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说是否心悦于我。”
锦奴被她强硬的态度折磨得无奈。他怀疑何楚云通过他强烈的脉搏摸到了他猛跳的心。
他知道两人之间隔着汪洋大海,但这一刻他抛开了那拖累人的理智,轻轻点了点头。
“是。可连街头黄口小儿都知戏子无情,更别提奴这等下贱奴隶。从奴口中说出心悦,恐侮辱了小姐。”锦奴还要说什么,却被她另一只手堵住了。
她的左手就这般覆在他的唇上,她甚至能感到他的鼻息喷在手背。
将锦奴的话堵回去后,她才缓缓放下了手。
锦奴没忍住抿了抿唇。
何楚云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没有松开。
她就这样盯着他的眼睛,“好了,少说我不爱听的。”
前几日她与他相逢后,她脑子里成日都是那个儿时仰慕过的少年世子。
她不知道锦奴说了心悦她到底是真的假的,她也不在乎这些。
她只知道现在他能哄得自己开心就够了。
她要的,就是他顶着俞文锦的脸,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亲我。”
何楚云突然出声。
锦奴被她这大胆的要求震惊的瞪大双眼,连一句完整话都讲不出。
“我,小姐——”
何楚云见不得他啰啰嗦嗦,手上用力,将他身子拉近自己。
马上要贴上那张牵动了她许久的薄唇,何楚云的心立刻涨跳在头皮两侧。罕有地生了几分紧张。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里肯定如她所想的那般柔软。
和那个人一样。
锦奴身子顿时僵硬,感到她用鼻子呼出一小股气,才解了冻。
他向后仰了仰,将两人距离拉开。
低着头,声音有些小,“小姐莫要这样,奴不配。”
何楚云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心意被人拒绝了,很是不快。
“我说了,配不配是我说了算。”
第11章
锦奴面色复杂,好似有苦难言。 “奴——”
何楚云忽地将他手甩开。
冷了脸,捡起桌上的橘子放进嘴里,用行动让他知道他的不识好歹。
她来到敏州之后,从未做过有失身份的事。这是第一次,他还翻了她的面子。让她怎能不气,摆了袖子就要走。
锦奴却一把拉住了她,苦着脸道:“小姐,抱歉,是奴错了。”
他喉咙动了动,又道:“小姐,奴不在乎小姐把奴当作何人。能与小姐如此亲近,奴已经三生有幸了。”
说罢他站起身,将何楚云揽进怀中,逐渐用力。
何楚云这会儿也冷静下来,知道锦奴虽是一个奴隶,但被当作故人替身,心中定是不好受的。
可她要的就是假俞文锦啊。
何楚云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伸出手回抱,抚上了他的后背,透过他不算厚的淡蓝色衣衫,摸到了对方的肩骨。
感到他的消瘦,脑中想象了一番俞文锦当年所受的苦,只觉心酸。她将手搭上他的后颈,随后微微用力进一步与他贴紧。她抱着她,仿佛抱着过去。
牢牢相拥。
烛火依旧闪动,火光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映在墙上。
彼此各有所想。
半晌,何楚云头从他颈上抬起,手还保持着拥着他的动作。
她看着他深沉的眼神,道:“我不蠢,即便你尽力掩饰,我也看得出你眼里的情谊。”
锦奴好像被戳破了什么,侧开头不与她相视。
何楚云却眼睛一撇,瞧见了他脖子上自己方才蹭上的口脂印子。
她伸出手用大拇指轻抚了几下。指腹摸到了烫热与咚咚弹起的颈脉,何楚云心中欣悦。
锦奴被她摸得不敢动作。
好一会儿才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再抬起眼,神色恢复了些清明,他笑得十分温柔,似一团棉花包裹住剪刀。
他抛开了那些杂乱的想法,只求此刻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靠得严丝合缝。
何楚云从他后背捡了一把青丝放在手上把玩,似是闲聊,“你与其他人不同。”这话她对俞文锦说过,其实她话里的意思是:我心悦你。
