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走了,锦奴还提出想给她买个糖葫芦,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
敏州人格外能吃甜,何楚云吃不惯这儿的甜食,再说这大冷天的在外面吃东西也不方便就拒绝了。
路过了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锦奴慢下了脚步。
摊主是个看起来特别和善的中年男子。他裹得严严实实,将手插进袖子里。
何楚云瞧都没瞧就要走过,被锦奴拉住了。
他拾起一根碧玉簪,拿在手中,问她:“云儿觉得这簪子如何?”
何楚云珍稀玩意儿早就见了个遍,自然不觉得这簪子有什么好的。
不过还是笑着回:“还不错,素雅。”
锦奴点点头,将簪子插进了何楚云发间。这簪子看着普通,但还别说,戴在何楚云头上瞧着竟像是什么名贵玉簪。和她今日的衣裳也是相配极了。
锦奴看着她,认真道:“好看。”用眼睛将她的脸描绘一遍,“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何楚云有些被他眼中的深情刺到了,眼神稍微闪躲了一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念诗了。”
锦奴微微笑道:“有些儒生爱听曲儿,耳濡目染,听得多了也记得些。”
还没等何楚云回话,那摊主就搭上话了。
他是个十分健谈的中年男子,换着法变着词地将何楚云大夸特夸。
何楚云捂着嘴笑了两声:“你这人倒是怪会说话的。”
摊主直摇头,“哪里啊,小姐倾国倾城,我说的一点不过分。”
他看两人穿着应该不像是贫苦人家,他这簪子也不贵,或许真能买下。
若是卖出了,明天三十还能给家人添道菜吃。
他又对着锦奴使劲,“公子,给你娘子买个吧。”
锦奴被这话说得直愣,他瞧了瞧身旁的何楚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摊主解释:“大哥误会了。”
摊主了然一笑,“啊~那就是公子还未提亲!不过我看两人情意绵绵,想必也好事将近了。”
锦奴将他的话打住,“大哥莫要再说了,这簪子多少钱?”
大哥伸出两根手指:“两百文。”怕对方觉着贵,正要继续吹嘘这簪子质地上层乃绝顶好物。
锦奴已经干脆利落地掏了钱袋子。
大哥接过钱笑呵呵送走了两人,还祝了两人永结同好。
何楚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锦奴。
若是当初没有那场动乱,说不准她与俞文锦真就成亲了。
何楚云没有将头上的簪子摘下,这是她第一次佩戴这种廉价之物。
穿着这身衣服又挡着脸,没人能认得出她。
是以她还算能接受自己现在戴着这种东西。
付过钱走人,锦奴才觉得有些不合适。
“小姐,云儿抱歉,这等凡俗自是配不上云儿的。”
说着,就要伸手拿下簪子。
何楚云侧过头没让他得逞。
她扶了扶简单的发式,道:“我又没说我不喜欢,我觉得挺好看的。”
锦奴肩膀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那便好。我只怕委屈了云儿。”
何楚云摇摇头,“怎么会,你买的东西我都喜欢。”
她倒是真不觉得委屈,她喜欢他念着酸话送她东西的样子。
锦奴还给她买了些零嘴,小果子都是掰开了喂进何楚云嘴里。
还毫不在意地用他的白袖子为她擦拭嘴角。
何楚云也能看出锦奴的变化,自从上次自己同他说了要将他买出来之后,他的态度也变得比以往主动了些。
他可以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两人就这么走着,走到了远离长华街附近的旧街,停在了街口一间小布行门前。
眼看暮色将至,锦奴还要回吟湘坊,他又担心时辰晚了何楚云一个人不安全,便准备在这里暂时分开。
他眼中难得地流出了依依不舍,说起下次能见面的日子,蹙着眉,恨不得一瞬间就到了那日。
何楚云见他这样子,准备趁着人少抱一下他。
可她突然好似见到了锦奴身后有什么东西,两步迈进了布行里。
像是在躲着谁。
锦奴回过头,一眼就瞧见了那提着鸟笼的广荣。
第19章
广荣身披紫袍,狐裘裹身,尽显富贵之气。 身后跟随四五名男子,皆是随从。
远远能见到他逗弄着笼子里的鸟,说着什么‘的确品相不错,不枉我亲自来一趟。’然后那边又嚷嚷起来,‘该死的畜生,敢将屎拉我身上,若不是你还有用处,我定要将你剐了炖汤喝。’
