤觅将入宫侍寝,你宫里无可用之人。要多照拂她些,以后她若得宠,也是你的帮衬依靠。”
听到汤鸿升这么说,闫小萤就放心了。那毒后被母家厌弃,便再无汤家助力。
阿兄临行时,为毒后求情,小萤碍于允了阿兄的诺,不能亲自动手。
不过那汤氏接下来的日子,绝对要比死还难受。
至于那位汤觅表妹,小萤玩味地想了想。
她倒是在父皇宫宴时见过那位汤家大房的嫡出表妹,不愧是有着京城第一美人的美名,无论模样做派都让人有眼前一亮之感,绝对不是汤茹那等子小家子气。
这等美人,却并没有出现在太子选秀之上,便说明汤家这个最小的嫡女,是太子这根废材触碰不得的。
现在倒是明白了,原来汤家这个才学兼备的嫡出孙女是用来补皇后的缺位的。
小萤早就看出这些帝王将相的人家,儿女之情都甚是凉薄。
可亲眼看见皇后的阿父对失势女儿如此冷漠绝情,毫不犹豫地将另一个鲜活的女郎塞入冰冷宫中,她还是不适地叹了口气,挥挥手,借口耳朵疼,毫不客气让尽忠将景国公“请”出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