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慢慢吃!”小娘可不伺候冷脸的爷,上一边呆着去吧!
见她要走,凤渊拉着了她的胳膊,终于勉强解释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到外面走了走!”
小萤抬头看着他:“大皇子,我有自知之明,并非你可以谈心的知己,也不敢让你交底。但是你的喜怒总是无缘无由,让人费解。你并非真的疯了,为何总要如此?”
说完,她便想甩开他,自己出去走走。
凤渊的嘴唇紧抿,在荒殿独居的十年,早就让他养成了悲喜愤怒,独自吞咽消化的习惯。
所以当初跟小萤冷战时,他也独走军营,一个人在帐篷里独处了好几天。
而他们上次吵架之后,小萤似乎不想跟他和解,他也不知该如何哄人,如此冰冷一路。
今日凤渊特意从宫中赶着回来给小萤做饭,也是想跟小萤缓和一下。
方才一时情绪波动,他又依着惯性想要一个人独处,可知道走过了两条街,才恍惚想起,小萤跟他说过,她不喜欢这样。
所以他才折返回来,却正好看见小萤气呼呼准备出去。
“你……要去哪?”
小萤赌气道:“我义父说了,让我回江浙找爹爹,既然他到了京城,那我便回去!”
虽然明知道小萤不可能放下她义父独自离去,可还是被小萤的话噎得心里发堵。
“我不准你回去!”说着他低头抱住了她。
小萤的回答就是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凤渊任着她咬,大掌安抚着她的后背,突然艰涩开口道:“我与慕寒江一辈子都不能做兄弟!”
小萤没想到,让凤渊失控的原因竟然是她随口说的这句。
她有些惊诧道:“为什么?”
凤渊却急急收口,将她牵回屋内,随口问她要不要吃些果子,很显然是自觉失言,要打岔的意思。
小萤如今也算了解了凤渊的性格,能让他心绪起伏的,绝对不是小事。
他说他跟慕寒江不能做兄弟……
小萤的脑筋转得太快,试探问道:“陛下一直都很宠爱慕家寒江啊!”
淳德帝对慕公子的偏爱满朝皆知。
毕竟当初凤栖原差点被废,就因为他不小心害得慕卿腿瘸,玷污了公子如玉名声。
小萤记得,陛下为了方便慕寒江进出,还在寝宫的楼梯旁修葺适合轮车的缓台。
他跟慕寒江说话的神情,比对宫里几个不成器皇子态度,要和善得多……
想到这,小萤抬头看着凤渊随口道:“难道他真是你的兄弟?”
原本是半开玩笑的胡乱猜测,可是她看凤渊一点笑意都没有的冰冷脸庞,突然发现自己挖出了什么皇室惊天的丑闻!
“……难道慕寒江真的是安庆公主与陛下的私生子?”
小萤被这惊天焦雷劈得双眼圆瞪。
那慕寒江的年岁跟凤渊相差无几,若他说的是真的,便在叶王妃还没出事时,淳德帝就跟自己的义妹有了……苟且,而且珠胎暗结?
那安庆还是叶展雪的闺蜜姐妹,这对为了淳德帝而深陷敌营的叶展雪,是何等的羞辱背叛?
“你阿母可知这事?”
凤渊缓缓扯出一抹瘆人的笑:“阿母留下一本血书手札,那是她临终所写,里面清楚记录了她当初信任之人是如何联合利用她,算计她的。我若没看到,也
不相信,那位满口宫规礼仪的安庆公主,居然能犯下这等龌龊。”
小萤知道,若不是她逼得凤渊太急,只怕凤渊一辈子都不愿主动提及这些脏污事情。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隐秘的?”
“被关入天禄宫前,安庆那女人在慕家的外院与凤启殊私会,哭着忏悔他们对我阿母的欺瞒背叛。然后,我便在母亲的遗物里,翻到了她的手札,才知道了许多母亲当年背负的冤屈。”
安庆那女人,凤启殊,还有陈诺,这些小人当年犯下的事情,阿母都详细记了下来。
可恨她那时已经病入膏肓,身体羸弱,就算终于明白了自己遭人算计,也无法一一清算。
阿母去世,可他还在!那本血书手札上的桩桩件件,都刻入脑中,便是需要他这辈子讨干净的债!
“那你……为何要行刺慕甚?”
凤渊还在笑,却已面带入魔邪气:“谁说我要杀的是慕甚?我要杀的从来都是慕寒江那个野种!是慕甚怕他的儿子伤心,便揽在自己身上,说他打骂了我,我存心报复,结果误伤了慕寒江。”
骤然知道真相的凤渊,终于明白淳德帝为何一直对慕家小子如此偏爱。
而他这个凤家真正的嫡子,却因为母亲被污蔑,背负着孽种的骂名。
知道真相的愤懑无法宣泄,于是他持刀上门去寻安庆公主算账,却在机缘巧合下,愤怒伤了慕寒江。
凤渊终于吐出了他与慕寒江的过往,可以毫无指望地等着小萤申斥他冷血残暴。
他就是这样卑劣的人,那时明知道慕寒江不牵涉上代恩怨,却依然迁怒,想要杀死自己唯一的童年小友泄愤!