那下人连忙用袖子将广荣的衣摆擦干净,又谄媚道:“前面有间布行,再去买块帕子给您擦擦可好。”
说着几人就往这边来了。
广荣抬头看路,自然也瞥见了街口的锦奴。
前几日,吟湘坊去广府献艺,他见过一次这个锦奴。
锦奴姿容绝色,令人难以忘怀。
广荣这人不是一般的纨绔,何度雨与他比起来犹如小巫见大巫。
敏州百姓若遇广荣出街,皆退让三舍,避之唯恐不及。
不是敬重,单单是因为惧怕。怕他抢了谁家的闺女,砸了谁家的摊子。
此人男女不忌,生活□□,恶名远扬。
锦奴上次去广府的时候就见识过他的手段了。
那日广荣似乎心情欠佳,一个婢女为他斟酒时不慎溅了几滴在他身上,他笑着掐了掐那人的脸就让人拖出去将其打死了。
锦奴看了眼锦了布行的何楚云。这间布行很小,一眼就能望个遍。
她蹙着眉,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如今全敏州城人都知道何家要与邓家结亲。而广家与邓家素来势如水火,何楚云今日是偷跑出来的,若是被这个广荣撞见她与一个乐奴私会,还不知要怎么以此取笑邓家。
何楚云又朝锦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把广荣拦下,不要让他发现自己在这儿。
锦奴垂着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点头应承,朝她无声道了句:“放心。”
随后锦奴趁着广荣还未到布行,抬脚上前几步,朝着来人行了一礼。
今日锦奴一身素净,白衣飘逸,仙子降凡似的。
广荣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走到锦奴面前与他寒暄。
“哎呦,我当是谁,这不是咱们吟湘坊的锦哥儿嘛。平日见了我跟个死人似的,今个儿怎地主动与我说话了!”
锦奴又恭敬地行了一礼,“广公子安好。广公子可错怪奴了,能与广公子巧遇是奴的荣幸,哪有不作招呼的道理。”
广荣满意颔首,紧紧盯着他,头动都不动,将手中的鸟笼递给身旁的下人。
随后装模作样地回敬一礼,“锦哥儿这身打扮真是与往日不同,好看极了。”然后晃着头作了句诗:“白衣配美人,王八配绿豆。”
因锦奴低着头看不全脸,广荣又微微躬身,抬着头从锦奴下巴看着锦奴,戏谑道:“锦哥儿,你说本少爷是王八还是绿豆?”
锦奴神色自若,没有太过拘谨,轻轻将脸抬起,与广荣对视,从容应对,“广公子人中之龙,怎可说自己是这等凡物。”
广荣听罢哈哈大笑,用手拍了拍锦奴的肩膀,“还是锦哥儿嘴甜。”
说罢,他就看到对方的眼神瞥过自己的衣摆。方才两人离得也不远,这锦奴定是听到了自己身上沾了鸟屎。想着,广荣面色变得不好。
锦奴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吟湘坊人手都有的普通帕子,递给了广荣。
“这是锦奴新得的帕子,我瞧着样式不错,听闻广公子喜欢精细之物,不知这东西可入得公子贵眼。”
广荣知他何意,笑了两声,接过了帕子令下人给自己擦拭衣物。
此事算过,两人又说了几句,锦奴夸人的本事不逊于那个卖簪子的摊主,巧言令色令广荣极为受用,广荣愈发心花怒放,乐得直道好好好。
广荣瞧着面前的美人儿,伸手要摸他的脸颊。
锦奴惊觉后退一步,面露难色,“广公子,吟湘坊晚间热闹,锦奴须回去准备了。望广公子改日有空赏脸光临。”
见锦奴婉拒自己,广荣脸色一沉,方才的笑容消失殆尽。
他冷哼一声,却并未动怒,又换上一副笑脸,“嗯,正好我也有事在身,那便,改日再会,锦哥儿。”言罢拂袖离去。
他这话说得耐人寻味,锦奴却也只拘了一礼与他拜别。
锦奴退了两步退到布行门口,用衣裳遮掩住背身站在布行里的何楚云。
广荣头也不回地路过他,昂首阔步离去。
何楚云从布行里款款走出,眼神冷冽地凝视着面前低头不与她直视的锦奴。
这是她第一次见锦奴如此恭维别人。
她知道他一个乐奴在吟湘坊定是如履薄冰,要低眉顺眼做人的。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此刻真想朝锦奴发顿火,然后将他那被人摸过的脸塞进雪里让他好好洗洗。
好似全然忘了锦奴是因为什么主动上前去与广荣攀谈。
她本也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可瞧着锦奴那略显可怜的样子,也不想在这大过年对他发怒。
“那我先回了,天快黑了。”
锦奴眸光似水,似有万般情感在其中流转。他也知自己在心爱之人面前对别人卑微奉承有多不妥。