别说当初那骄纵的性子,就连学会了假情假意虚与委蛇现在的她,也说不出什么‘倾慕’这般丢面子的话,‘待他不同’已是她能说出最重的情话。
锦奴揽着她肩头的手指紧了紧,“小姐也与其他小姐不同。”
“那是自然。”她可是堂堂国公之后,他一个穷乡僻壤来的琴师才见过几个大家小姐。
何楚云的耳朵透过他的胸腔听到了他的答话。她知道锦奴听不懂她的话中意。因为这是她与俞文锦之间的密语。
可她并不在乎,她可以时刻欺瞒自己,这句话是长大后的俞文锦对她讲的。
何楚云在他怀中靠着,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又扬了扬。
她感受着两人之间的温意,突然不想再这么费力地怀念过去。她真想直接说让这锦奴扮演俞文锦,可她又不忍心如此做。
如若真的做了,会让他生起对不住俞文锦的念头。可她都抱着一个与他长相如此相似的奴隶在这浓情蜜意,还装模作样地顾及些什么。
于是轻悠悠地问道:“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她虽说的漫不经心,但一个侯府嫡女能与一个奴隶商量着说话已经是他的殊荣。
锦奴自然地接道:“小姐讲便是。”
何楚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锦奴的目光真挚,仿佛她说什么都会应了她。见她没说话,还歪着头有些疑惑。
‘你来扮演他。’这五个字在她腹中徘徊了好几遍,最终又被她抛开。
罢了。不知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何楚云又靠回他怀中。
“没什么,日后多与我见见。”
锦奴还以为是什么要求,他都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
一听如此简单,轻笑着回:“好。”
何楚云又说了那日在吴家对他说过的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锦奴犹豫着抚上她的发,将她方才弄乱的发丝拨到耳后。见她没有反应,才松了口气。
回道:“好。”
何楚云嗤笑一声,不带恶意,“从你口中真是听不出花来,每回都是这一两句话。吟湘坊管教坊徒如此严格?”
他眼中闪过失落,却因抱着她还高她一头,没有叫她瞧见。
“是因小姐天人之姿,奴见了小姐就讲不出话来。”
何楚云眯眼抿唇,仿若调笑,“你现在说起浑话真是信手拈来,油嘴滑舌的,与何度雨都有得一比。”
她还是把锦奴当作了俞文锦,没有意识到‘现在’两字是在把他与俞文锦对比。
“是实话。”锦奴轻声回着。
“罢了,不与你计较,”
何楚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觉时间竟过得这般快,出了这间院子,她又得做回那不能出错的郡侯嫡女,遂长叹了一口气。
“好累。”
锦奴摸着她的头,侧过脸,用鼻子轻轻贴了下她的青丝,但动作极微,几乎令人感知不到。
“小姐辛苦。”
何楚云对他的话很是赞同,“是啊,很辛苦。”
又要说什么。
“咚咚。”
门被敲动,随后喜灵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姐,该回了。”
何楚云向窗外一望,天色确已不早,遂起身准备离开。
她懒散地从他温热的怀中撤离,好像才睡醒,慢悠悠地对着门外轻喊:“知道了。”
回家路上何楚云心情复杂,有些魂不守舍。
等到了何府天早已黑透。
何楚云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踩上雪来的脊背上时,他还罕见地晃悠了两下,差点使何楚云摔倒。
不过她心情好,未多与他计较。
但雪来跪趴在地上似乎说些什么。
何楚云捧着一个暖手袋,扬着下巴垂眼看着地上的马奴。
“嘟囔什么呢?”
雪来没有抬起脸,他话语模模糊糊,闷着声回道:“回主子!雪来,愿为主子赴汤蹈火!”
何楚云听完瘪着嘴角翻了个白眼,头回也没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