第73章
小萤看着凤渊在笑,却觉得自己的心都在紧缩。
她终于明白凤渊对慕寒江态度的忽冷忽淡的缘由。
铸下大错的人,全都毫无羞愧感地活着,而阿渊这个无辜受累的孩童,却一直默默承受着这些腌臜隐秘的侵蚀,被人践踏轻辱。
不过年少阿渊满含恨意地挥出了那一刀,十年之后又想方设法还了。
凤渊口口声声恩怨两清,在断崖时,他更有机会松手让慕寒江摔得粉身碎骨,一尝宿日恩怨。但凤渊却还是握住了慕寒江的手。
明明这个隐秘外泄出去,就能毁了温雅如玉公子的清誉。
可凤渊一直严守秘密,从来没有跟慕寒江提起过这个会让那如玉公子心身彻底崩塌的身世隐秘。
这个嘴硬心软的阿渊啊,哪有他自己说得那么坏?
他只不过是在时时煎熬自己,在两处极端的情绪间徘徊寻不到出口……
在愈加了解当年的真相后,小萤也愈加心疼这个被养蛊十年,不知如何应对爱恨的男人。
更是后悔为何要与他冷战这么多天,今日又逼他说出一直不愿直面的隐秘。
她对凤渊一点都不好,可凤渊却还是特意来给她做饭,千方百计又略显笨拙地哄她开心。
就好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固执翻遍褴褛全身,非要掏出一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想到这,她再也忍不住,用纤细的胳膊紧紧搂住笑得入魔的男人。
凤渊没有料到小萤会是这般反应,缓收了笑,有些迟疑地伸手捧住了她的脸。
想看看她的表情,是不是在捉弄着他。
可是看到了女郎眼中闪烁的泪光时,他又不确定,她到底是在为谁心疼得流泪。
难道她在心疼慕卿身世,担忧那文雅而孤高的公子知了隐情不能自洽?
“你……这是……”
小萤慢慢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像揽住孩童一般,将那个十二岁起幽禁在荒殿里的阿渊紧紧搂住。
“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你哪有自己说的那么坏?在断崖时,你不也是救了慕寒江的命?”
凤渊想说,他是不甘心让慕寒江那么轻易的死。
他的心里自有一本账。若说还有些旧情,偿还了那一刀后,便是恩怨重算。
谋划了十年的复仇计划里,该是如何适时揭露真相,让那个顾全面子的帝王名誉扫地,又该是如何扯破那矜持贵重的安庆公主华丽体面,更是要让那白玉无瑕的公子好好认清给予他血脉躯体的,是一对怎样腌臜污秽的男女!
他心内盘算的恶毒,当让他们比死还难受煎熬百倍!
一身清白第坠入崖底?那样算什么惩戒?何以告慰亡灵?
可是他正被女郎绵软真切地抱着,她说自己没那么坏。
没有昔日缠绵的亲吻,只是这么简单的拥抱,可是凤渊却能感觉到女郎的心脏在与他共鸣起跳。
快要出口的,溢满毒汁的恶言,就这么一点点地吞咽了回去。
他甚至都不敢动,就算知道片刻温存许是虚假的,也生怕这片刻又被什么打破。
尤其是那馥郁的身体拥着他时,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他对这女郎的思念,他甚至都想不起,上次拥着她是何时了。
小萤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低低说:“就算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也有砍柴小童与他说说话。以后心里有憋闷,不妨同我说说,我也不会让你立刻消除了郁结,可总比一人独处要强,对不对?”
这小女郎倒是还记得在荒殿时,他说过的关于五指山的赌气话。
自从小萤吐露出想要离开他的意思以后,凤渊就被不安时时煎熬着。
今日,她却主动抱住了自己,还说以后可以与她讲讲心里话……
“以后”这词,着实让人的心里甜腻得发颤。
凤渊从来不曾奢望自己荒芜的人生里,增添何等绚丽颜色,可是怀中这软绵绵的女郎,却是上苍给予他不能想象的美好。
他总觉得抓握不住,又怕捏碎,只能如此郑重捧在怀中,奢望不是短暂的黄粱梦一场。
小萤并非能长久悲春伤秋之人,便抱了郎君一会,突然想起他还没吃完饭,便牵着他回到了桌前,催促他快些吃饭。
看菜凉了,她还主动帮凤渊热了热鱼。
挺好的鱼,被宜家宜室的小萤添了一把旺柴热了之后,鱼肉都糊了,粘在锅底,只扒拉了一整条鱼刺入盘。
小萤端着黑乎乎的鱼上桌的时候,笑得心虚。
凤渊却津津有味地嗦着鱼刺。然后就着黑糊糊的鱼肉大口吃着饼。
吃完饭后,凤渊洗碗,小萤又自告奋勇帮忙。
就是洗的时候,凤渊不太老实,帮她打好了水后,在后面环着她的纤腰,然后高挺的鼻子不停在她脖颈处磨蹭。
小萤觉得痒痒的,拍他的手:“不是说,一会宫里就落钥了吗?你再不走,可就回不去了。”
凤渊低声说:“不想回去,想多陪陪你。”
这可不是入京路上,身边有义父他们相随,如今二人身处小院,俨然孤男寡女,若留了他过夜,没人在门外咳心咳肺地提醒,实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